41.輕晃的秘密和搖曳的從前

　　二樓，透過通往露臺的玻璃門，可以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

　　柊木太太穿著吊帶睡裙，倚著露臺的木質欄桿，似乎是在看遠處的大海。

　　風間陽介輕輕拉開玻璃門，開門的聲音并沒有驚動柊木葵。

　　走近了才看到，柊木太太戴著耳機，耳機線順著光潔的肩膀蜿蜒而下，拐至身前，兜了一個圈后連接著一個白色的設備。

　　直到風間陽介踏上露臺的木地板，引起地板的微微震動，柊木葵這才轉過身來。

　　她摘下一只耳機，有些意外地說道：“風間君？還沒睡嗎？”

　　風間陽介搖了搖頭，往前走去：“睡不著，可能是咖啡喝多了。”

　　柊木葵微微笑了笑，說道：“看來咱倆一樣呢，澪手沖的那杯咖啡，我都喝掉了，果然下午不該喝這么多。”

　　風間陽介回過身，輕輕地將玻璃門關上，以免打擾到澪和千代。

　　他坐到木椅上，揉了揉太陽穴，畫了一晚上稿子，有些疲憊，但同時又非常精神。

　　“太太在聽歌？”風間陽介指了指她手里的設備。

　　柊木葵也在木椅上坐下，將手中的設備放到桌面。

　　這是一個圓形的白色CD播放器，上面寫著品牌名字SONY WALKMAN。

　　“很意外嗎？”柊木葵見風間陽介仔細打量著CD機，微微笑著說道。

　　風間陽介點點頭：“現在還用這個的挺少了。”

　　“阿姨是個懷舊的人嘛。”柊木葵手肘倚著桌面，手背托著下巴，目光看著白色WALKMAN出神，“總是覺得自己還活在過去，年輕的時候…”

　　“太太現在也年輕，懷舊和年齡無關。”風間陽介說道。

　　柊木葵掩嘴笑了笑，說道：“說實話，你老是叫我太太，怪奇怪的。”

　　“那應該…？”

　　“阿姨？或者…我覺得姐姐也可以。”柊木葵小聲說道，“你也知道關于澪的事情，我只是接受了蒼的托付。”

　　柊木葵上次跟風間陽介說過，澪是她大學時最好的朋友早川蒼的女兒，但蒼為一場意外去世，就把澪托付給了她。

　　為了讓澪不至于認為自己是個孤兒，柊木葵就扮演起了她的母親。

　　“我覺得太太這個稱呼還挺順口。”風間陽介說道，“而且，突然改變稱呼，會被澪察覺到的。”

　　“也是，澪的感受最重要。”

　　“其實我還有個問題。”風間陽介仔細注視著柊木太太，“既然澪是太太好友的女兒，為什么她對這些一點都不知道呢？”

　　“那是一場車禍…”柊木葵長長地嘆了口氣，說道，“蒼最終沒挺過來，澪的腦袋受到沖擊，雖然搶救了回來，腦袋也沒有器質性的損傷，但患上了逆行性失憶。”

　　逆行性失憶，簡單來說就是很難回憶起事故之前的很多事情，但不影響產生新的記憶。

　　“太太把澪保護得很好。”風間陽介說道。

　　柊木葵道：“倒不如說是把她哄得很好，畢竟很多事情是騙她的，為了給她制造出一段童年記憶。”

　　“真不容易…”風間陽介問道，“柊木太太有打算告訴她真相嗎？”

　　“遲早要說的。”柊木葵點點頭，說道，“原本打算回到對馬之后就告訴她，但還是不忍心，就越拖越久了…我怕她接受不了。”

　　“醫生怎么說？”風間陽介好奇問道。

　　“醫生啊…”柊木葵想了想，說道，“醫生的建議是，先填補她內心的空白，讓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之后情感還有寄托，這樣心里比較能接受一些。”

　　“讓澪學音樂，其實就是希望她能找到一個心靈寄托。”柊木葵道。

　　“澪現在有太太你呀。”風間陽介說道。

　　“我？”柊木葵搖了搖頭，說道，“她身邊的謊言都是我編的，其實是個壞人呢。”

　　“太太別這么說，要不是有你，澪已經是孤兒了。”風間陽介說道。

　　“我只能騙騙她，給不了情感寄托。”柊木葵打量著風間陽介，本想說什么，卻又輕笑一聲，別過頭看向另一側的天空。

　　“要不要聽聽？”柊木葵拿起一只耳機，遞給風間陽介。

　　風間陽介接過，塞在耳朵里。

　　柊木葵按下CD機上的播放鍵，碟片旋轉，音樂剛一響起，風間陽介沒做好準備，冷不丁被嚇一跳。

　　強烈的電音，混著架子鼓、貝斯…重金屬的味道撲面而來。

　　隨著音樂的節奏，柊木葵身子也輕輕搖晃。

　　夏夜的暖風里，睡裙搖曳，兩人交換著秘密，恰到好處的星光下，風間陽介很難不注意到隨著節奏輕晃的豐滿。

　　一首歌結束，在下一首的前奏響起之前，柊木葵按下暫停。

　　“是不是很驚訝？我以前喜歡這樣的音樂。”柊木葵問道。

　　風間陽介把耳機摘下，如實回答：“確實，嚇我一跳。”

　　“這里面的才是真實的我。”柊木葵點了點CD機，說道，“只不過為了澪，我把真實的自己藏起來了。”

　　果然如此。

　　柊木太太的講述和風間陽介的預想很接近。

　　…23.3%…23.4%…23.5%…

　　帥氣的搖滾女歌手，接受了摯友的托付，帶著失憶少女回到海島，希望過上悠閑的生活…

　　“太太真不容易。”風間陽介說道。

　　“那你呢？”柊木葵眉頭一挑，注視著風間陽介的眼睛。

　　“我？”風間陽介微微愣神。

　　柊木葵架起二郎腿，拖鞋“啪嗒”一聲落在地上。

　　雖然已經沒有音樂，但那只翹起的右腳還在輕輕扇動夜間的暖風，打著拍子。

　　“看得出來，你和澪、千代都不一樣。”柊木葵說道。

　　“為什么？”風間陽介不解。

　　“你在東京的時候，談過戀愛？”柊木葵說道，“總之，肯定不是沒和異性交往過。”

　　風間陽介表情一滯，很意外柊木太太竟然能看出來。

　　“其實…算不上戀愛。”風間陽介回憶起從前，“這都已經三年多了，當時剛上藝術高中，和一個女生挺聊得來，就自然而然地經常在一起。”

　　柊木太太眉頭一挑，一副聽八卦的表情：“然后呢？”

　　“然后…決定一起沖擊漫畫新人獎。”風間陽介說道。

　　“這么厲害？”

　　“是她厲害，剛開始連載就拿下新人第一，接著是單行本出版、動畫企劃…像坐火箭一樣起飛。”風間陽介說道，“我的腰斬通知，和她的動畫企劃通知，幾乎是同時到的…”

　　“以你的眼光，肯定不會看上那種發達之后會拋棄對方的人。”柊木太太說道。

　　風間陽介輕輕搖了搖頭，說道：“她火了之后想幫我，但…”

　　風間陽介簡單講了講三種創作者的類型，靈感型、市場型，以及取材型。

　　“她是靈感型的天才，我和她的創作理念不同，而且她其實比我更癡迷在創作上，再加上作品火了之后越來越忙了，就像剛開始自然而然在一起一樣，又自然而然地分開了，其實什么都沒發生。”

　　“連情侶之間的事情都沒做？”

　　“沒。”風間陽介聳聳肩，說道，“所以只能算是沒談過戀愛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