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天空之上堆積著烏云,悶沉的雷聲滾滾響著,章臺宮中某處宮殿內燈火通明,禮樂敲打聲不斷,端著各色菜肴的內侍不斷進進出去。
就這樣的動靜,不出意外定然有人在舉辦宴會。
嬴政坐在王位之上,看著下方近乎百人的士人,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這些士人都是許青從太乙山給他拉攏來的,其中大多數雖然是名不見經不傳的小門派,但在經過簡單的問詢之后,嬴政才發現這些人都是大才啊。
盡管他們在治國上不怎么精通,但每個人都在其余領域有著極深的造詣。
環視了一圈下方的人后,嬴政便看向了自己身邊的公羊地,舉起酒杯說道 “公羊老先生,您不遠萬里來我秦國,寡人已經命人在咸陽內劃分區域修建學堂,等到修建完成后,這處學堂便是公羊儒在我秦國安身之地。”
“多謝大王賞賜,臣感激不盡。”公羊地臉帶笑意的舉起酒杯對著嬴政說道。
他覺得自己這輩子最大的投資便是帶領公羊儒入秦了,原本許青沒有帶著他返回咸陽,公羊地心里多少還是有些忐忑不安的。
但是等到了咸陽之后,嬴政不僅親自帶著百官在城外十里之地迎接,面子給的足足的。
不僅面子給足了,更是見面的第一眼就是各種賞賜,宅院、錢財、爵位、官職應有盡有。想想之前在齊國那每天都要擔心弟子傳承的窮日子,他就該早些帶著公羊儒來秦國啊。
下方坐在官員之首的熊啟余光瞥了一眼臺上君臣和睦的嬴政和公羊地,深邃的眼睛微微動容,臉上神色雖然不變,但握著筷子的手卻不由得用力了幾分。
聽著外面滾滾雷聲,熊啟對著身邊的內侍招了招手。
內侍上前后,熊啟跟其低聲說了幾句話后,內侍便轉身朝著王位走去,又對著嬴政的內侍低語了幾聲后,熊啟的話才最終傳達到嬴政的耳中。
“大王,右丞相.”內侍低聲說道。
嬴政聞言,看了一眼下方對自己拱手行禮的熊啟,微微點頭說道 “既然丞相不勝酒力,就派人先送他回府吧。”
“諾。”
正處于興奮之中的嬴政,對熊啟的提前離席根本不在意,轉頭便繼續和公羊地說話。
隨著接觸公羊儒的學說,嬴政發現自己是越來越喜歡公羊儒了,對方的學問雖然是儒家,但處處都符合他的想法,簡直就是為他量身打造的一樣。
熊啟看了一眼嬴政后,便在內侍的帶領下離開了宮宇,朝著宮外走去。
不多時,馬車便帶著熊啟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熊啟剛剛邁入家門,等候多時的管家便快步走了過來。
“主君,俠魁送來了消息,信使在書房中等著您呢。”管家低聲說道。
熊啟微微點頭,眼中露出一抹凝重之色,邁著步伐朝著書房走去。
穿過兩個院子后,熊啟便來到了書房之中,屋中連帶面具的信使見到熊啟后,便立刻上前行禮。
“公子。”信使拱手說道。
聽著公子兩個字,熊啟眼底閃過一抹微光,低聲說道 “你是楚國人?”
他暗中培養的勢力來自七國各地,而稱呼他為公子的人只有楚國人。他雖然是秦國右丞相,但他的父親是如今的楚王熊完,否則他也不會有熊這個楚國王室才能擁有的姓氏。
“是,屬下是楚國的農家弟子,俠魁在南陽喚醒了屬下,讓屬下將這封密信交給公子。”面具信使沉聲說道。
“南陽?田光去了南陽?”
熊啟蹙眉說道,伸手接過書信后,便拆開看了起來。
在看到里面的內容之后,熊啟瞳孔不斷擴大,原本平靜的臉色也出現了動容,有些驚訝的說道 “許青去了南陽?他去南陽要做什么?”
“屬下也不清楚,俠魁目前正在調查這件事。”信使說道。
熊啟神色凝重的看著手中的書信,聚精會神的逐字逐句的看著里面的內容,生怕自己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在回到咸陽之后,他從嬴政口中得知了許青準備如何幾句關內侯被殺之事,用一個更大的消息來強行轉移注意力,從而消除關內侯被殺的影響。
本來他以為許青是要用公羊儒和其他百家入秦的消息來掩蓋,但在太乙山閉關的許青突然出現在南陽,熊啟意識到自己可能是猜錯了。
“南陽,旱災,糧食,許青到底要做什么呢?”
熊啟拿著手中的書信,走到坐席上坐下,不斷分析著自己所知曉的情報,想要看出許青在南陽到底要做什么。
面具信使安靜的站在一旁,不敢發出任何聲響,生怕打擾了熊啟。
悶沉的雷聲在烏云中滾滾作響,屋外狂風大作,一道驚雷炸響,蛛網般的閃電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沉思中的熊啟猛然回神,臉上露出了震驚之色,雙手拿起桌案上的書信,再度看了起來。
“不可能,這件事怎么可能做到呢?他怎么敢有這樣的想法呢?”
熊啟死死抓著布帛,臉上滿是不可思議之色,嘴里不斷重復著不可能。
“公子,您在說什么呢?”面具信使疑惑的問道。
熊啟沒有說話,目光盯著手中的布帛,原本驚慌的神色也逐漸平靜下來,沉聲說道 “我問你,南陽的旱災發展到了什么程度?血衣侯白亦非是如何處理的?韓國朝堂又有什么具體的行為?”
面具信使稍微思索了片刻后,便將自己所知道的全部事情說了出來。
冰冷的雨水嘩嘩的落下,打在書房的屋檐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窗外雨幕拉起。
熊啟聽到信使的話后,又看了一眼手中的布帛,便將布帛反扣在桌案上,臉上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來。
“如此之事,他人連想都不敢想,你竟然敢真的去做?到底是我小看了你啊。”熊啟自嘲的說道。
他想過許青可能會做的事情,但唯獨沒有想過許青竟然會打算用南陽降秦來掩蓋關內侯被殺之事,不過仔細想想恐怕也只有這樣最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才能消除關內侯被殺的影響。
田光給他的情報中每件事看起來都沒有什么關系,但他是秦國的右丞相,掌管著秦國民政,將最近呂不韋調動糧食,并聚集糧商前往南陽的事情聯系起來。
他便得出了一個結論,許青是真的打算賑濟南陽的旱災,但他不相信許青會這么好心。
排除一切不可能,以許青做事的目的為線索,哪怕最后的答案再怎么匪夷所思,那么這個答案也只能是答案。
“姬無夜想要敲打白亦非,讓一個貪婪無度的商人去執行,難道就不怕將白亦非逼過頭了嗎?真以為白亦非是韓國世襲侯爵,便不可能叛國嗎?”
熊啟拳頭微微攥緊,目露冷意,沉聲說道。
他臥底在秦國,是想要借助秦國的力量來培養反秦勢力,從而拖延秦國吞并六國的時間,可姬無夜這蠢貨做的事情實在是讓他心累,他怎么有這樣的隊友呢?
“啊?”
面具信使迷茫的看著熊啟,他實在是聽不懂對方說的話。
熊啟沒有在意信使的反應,他也知道現在不是發怒的時候,必須盡快想出破壞許青計劃的辦法來。
本來他是不打算破壞許青的計劃,畢竟稍不留神他可能就會被懷疑,從而影響自己在秦國的臥底計劃。
但今時不同往日,相較于南陽降秦這件事,他會不會被懷疑就顯得不重要了。
秦國要想東出吞并六國,首先要做的便是吞并韓國。只要秦國吞下韓國,便打開了東出一統天下的大門,在戰略上對趙魏楚形成了優勢壓制。
而南陽不僅是韓國的富庶之地,更是鏈接中原、關中、漢中和下蔡等地樞紐,是極為重要的兵家必爭之地的戰略要塞。
一旦南陽落入秦國手中,便可以將此地經營成自給自足軍事要塞,向北可以攻打韓國魏國,向南可以不擔心后勤壓力而攻打楚國。
楚國到了如今不僅丟失了霸主地位,更是連反擊秦國的能力都沒有,便是因為南陽這個北上稱霸的跳板丟了。
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南陽這重要的戰略要地落在秦國手中。
“該怎么辦呢?”
熊啟思索著解決的辦法,腦海中猛然閃過一道精光,臉色變得復雜起來。
“許青可以讓南陽降秦,我為何不能讓南陽降楚或者降魏呢?”
這個想法剛剛產生,熊啟便搖頭打消了,他沒有許青那樣大膽的想法,更不知道白亦非究竟是怎么想的,所以做好別節外生枝,幫助韓國守好南陽即可。
“或許韓非是個不錯的潛在盟友,只要幫助他穩定了南陽旱災,便可以保證白亦非不降秦,同時也能讓田光和這位九公子搭上關系。”熊啟暗暗想到。
韓非是韓國中為數不多的有才能有見識的人,更關鍵的是對方心里并不親近秦國,反而是一心為了韓國的生存考慮。
這樣的人,簡直是他天然的盟友。
心中做好決定后,熊啟眼中迸發出一抹精光,拿起毛筆和一卷竹簡開始寫了起來。
許青想要南陽降秦,關鍵在于破壞韓非挽救南陽的計劃,所以熊啟猜測許青定然要對韓非從魏國借來的糧食和先前翡翠虎征收的糧食動手。
只要讓田光暗中協助韓非保護好這些糧食,南陽便能夠保住。
快速將自己的想法和計劃寫下之后,熊啟便將竹簡交給了面具信使,鄭重的說道 “用最快的速度將信息交給俠魁,讓他按照上面的安排行事。”
“諾。”
面具信使接過竹簡,將其藏在懷里后,拿起蓑衣便轉身離開了。
“百家入秦已經足以消弭關內侯被殺之事了,大良造啊大良造,您就高抬貴手放過南陽和韓國吧。”
熊啟看著外面不斷落下的雨水,輕聲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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