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嬴政聊了一些其他事情之后,許青便離開了章臺宮,在內侍的帶領下朝著博士宮而去。
穿過幾個甬道之后,許青便來到了博士宮門外,然而不等他靠近,便聽到了里面傳來的爭吵聲。
“大良造勿怪,自從大王設立博士宮后,這些博士便成天在宮內爭吵,最初宮內之人路過也會感到驚訝和意外,但時間長了后,便也習慣了。”
內侍對著許青微微拱手,開口解釋道。
許青透過大門看了一眼里面的情況,寬廣的庭院之中數十個士人整齊有序的分裂成了好幾個團體,這些士人或口若懸河,或針鋒相對,指著其他派系士人的鼻子怒斥著。
“就知道這些人聚集在一起不會讓人省心。”
看著博士宮內的情況,許青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吐槽道。
百家門派天各一方還能長途跋涉,跑到對方門派駐地上門辯論呢,如今讓這些人聚集在一起,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沒有當眾打起來也算是好的了。
“前兩天的時候,聽說他們還有人打起來了。”內侍小聲的嘀咕道。
許青聞言滿頭黑線,當他先前的話沒說,本來他以為公羊地能夠暫時震住場子,讓這些人鬧騰不起來,不過看來他還是想多了。
公羊儒雖然聲名在外,但百家之中能夠傳承到現在的門派能有幾個沒有底蘊的?誰家還沒有出過幾個大才呢?
“看來得盡快將荀夫子弄到秦國來了。”
許青看著指著鼻子相互對罵起來的兩人,心中想道。
要說大秦學宮成立之后,誰能夠震住場子,似乎也就只有荀子了,畢竟在天人極境之中他在學術造詣上是最高的,而百家之中精通學術的大佬之中他也是最能打的那個。
“你回去吧,我自己進去即可。”許青說道。
“諾。”
內侍行了一禮后,便拱手告退。
許青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后便徑直走入博士宮內,正在激情辯論的士人們也注意到了許青的到來,于是紛紛停下看向了許青。
“大良造。”
原本還針鋒相對的數十士人齊齊對著許青行禮道。
見到眾人如此,許青有些受寵若驚,但還是恭敬的還禮道 “見過諸位,來到咸陽之后可還習慣嗎?”
“有勞大良造掛念,我等一切都好,大王恩待我等,讓我等受寵若驚。”
站在最外面的那人看向許青的目光帶著幾分激動和崇拜,臉帶笑容的說道。
其余人士人看向許青的目光也基本都是如此,眼中閃爍著崇拜之色,心中對許青是滿滿的感激。
在秦國、道家天宗、公羊儒以及醫家等百家的運作下,作為士人楷模、臣子標桿的許青,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被這些士人當成了忠貞之臣的代表,可與說出君以國士待我,我必以國士報之的豫讓相比了。
而且他們之中不少人的門派都已經衰落,空有學識而無未來,也正是因為許青禮賢下士邀請他們入秦,這才讓他們重新燃起了門派振興的希望。
先前他們對秦國有偏見,寧愿餓死門派斷絕也不愿入秦,但來到咸陽之后,他們發現自己當初實在是不知好歹了。
“諸位習慣就好,我來找公羊地老先生,諸位可以繼續。”許青笑著說道。
眾人也沒有再糾纏許青,而是讓開了道路。
許青穿過人群之后,便朝著公羊地所在的殿宇而去,而等到許青走了之后,原本還謙和的士人們又再度變臉,一個個怒目看著對方,擼起袖子便開始辯論了起來。
“砰砰”
敲了敲門后,許青便推開了殿門走入了殿內,入眼的便是大量的書籍堆在殿中央,十幾個公羊儒的弟子扶在桌案前,一手翻著各種典籍,一手在竹簡上寫字。
而公羊地則是坐在首位也寫著什么,其身旁一名格外白胖的青年一手拿著糕點,一手拿著竹簡,半躺在坐席上看著書。
許青看著那個白胖子,眼中閃過一抹莫名的光彩,似乎是在想著對方的身份。
“大良造來了,快請進來。”
公羊地也注意到了許青,連忙起身,笑著說道。
其余公羊儒弟子也回神要起身行禮,但許青直接壓了壓手,開口說道 “諸位無需多禮,私下里我們師兄弟之間用不上這些虛禮,你們繼續忙著。”
“是。”
十幾個弟子又再度坐下,繼續忙著自己手里的事情。
公羊地身旁的白胖子也好奇的看了一眼許青,臉上帶著探究的意思,對著許青拱手行了一禮后,便又繼續看起了書來。
“大良造,我們去內室說話吧。”公羊地說道。
“老先生,請。”許青點頭說道。
公羊地帶著許青走到了內室之中,二人坐在窗前的桌案前,溫柔和煦的陽光灑下,讓人感到一陣暖洋洋的。
“關中的確要比齊國嚴寒一些,前幾日連天陰郁更是讓人感到寒意,今天這天氣當真是不錯啊。”
公羊地邊說著,邊給許青倒了一杯茶水。
“關中天氣的確如此,等到冬季再加上寒風會更加陰冷一些,不過這兩年秦國的氣候倒也平靜,不會出現什么雪災凍災之類的事情。”
道謝之后,許青隨口回了一句后,便繼續問道 “大殿內的那些弟子在做什么?抄錄經典嗎?”
“大王已經下令要以秦國之力幫我公羊儒著書,這些弟子便是在參考秦國藏書樓中的經典和史料,從而將我公羊儒家傳的公羊春秋編寫出來。”公羊地說道。
得知公羊儒開始著書,許青一怔,隨后臉上露出一抹笑容來,繼續問道 “著書?那老先生可想好了這本公羊春秋的脈絡和大綱了嗎?”
“脈絡便是以春秋史料為主,通過問答闡釋,以微言大義來解釋我公羊儒的主張,其中以”
公羊地也沒有藏私,開始給許青講解公羊儒準備如何著書,很早之前公羊儒便有了著書的想法,只是單靠公羊儒一家之力根本無法完成,所以遲遲沒有開始。
如今有了秦國的幫助,他們便將之前的設想全部落實了下來。
聽著公羊地的解釋,許青連連點頭,等到對方說完之后,看著對方說道 “老先生,我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公羊地先是一愣,隨后便點頭說道 “大良造有什么話直言,若是沒有您我公羊儒目前還蜷縮在齊國,您在我公羊儒之中可暢所欲言。”
“公羊儒著書的確有利于公羊儒今后的傳承,但您所說的大一統、尊王攘夷等諸多政治理念之中,我認為可以將其余的先放下,著重先完成大一統的理論。”許青沉聲說道。
“大一統?這是大王的要求嗎?”
公羊地沉默片刻之后,疑惑的問道。
來到秦國之后,公羊地日日都能夠和嬴政見面,為其闡述公羊儒的學問,而其中嬴政最為上心的便是大一統以及三世之說。
在了解嬴政和秦國的目標之后,公羊地也明白了嬴政為何對這兩個觀念如此上心了,因為秦國的目標就是要東出滅六國而一統天下,嬴政要做的便是那開創一個前所未有的國家的君王。
見公羊地疑惑,許青神色變得認真了起來,嚴肅的說道 “這不是大王的要求,而是我的要求。我說的大一統并不是公羊儒現在單純主張的改制,撥亂反正,為后王立法。而是一個囊括思想、制度、社會、文化.等等多方面的集大成。”
公羊地哪怕已經年過古稀之年,心境早已達到了波瀾不驚的境界,但還是被許青的設想所震驚到了,面露驚訝之色。
“這這.”
公羊地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不斷打量著許青,眼中滿是驚訝和好奇。
他很難想象許青這樣年不過二十的年輕人,是怎么能夠想到如此宏大的設想的,哪怕是世代傳承大一統理念的公羊儒,也只是想到了改制這一點。
一時間,公羊地開始自我懷疑了起來,他懷疑是不是許青當初啟蒙的那個老師真的是公羊家的弟子,所以才能夠想到如此深遠。
“我知道要想完成這樣的集大成之作需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甚至提供給公羊儒足夠的人和物,也不一定能夠完成,但秦國的未來很需要這樣一本以公羊儒學問為基礎的大一統理論。”許青說道。
“大良造,不是老夫想要拒絕,而是我公羊儒之中根本沒有人能夠完成您的設想,細數公羊儒歷代弟子,恐怕只有老祖才能理解您的想法。”公羊地苦笑著說道。
是他不想要完成這樣的曠世之作嗎?并不是,而是他明白公羊儒之中沒有人有能力去完成,畢竟有些學問并不是你讀書就能讀出來的,而是需要看你的天資,看你能否以前人的學問為啟發,進行發展壯大。
公羊地認為就目前的公羊儒,能夠將公羊儒的學問著書成功便已經足夠了,至于發展壯大,那只能靠后人了。
公羊地的拒絕在許青意料之中,畢竟公羊春秋真正出現的時間是漢朝,出自那位有著經天緯地之才的胡毋生、董仲舒,尤其是董仲舒將公羊儒改造之后,將其一舉推成了當世顯學。
公羊春秋的經義,更是貫穿了兩漢四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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