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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暮色四合,夕陽的余暉透過雕花窗欞灑進廳堂,為院子里的紅木桌椅鍍上一層溫暖的光芒。

  趙樽與韓蕾并肩踏入府門時,廚房里飄來的飯菜香氣已經彌漫了整個前院。

  那日因為帶著災民入城,他們并未回家,而是帶著災民直接去了水泥廠那邊安頓,只是派了一個親衛回來報平安。

  今日才得空回家來看望老夫人。

  管家躬身相迎,眼角堆起了笑紋“王爺,王妃。老夫人等您們多時了,還特意讓廚子做了王妃愛吃的菜。”

  韓蕾聞言,連日忙碌的疲憊似乎一掃而空,杏眼里漾起笑意。

  “勞娘掛念了。”她自然地挽上趙樽的手臂,指尖在他沾著水泥灰的袖口輕輕一撣。

  正廳里,老夫人正與趙靈兒說著話。見他們進來,老夫人立即起身,銀發間的翡翠簪子隨動作輕晃。

  “哎呀!可算回來了!”她拉著韓蕾的手上下打量,“京城那趟可還順利?沒遇上什么麻煩吧?”

  韓蕾剛要作答,老夫人卻突然壓低聲音,眼角余光瞥向正轉身去凈手的趙樽。

  “冠軍侯府那樁事…”她蒼老的手指在她掌心微微收緊。

  “娘放心。”韓蕾湊近老夫人耳畔,聲音甜美如春風拂柳。

  她并沒有說冠軍侯府爆炸的細節,只是安慰老夫人。

  “侯府再不會尋樽哥麻煩。”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銳光,“有我在,絕不會讓人動他分毫。”

  “好孩子。”老夫人長舒一口氣,拍了拍她的手背,拉著韓蕾轉身時,繡著松鶴紋的衣袂帶起一陣檀香。

  晚膳擺在了飯堂。八仙桌上青花瓷盤盛著時令鮮蔬,中央的紫砂燉盅冒著裊裊熱氣。

  華天佑早已候在席間,見他們進來,匆忙將攥在手中把玩的玉佩塞回衣襟。

  “天佑哥今日怎么坐立不安的?”趙靈兒掩口輕笑,淡紫色襦裙,襯得她肌膚如雪。

  華天佑耳根頓時通紅,筷子差點掉在地上。趙樽見狀挑眉,與韓蕾交換了個了然的眼神。

  “樽兒。”老夫人夾了塊魚肉放在韓蕾碗中,突然道,“你與蕾兒的婚事,該定個日子了,別整天只知道忙上忙下的,也不知道忙自己的親事。”

  趙樽放下湯匙,瓷勺碰在碗沿發出清脆聲響。

  “娘,王府竣工在即,兒子也想著…”他望向韓蕾,見她垂眸淺笑,便繼續道,“九月金秋時節正好。”

  “九月?”想著還要等兩個月,老夫人皺眉,“會不會太遲了些?”

  韓蕾正要說話,華天佑突然“砰”地放下茶盞。琥珀色的茶水濺在梨花木桌上,映出了他緊繃的面容。

  “伯母!”他猛地站起,椅子在地面劃出刺耳聲響。

  “我、我…”他想趁著趙樽和韓蕾都在,可以給他壯膽,可話到嘴邊卻成了結巴,額角滲出細密汗珠。

  趙樽輕笑出聲,伸手按在他肩上:“娘,天佑這是有事相求。”他朝趙靈兒努努嘴,“您瞧靈兒的臉,都快埋進碗里了。”

  趙靈兒聞言,連耳尖都泛起緋色,她輕咬紅唇,連忙垂下眼眸不敢看桌上的眾人。

  老夫人目光在三人之間轉了一圈,忽然嘆道:“這些日子,老身豈會看不出天佑的心思?”

  她放下竹筷,繡著福字的袖口拂過桌沿,“只是…”

  “伯母!”

  見老夫人遲疑,華天佑急得心跳加速。“我是真心愛慕靈兒妹妹!我在軍營歷練,又在水泥廠待了些日子,早不是當年那個紈绔了!”

  說著,他使勁給趙樽遞眼神,眼中滿是懇求,看得韓蕾直想笑。

  趙樽輕咳一聲,正色道:“娘,天佑雖有些莽撞,但他還算品性純良。這些日子在水泥廠督辦,連旁人都夸他踏實。”

  他頓了頓,突然攥拳在華天佑面前一晃,骨節發出駭人的“咔咔”聲,“若他日后敢負靈兒,我一定打得他連國公爺都不敢相認。”

  “我發誓!”華天佑“撲通”跪下,青石板地面撞得膝蓋生疼也顧不上,“我華天佑在此發誓,若負了靈兒,叫我天打雷劈!”

  趙靈兒驚呼一聲,連忙起身去攙他。兩人手指相觸時,華天佑的掌心燙得嚇人。

  老夫人看著這對小兒女,眼角的皺紋漸漸舒展:“哎!罷了。你小子是個什么貨色伯母還不知道嗎?既然樽兒作保,靈兒也愿意…”

  說到此,老夫人又停住了,惹得華天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伯母?”

  他一臉小心的看著老夫人,生怕她來個什么大轉折。

  老夫人一筷頭輕輕敲在他的額頭上,然后板起臉道:“那你就按規矩走六禮,一樣都不能少!”

  “伯母,您…您同意啦?呵,呵呵。”華天佑大喜,咧開的嘴都快扯到了耳后。

  “天佑。你可記得,一定要要好好待靈兒。”老夫人還是板著臉,心里卻有些不舍。

  “伯母放心,那是肯定的。”華天佑對著老夫人磕了兩個響頭,跳起來就往門外沖,差點帶翻屏風。“我現在就去寫信給我爹!”

  “喂!你先吃飯呀!”趙樽喊道。

  華天佑激動的聲音從廊下飄來:“不吃了!我這就去驛站找快馬!”

  “這孩子!”老夫人笑著搖頭。

  看著他迫不及待跑出去的樣子,眾人忍不住失笑,趙靈兒的耳尖卻更紅了,她的眼里像有星星在閃爍。

  這時,平川帶著刀疤臉幾人匆匆尋了過來。他們滿身風塵,靴子上還沾著郊外的泥漿。

  “王爺。”平川嗓音沙啞,“各州乞丐和窮苦百姓已陸續往蒼州聚集。按您吩咐,我們在沿途設了粥棚指引。”

  趙樽點頭:“辛苦了。先用膳,然后下去好好休息吧!”

  “王爺,還有一事。”平川上前半步,碳頭等人不自覺地在他身后圍成半圓,將廳門擋住。

  “靈兒,我們回屋里去吃吧!”

  老夫人見狀,知道他們有重要的事情要說,便拉著趙靈兒回了屋里,仆役們也悄聲退下。

  飯堂里就只剩下韓蕾和趙樽,頓時安靜得落針可聞。

  平川喉結滾動,低聲道:“王爺,梁州王…死了。死在回梁州的官道上,連同百余隨從…”

  “什么?”

  韓蕾手中的茶盞傾斜,茶水在淡青色的運動褲上洇開一片痕跡。

  碳頭補充道:“現場有山匪的尸體,但…”他粗糙的手指在脖頸處一劃,“梁州王的人都是喉間一刀斃命,哪家山匪有這等本事?”

  趙樽與韓蕾對視一眼,眸中映出彼此凝重的面容。

  “山匪?徐州王現在已登基為帝。”趙樽若有所思的搖了搖頭。

  徐州王剛剛登基為帝。他的兄弟梁州王就死在回梁州的官道邊,他可不認為這是山匪干的。

  “您說…徐州王做了新君?”

  平川和刀疤臉等人都異口同聲的愕然道。他們從云州繞到梁州回來,還不知道這個消息。

  “嗯!前日劉伯送來的飛鴿。”趙樽點了點頭道:“徐州王做事狠辣,他既然做了新君。就絕不會容下他那些兄弟來覬覦他的皇位。”

  “是啊。也許…梁州王只是個開頭。”平川蹙眉。

  韓蕾突然想起自己與荊州王還有生意上的合作,不免心生擔憂。

  “樽哥。你不是說荊州王上次就沒有參與奪嫡嗎?”

  趙樽點頭:“他只能做個局外人,因為他的母妃出身卑微。”

  “荊州王人還不錯,前些日子我們在荊州也多虧他相助,住進了荊州王府里。不如…”

  韓蕾沒再往下說,但趙樽已懂她的意思。

  趙樽沉思片刻,太陽能燈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

  他看向平川,沉聲道:“你們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啟程去荊州,暗中護他周全,助他度過此劫。”

  “是!屬下遵命。”

  平川等人領命退下后,韓蕾轉頭忽然發現趙樽的唇角,噙著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

  “你笑什么?”

  “呵呵。新帝忙著鏟除兄弟,徐州駐軍將領宋元慶又與我惺惺相惜,有些交情…”

  趙樽把玩著腰間玉佩,玉穗在指尖繞出流暢的弧線。

  韓蕾眼睛一亮:“你是說…”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趙樽輕聲道。

  窗外忽然掠過一陣夜風,吹得他鬢角碎發舞動,在他眸中投下跳動的光影…

  下了一夜的小雨,空氣里彌漫著泥土與青草的芬芳。

  曲臨江上薄霧繚繞,宛如一條銀色的絲帶纏繞在蒼翠的山巒之間。

  一輛樸素的青布馬車從徐州方向而來,緩緩行駛在曲臨江的石拱橋上。

  程靖澤坐在青布馬車內,手指輕輕敲擊著窗欞,目光透過薄紗般的雨簾望向遠方。

  這位五十多歲的甘絡縣令身著素色棉布長衫,腰間只系一條普通的布帶,完全看不出是一縣之尊。

  馬車下了石橋,車夫突然驚呼一聲,拉緊了韁繩。

  “呀!老爺,您看這路!”

  程靖澤聞言掀開車簾,眼前的景象讓他瞳孔驟然收縮。

  每年的這個時候,他都會到扶風縣來訪友,與老友對弈玩耍幾天。

  沒想到一年未曾到這里,竟然變化如此之大。

  記憶中那條崎嶇不平、每逢雨天便泥濘不堪的黃泥路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條平整寬闊的青灰色大道,足可容納三輛馬車并排而行。

  路面光滑平整,在晨光中泛著淡淡的光澤,與道路一旁綠油油的莊稼形成了鮮明對比。

  “停車!停車!”程靖澤急忙喊道,不等馬車完全停穩便跳了下來。

  他蹲下身,手指輕輕撫過那奇異的路面——堅硬、平滑,卻又不似青石板路那般一塊塊拼接。整條路渾然一體,竟看不到一絲接縫。

  “這…這是何等工藝?”

  程靖澤喃喃自語,手指沿著路面摩挲,感受著那前所未見的質感。

  他站起身抬頭望向遠方,只見這條神奇的大道筆直地延伸向地平線,消失在晨霧之中。

  遠處傳來整齊的號子聲,程靖澤循聲望去,只見數百名民夫正在山坡上勞作。

  他們赤著上身,干得熱火朝天還有說有笑,可奇怪的是,卻不見監工揮舞皮鞭的身影。

  更遠處,一個巨大的煙囪聳立在山坡上,滾滾濃煙直沖云霄,在藍天中劃出一道灰白的痕跡。

  “老爺,那是什么東西在跑?”車夫指著山道上一個快速移動的紅點驚呼道。

  程靖澤瞇起眼睛,只見那物事跑得飛快,上面坐著一個人,他猜測應該是馬車,可卻不見拉車的馬匹。

  “莫非是…機關術?”他想起古籍中記載的墨家機關術,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他好奇的沿著水泥路前行,發現道路一側新修了一條寬闊的水渠,曲臨江的江水正源源不斷地流向遠方。

  難怪這片曾經貧瘠的土地如今郁郁蔥蔥,原來是引來了活水。

  行了一段路,他的目光被路旁一片青灰色的矮墻吸引,走近才發現是一座前所未見的豬舍。

  十幾名說笑著糙話的農婦在里面干活,地面干凈整潔,幾百頭肥豬正悠閑地吃著槽中的豬料,全然沒有尋常豬圈的惡臭。

  “這位老丈,可是對我們這養殖場感興趣?”

  清脆的女聲從身后傳來,程靖澤轉身,看見一位十六七歲的女子正捧著一本賬冊站在不遠處。

  她身著素色短衫和長褲,頭發簡單地挽在腦后,雖不施粉黛,卻透著一股干練的氣質。

  程靖澤拱手行禮:“在下途經此地,見一年光景這里竟有如此巨變,實在驚奇。敢問姑娘,這些豬舍為何如此…潔凈?”

  女子微微一笑:“這是蒼州王推行的新式養殖法,我叫趙靈兒,是蒼州王的妹妹,也是這里的管事。”

  她指著豬舍解釋道,“地面用水泥抹平,每日沖洗便可將豬糞收集到那邊的化糞池里,發酵后用作肥料。所以,看上去既衛生,又能增產。”

  “水泥?”程靖澤看向豬舍那青灰色的矮墻,敏銳地捕捉到這個陌生詞匯,“看上去與這路面顏色一致,可就是用來修路的材料?”

  趙靈兒點了點頭,眼中閃著自豪的光芒。

  “正是。半年前這里還是一片荒地,自從我哥到了這里,便推行‘以工代勞’之策,招募附近流民修路建廠,如今不僅解決了饑荒,明年還能有余糧出售。”

  “哦!原來如此。”

  程靖澤心中一震。作為一縣父母官,他深知饑荒之苦。

  去年甘絡縣大旱,餓殍遍野的景象至今令他心痛不已。

  “敢問姑娘,這‘水泥’從何而來?那冒煙的高塔又是何物?”

  “那就是水泥廠。”趙靈兒指向遠處的煙囪,“將石灰石等材料煅燒研磨,就能制成水泥。修路建房,堅固耐用。我嫂子說這叫工業發展。”

  正說著,一輛紅色的三蹦子“突突”地從他們身邊駛過,程靖澤驚得后退半步。

  那鐵家伙沒有馬拉,卻跑得飛快,后面拖著的板車上堆滿了發酵后的豬糞。

  趙靈兒見狀笑道:“這是三蹦子,用于運輸貨物,比馬車跑得快。”

  “真是奇思妙想啊!”程靖澤內心震撼至極,由于激動,他忽然一把抓住趙靈兒的手腕。

  “姑娘,可否引薦在下見見這位蒼州王?在下是徐州甘絡縣令程靖澤,愿效仿此法造福一方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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