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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難堪大用

  子時。

  御書房的燈還亮著。

  當值小太監已經習慣陛下每日批閱奏章至深夜,為防止困倦在鞋子里塞鐵蒺藜。

  一打盹兒,就會扎醒。

  熬夜伺候的不止太監,還有文武百官,永寧帝時不時深夜召見官員議政。

  幾年下來,朝中五十歲以上的官員屈指可數。

  百官私下里議論,先皇先打壓再提拔太粗糙,比不過陛下潤物細無聲的手段。

  完全不用鋪路,陛下就是天生的明君圣主!

  永寧帝自然知曉臣子議論,看似夸贊實則抱怨,卻并不在意,依舊自行其是。

  “袁愛卿又上書告老…”

  永寧帝眉頭微皺,嘆息一聲,依舊批閱“卿乃柱石,朕所倚重,社稷未安,忍言歸老”。

  轉頭吩咐道:“小海子,明兒去貢品司挑幾樣鹿茸人參,賞賜袁愛卿助養精神。”

  “遵旨。”

  海公公躬身領命,說道:“陛下,今年您已經第三回賞賜袁閣老了。”

  “不多不多,往后每月一回,記得提醒朕。”

  永寧帝就是要袁閣老立在朝堂,告訴那些告老還鄉的臣子,朕并不是熬老頭,更沒逼著你們致仕。

  袁閣老古稀之年,位列首輔,便是佐證。

  這就是永寧帝與先皇最大不同,后者不需要、不在乎臉面,前者需要維持仁君名號。

  孰強孰弱,一目了然。

  永寧帝繼續批閱,沒過幾封就翻到龔指揮使的奏折,不用看也知道在抱怨查逆司越權行事。

  “各司其職,云天水瓶”。

  朱批含意就是各弄各權、各查各案,其中不無互相競爭的意味。

  海公公瞥見朱批,生出幾分羨慕嫉妒恨。

  安公公那廝總能玩兒出新花活兒,先是御馬監涉軍權,又是鹽運改革總指揮,現在又多了個查逆司指揮使。

  明明咱家是司禮監提督,結果論權勢、論銀子都比不過下屬提督。

  宮中已經有流言,嘲諷海公公人殘了,司禮監也跟著殘了。

  前不久聽到這話兒,海公公抓到兩個嚼舌根的太監,活著扔進枯井里餓死。

  永寧帝知曉太監之間的明爭暗斗,睜只眼閉只眼樂見如此,這樣才能有效預防太監專權謀反。

  當年冷逆那支箭,仍讓永寧帝心有余悸。

  批閱奏折至丑時,方才看到最后一封,正是安公公的奏疏。

  “臣蒙圣恩,職司刑憲,夙夜兢惕,不敢怠忽,謹將查辦情形具奏如左…”

  安公公詳細講述了案件起因經過結局,從線索來源,也就是福威鏢局少東家口出狂言,到鏢師謀反殺官差。

  一樁樁一件件,事無巨細。

  稱得上鐵證如山,經得起三司會審。

  末了請陛下允許擴大偵查斷絕禍根,蓋因京都福威鏢局只是分部,且不說總部在北疆,北方所有府城都有開設駐地。

  將來若有劇變,皆是禍患。

  永寧帝眉頭微皺面露陰郁之色。

  福威鏢局的鏢師多是百戰老兵,只需稍加訓練,就能成為什長、百夫長,拉起一支不小規模的軍卒。

  海公公注意到陛下面露不虞,眼底閃過喜色,不枉今兒將安公公的奏折放在最下面。

  陛下也是人,批閱了大半夜奏折,必然辛苦勞累。

  這時候看到壞事,很容易怒形于色。

  陛下一念間的喜、怒,決定了多少人的生死榮辱,要不說皇帝是神仙、天子。

  海公公眼巴巴的瞧著,見陛下單單寫了個“準”字,心下喜意更濃。

  他在永寧帝身邊事伺候多年,早知陛下習慣,多與與臣子在奏折閑聊幾句。

  哪怕是某官員閑極無聊的吹捧問安,也不會空白打回去。

  反之字兒越少,表明心情越差。

  海公公想要說些壞話,又怕壞了規矩,陛下不問話宦官不得言語。

  永寧帝又看了遍安公公奏疏,略作沉吟,問道:“小海子,你怎么看這案子?”

  “陛下,逆賊謀反,罪不容誅!”

  海公公先順著陛下的旨意,然后話音一轉:“只是奴婢聽說,有人栽贓陷害、官逼民反。”

  永寧帝微微頷首,沒贊同也沒呵斥。

  心底終究有幾分失望,小海子沒經歷血腥斗爭,靠著從龍登上高位終究是手段不夠、眼皮子淺。

  這是一件簡單的謀反案嗎?

  是,也不是。

  凡涉北疆無小事,關系國朝安穩大局,豈能用區區官逼民反來評斷。

  “不止是小海子,還有龔敬,朕忽登大位,哪怕有父皇安排,夾帶里人太少了!”

  永寧帝清楚知道真正能用、好用、大用的,還是從底層摸爬滾打上來的官員。

  小海子、龔敬已經是永寧帝身邊頗有手腕的人手,然而與安公公相比,屬實差了些。

  永寧帝吩咐道:“傳旨火神殿向真人,為太后煉制紫參養榮丸。”

  “遵旨…”

  海公公下意識接旨,旋即神色一怔,不明白陛下為何恩賞慈寧宮,還是養榮丸這等滋養圣品。

  永寧帝不理會小海子疑惑,許多事要自個兒悟透,才能有長進,動了動坐麻的腰筋,問道。

  “現在什么時辰?”

  海公公按下疑惑,躬身回道:“回陛下,已經丑時二刻了。”

  “去棲鸞…算了,莫要打擾愛妃歇息,今晚去溫調殿罷。”

  永寧帝見到安公公奏疏,驀地有些懷念先皇,打算去溫調殿睡兩個時辰,順便在夢里抱怨幾句。

  您殺伐半輩子,一念仁慈,造成今天尾大不掉。

  “擺駕溫調殿!”

  海公公扯著嗓子喊了一聲,上前攙扶陛下起身,出門前為陛下披上件輕薄錦袍。

  哪怕五黃六月的天氣,宮里邊仍然更深露重。

  許是宮人怨念深沉,許是死人多陰氣淤積,一到半夜就涼颼颼的透骨陰寒。

  永寧帝揮手命御輦退下,不急不緩的踏步走路。

  海公公在陛下身側佝著腰,其他太監低首屏息跟在后邊,不敢逾越雷池半步。

  御書房的太監換的最勤快,一是互相爭奪激烈,二是海公公不允許有相熟的太監當值。

  陛下記不住熟面孔,自然不會提攜。

  忽然。

  永寧帝止住腳步,指著遠處猶自亮燈的閣樓:“那是御馬監值房吧?”

  “正是。”

  海公公陰陽怪氣道:“這般晚了還不滅燭,簡直不懂規矩,奴婢這就遣人去斥責。”

  “莫要去打擾。”

  永寧帝說道:“御馬監事務繁多,徹夜當值是為國盡忠,算不得壞規矩。”

  海公公眼珠一轉,趁機進獻讒言:“怕不是忙著撈銀子,奴婢聽說御馬監養著許多鹽商,諸如李一方之流。

  年前還是個小販,轉眼就富甲一方了!”

  永寧帝當然知曉此事,實際上李一方賺的銀子,大多數流入內帑。

  鹽商只占個富甲一方的名號,拿不出多少銀子。

  海公公也知曉此事,但是仍然要在陛下耳邊念叨,天長日久陛下必然生出不滿。

  畢竟,龍性本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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