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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江東

  楚地,江東。

  這是楚國滅亡的第十九年,如今站在吳中江邊的項梁至今還能回想起,項燕戰死時的場景,那黑壓壓的秦軍鋪天蓋地而來時的項燕大將軍不曾退后半步。

  而這些年,秦對楚國舊貴族的刁難從未停止,當年的秦流放了項氏的大片族人。

  而此地乃吳中震澤。

  項梁在此地集結了眾多豪杰,而且只要占據震澤湖,也就掌握了南方的糧草。

  現在,項梁想起當年皇帝東巡,皇帝應該來這里看看,這南方的江河與田地,其實很富庶。

  項羽與桓楚站在一旁,看著叔父將酒水倒入壺中,正在祭奠當年的楚國亡魂。

  從叔父的眼中,項羽還能夠看見仇恨。

  而在今天,項羽見到了一個人,這個人叫屈甦,他是當年楚國舊貴族中,響應叔父的起義的舊貴族之一。

  “請項梁公救我楚國親族。”屈甦跪在地上大聲道。

  項梁背對著他,目光望著江水沒有開口。

  屈甦又道:“秦軍把我們的親人都抓走了,還請項梁公現在就起兵,只要攻下三兩座城,秦軍必定妥協,只要占據南方就能與秦軍談條件,他們就不敢對我們的親族下手了。”

  當初秦軍為了鎮壓楚地的亂象,確實有很多楚國貴族被抓走了。

  但聽到屈甦的話,項羽眼神中多了幾分猜疑,道:“你怎知拿下三兩座城秦軍就會與你談條件?”

  屈甦道:“那是自然,只要項梁公振臂一呼,楚人定四方響應。”

  他依舊說得理所當然。

  但項梁心中反倒越加困惑,眼神從疑惑變得更警惕。

  “項梁!”屈甦換了一種語氣,而是站起身質問道:“你不要忘了,當初就因你項梁殺了韓終,秦軍才會入楚中捉拿你,殷通什么都交代了,都是因為你害了我們所有人,我們這么多親族被秦軍抓了,你項梁現在倒好…”

  屈甦指著他,眼神中怒不可遏,道:“項梁,你現在在這里祭祀給什么人看,你不想著救人,就只會在這里祭祀?你別忘了,我們這些人沒想反秦,楚王都被抓到咸陽了,楚王都沒說要復楚,你憑什么密謀起兵!現如今我們都被你連累了,你不想著救他們,竟在此祭祀!”

  他的話語聲在江邊傳得很遠,項梁沒有回復,而是帶著項羽與桓楚離開了。

  跟在叔父背后的項羽沉默不言。

  按照秦律而言,現如今已過了冬至,該是新年。

  江邊的風很冷,三人離開江邊,丟下了屈甦一個人還在江邊叫罵著。

  來到江邊的住處,叔侄幾人住在這里已有一些時日了,這里的吳縣縣令,是叔父的好友。

  秦軍確實在外抓拿叔侄幾人,可在江東,在楚地叔侄幾人想要謀求一個居住的地方,并不是難事。

  屋內,是叔父與項伯正在談著話。

  項羽站在屋外。

  這兩年項羽還是有變化的,這種變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桓楚思量著大概是從見到那位夫子荊之后開始的。

  有時面對項梁的教導,項羽已開始有了悖逆的情緒。

  桓楚道:“我今天是來告辭的。”

  項羽疑惑道:“你要走了?”

  “嗯,我要去見我的老師。”

  “太好了。”項羽高興道:“你這一次去見范增老先生,說不定能讓他老人家來支持叔父復楚。”

  “但愿吧。”桓楚說了一句,而后走入屋內見了項梁。

  項羽也不知道桓楚與叔父說了什么,之后項伯送著他離開了。

  住在吳中的這兩年,項羽感覺很迷茫,他覺得與叔父在這里似乎孤立無援,而叔父也時常會說絕對不能忘了復楚。

  以前的楚國是什么樣的,對項羽而言很陌生,他甚至對以前的楚國沒什么記憶,自他記事以來就跟在叔父身邊奔走。

  叔父說以前的楚國很美好,以前的項氏在楚國有著無上的榮光,就連楚王也十分敬重項氏。

  可也只有這些了,項羽甚至不知道,那個美好的楚國是否真的存在。

  如果在沒有見到夫子荊之前,項羽還會聽從叔父的,可如今項羽還是藏著一卷書,那是夫子荊送他的書。

  這卷書中所記錄的是一些教人懂得民本的話語,類似荀子的話。

  項羽自小不喜讀書,也很不喜讀百家典籍,盡管叔父幾次給自己尋找老師。

  但項羽不喜那些名家典籍,而他所學所認識的都是叔父給的,直到他看了夫子荊的書,便對叔父傳授的那些理念,產生了懷疑。

  但至少兩者相比較之下,一旦有了矛盾,項羽還是會毫無條件的相信叔父。

  吳縣的江邊,項伯將包袱遞給桓楚,他道:“屈甦此人來得太過蹊蹺,絕不是我等不信他。”

  “我知道,此人能從咸陽的地牢出來,就很蹊蹺。”

  “是啊。”項伯又道:“可他是屈氏后人,我等不能怠慢他,只能先將他留在吳縣。”

  “項梁公做得很對。”

  江水拍打著這膄小船,桓楚要坐著這膄船離開吳縣先去九江,老師范增是九江范氏之人,老師的一些家事需要他出面去代為處置。

  想起現在的支教,秦是希望天下人都能讀一樣的書,為此就要抹去氏族與家學,就像是老師的九江范氏。

  也正因支教,讓九江范氏內部出現了矛盾。

  秦就是要抹去類似九江范氏這樣的世家家學,將其變得無用且落后,從而用支教替代。

  項伯叮囑道:“外面還有很多秦軍在搜捕我們,你此去一定要小心。”

  桓楚道:“項伯放心,待見到老師,我會再勸說老師幫助項梁公。”

  “好。”

  項伯笑著送別了桓楚。

  當桓楚在船上站穩,船夫便搖著船槳一路往上游而去。

  船上很干凈,偶爾飄來的熏香讓桓楚有了困意,很少見這種漁船會這么干凈,且有熏香。

  或許連日以來太過疲憊,桓楚便沉沉睡去。

  直到再一次醒來,外面的天色已入夜,而船就在江邊停著,也沒見船夫。

  桓楚站起身,就要走下船來到岸邊,卻見船夫手里拿著一把刀。

  “小兄弟,對不住了,項梁公讓我殺你。”

  桓楚見狀,甚至自嘲地笑了笑,果然項梁連他都不信,難道他桓楚真的會去給秦軍報信嗎?

  可就當對方準備動手,桓楚也做好了搏殺的準備。

  一支箭矢破空而來,刺中了船夫的下腹。

  一隊隊秦軍朝著四面而來。

  桓楚轉身跳入江中,往江對岸游去。

  游了一段距離之后,桓楚沒見到秦軍追來,而是見到對岸也有秦軍舉著火把。

  月光下,他看到秦軍的黑色甲胄。

  先看了看后方,再看看前方,冰涼的江水讓他的呼吸都有些困難。

  秦軍守在岸邊以逸待勞,而他桓楚在水中飄著,要不被凍死,要不就是游到沒力氣被淹死。

  見到有船緩緩而來,桓楚才明白秦軍的用意,他們是要留活口。

  當船到了近前,船上的人朗聲道:“我是章平,有話就上船來說。”

  桓楚心頭懊惱,但也無可奈何,見章平伸手而來,他也只能伸手拉住對方的手掌,狼狽地爬上船。

  “我沒有想到項梁這么狠心,連你都殺。”

  言罷,章平見桓楚打著哆嗦,顯然是被凍得說不出話了。

  章平讓船劃回去,也朝著對岸的人揮了揮火把,對岸的秦軍也撤走了。

  桓楚被秦軍帶入一間破落的屋子內,點燃了一堆火,還有了火焰之后,才覺得呼吸順暢一些,暖意讓被凍得幾乎失去知覺的手腳慢慢有了感覺。

  “公子,他就是桓楚,是項梁身邊的人。”

  桓楚側目見到了一個看似文弱的男子。

  “我是高。”高看著坐在火堆旁的桓楚,道:“你也不用猜了,扶蘇是我兄長。”

  桓楚低下頭道:“屈甦是你們派來的?”

  高回道:“一個小計謀而已,沒想到真有用。”

  “你們早就盯上吳縣了?”

  “嗯,屈甦見到了項梁之后,我們的人已拿下了吳縣的縣令。”

  桓楚道:“窩藏罪首項梁,吳縣要死很多人了。”

  高道:“項梁本就身懷殺秦博士之罪,他需要來認罪,他這樣的犯人不值得同情,當項梁起兵復楚的那一天,項梁殺人之時你會為他拍手叫好嗎?難道韓終該死嗎?”

  桓楚低著頭沒有答話。

  “報!吳縣縣令已帶到。”

  高頷首。

  章平接著道:“公子是否現在就動手?”

  高不想看著項梁殺了屈甦,其實屈甦也罪不至死,他是要被發配去修長城的,秦的長城很長,至今還在修建。

  高道:“好,有勞將軍了。”

  章平帶著一隊人快步離開。

  其實秦軍一直都跟著屈甦。

  桓楚注意到這位公子竟還有閑心坐下來寫字。

  高一邊書寫著道:“你是范增的弟子,我去瑯琊縣時見過他老人家。”

  桓楚抬首,有些恍惚地道:“老師還好嗎?”

  “他老人家很好,還與我說他的楚學。”說著話,高拿出一卷書遞給他道:“這是我與他老人家編寫的書。”

  桓楚雙手拿出的接過這卷書,他打開這卷書看到了用隸書所寫的記錄,而這些記錄讀起來就像是老師在耳邊說話,這確實是老師會說的楚學。

  攻人心計其實很簡單,對桓楚而言,這并不難,高又問道:“項梁若逃了,他會逃往何處?”

  見對方沒說話,高又道:“項梁在楚地早已人心盡失,現在他這便對待屈甦,屈甦會將項梁的行徑告知所有的楚舊貴族,別說復楚了,他項梁將來在楚地都難以立足,你沒必要護著他了,他項梁只想著他自己。”

  站在屋外的章平沒有接著離開,而是屋內的侍衛走出來,遞上一張紙。

  看著紙上的地圖,章平這才帶著人離開。

  這一夜過得很慢,桓楚縮在火堆邊又睡過去了,高讓人看了看原來是生病了,高燒很嚴重。

  連夜叫來了醫者,給他看病。

  高還發現這人依舊抱著那卷楚學,這卷書對桓楚而言很重要。

  楚地的寒冬也很冷,并不比關中好多少,高走到屋外見到了地面還結著薄冰,看來明天一早睡醒又會有一場霜凍。

  “公子,夜里天寒。”

  高嘆道:“希望章平能夠順利吧。”

  當天要亮的時候,吳縣的縣令被押到了面前,高先是看了看對方的供狀,吩咐道:“送去咸陽,交給廷尉處置。”

  “是。”

  “公子,以后的項梁真的會在楚地難以立足嗎?”

  問話的是桓楚,高道:“嗯,屈甦在彭城留了數月,已集結了諸多楚人豪杰,聲討項梁,只是你們多在吳縣不知罷了。”

  桓楚后知后覺道:“難怪屈甦會這么說。”

  當然了,這一切都是陳平的安排,陳平才是讓項梁在楚地難以立足的罪魁禍首,毀了項梁的名聲沒想到這么簡單。

  高覺得對陳平而言,這很簡單。

  對別人而言,恐怕還在盲目的尋找項梁,而尋不到其蹤跡。

  陳平的計謀很有用,就算是找不到項梁也能讓項梁身敗名裂。

  項梁是個多疑的人且名望與尊貴的身份,一直是他們楚地項氏最在意的。

  當陳平撕開了項梁的皮,露出項梁的真面目,其實項梁也是一樣的面目可憎。

  是啊,這多簡單啊,不到半年,陳平就讓項梁名聲毀了。

  而那些如屈甦那樣聲討項梁的人,見到項梁死了,他們會為秦軍叫好嗎?

  高心中這般想著,他思量著要如何在書中寫下項氏的結局。

  到了午時,章平就回來了,他提著項梁的人頭而來,“公子,項伯帶著他的兩個侄子渡江而逃,一人叫項羽,一人叫項莊。”

  高看著項梁的人頭,低聲道:“這項梁長得很像當年的項燕嗎?”

  章平道:“末將沒見過項燕。”

  高長嘆一口氣,吩咐道:“讓人將首級送去咸陽,走得不用太快,讓楚地的舊貴族們看看這個首級。”

  “是。”

  見人提著首級離開,章平又問道:“是否捉拿其侄?”

  “當年項梁讓參木殺韓終,項羽與項莊并不知情,他們那年才十一歲,他們什么都不知道,他們那時還是孩子。”桓楚激動地說著,他跪在地上向公子高叩首,道:“項羽與項莊都是無辜的,他們從未殺人,也從未做過害人的事,項羽也不過時常與人私斗而已,但他最多只是將人打傷…”

  桓楚的話語又有了幾分哽咽,道:“項梁要殺我,我也恨他,可項羽與項莊都是無辜的。”

  高又道:“我們只按照秦律辦事,此事咸陽會做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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