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五十七萬斤?”
御書房,趙策英、江昭、顧廷燁三人,君臣相對。
一聲驚呼,趙策英瞳孔微震,滿臉的不可置信。
“仲懷說的是五十七萬斤,不是五十七萬兩?”趙策英驚疑道。
“五十七萬斤。”
顧廷燁抬手一禮,肅然肯定道。
“嘶!”
趙策英面色一滯。
一句話,讓其心頭鎮定消失得一干二凈,就連呼吸都沉重不少。
趙策英心頭難以自己,不禁起身徘徊,負手踱步。
五十七萬斤白銀!
一斤白銀作十六兩,五十七萬斤白銀就是九百萬余兩。
以常理論之,一兩白銀與一貫銅錢等價,但白銀更為輕便,也就使得一兩白銀通常是與一貫半銅錢等價。
九百萬余兩白銀,也就差不多是一千四百萬貫銅錢。
五十七萬斤白銀,一千四百萬貫銅錢!
趙策英徘徊不斷,心頭微震。
從提煉量上講,這已經是大周一年提煉量的兩倍有余。
從提煉價值上講,往些年一年的賦稅量也就四千余萬貫錢。
也就是說,單是一次渡海東瀛,就搞到了一年賦稅的三分之一左右!
但問題就在于,顧廷燁統兵渡海主要還是為了找尋銀礦,一起渡海的工匠以及相關提煉設備并不充足,提煉時間也僅僅是半年左右而已。
若是工匠和設備充足,時間充裕,具體的提煉量肯定還有不小的上升潛力。
這要是準備充分的長期提煉…
“呼!”
趙策英長舒一口氣,面上閃過一絲難掩的興奮之色。
發了!
“好,好啊!”
石見銀礦的存在,意義不可謂不大。
一方面,白銀流入國庫,意味著國庫將會更為充裕。
國庫一充裕,朝廷財政的抗風險能力也就越強。
另一方面,一次性可提煉百十萬斤銀,也即意味著單一的銅本位將成為過去式,大周就此有了實行銅本位與銀本位并行的資本。
而一旦銀本位通行,大宗交易就將成為常態。
商品經濟,注定繁榮!
趙策英連連點頭,這絕對是一等一的好消息。
誰承想,小小的東瀛竟然真的銀山呢?
古人,誠不欺我矣!
“子川、仲懷,皆有大功。”
“有大功者,朕必重賞之!”
趙策英心頭大為振奮,大手一揮,闊氣道:“仲懷有功于國,特授歸德將軍、同知樞密院事,特賜殊典,添食邑五百戶,為一千五百戶。”
歸德將軍、同知樞密院事,添五百戶食邑,合計三大封賞。
其中,歸德將軍為從二品虛職,本質上與實權無關。
不過,虛職高到一定程度,自然也會有些許不凡。
作為從二品虛職,除了寥寥幾種罕見的“大將軍”虛職以外,歸德將軍就是武將虛職的頂點,就算是說出去吹牛,也是讓人肅然起敬的職位。
同知樞密院事,為二品樞密院職位,僅次于幾位正二品的樞密副使。
這一官職的存在,意味著顧廷燁成為了僅次于樞密副使的武將,沒有之一。
也即,第一都虞候!
理論上,禁軍三大司衙的三位都虞候地位一致,都是平起平坐的存在,并無高低之分。
然而,凡是紫袍披身的武將,肯定都是向著“樞密副使”的位子邁步,以入樞密院主事為主。
作為僅次于樞密副使的同知樞密院事,相比起其他兩位都虞候,顧廷燁的站位自然要更靠前一些。
添食邑五百戶,為一千五百戶,也是一等一的賞賜。
事實上,食邑的封賞一向都是相當隆重的“重賞”。
除了江昭、韓章二人以外,絕大多數致仕榮休的宰輔大相公都僅僅是三四千戶左右,內閣大學士也就一兩千戶而已。
江昭的七千五百戶食邑,韓章的九千三百戶食邑,都是“寵臣”的待遇,可遇而不可求。
是以,一千五百戶食邑已經是文武大臣中一等一的存在,相當不凡。
武將一方,除了英國公老將軍以及忠敬侯鄭順以外,其他三位樞密副使的食邑還真就不一定能有一千五百戶。
從二品虛職,從二品樞密院實職,添食邑五百戶,可謂是相當豐渥的封賞。
顧廷燁大喜,連忙下拜,重重叩道:“臣顧廷燁,拜謝陛下洪恩!”
渡海苦嗎?
但這樣豐渥的封賞,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
趙策英背著手,點了點頭。
其實,以白銀的戰略意義來講,顧廷燁其實還能封賞更重。
可惜,不行!
無它,功勞并不單是顧廷燁一個人的。
作為謀劃東瀛白銀的人,江昭得分潤一部分功勞,甚至是大部分功勞。
這就是布局者與執行者的差別。
統兵渡海,作為執行者一方,可替代性實在太高。
沒有顧廷燁,也會有王韶、姚兕、鄭曉、張鼎…
不是說誰都能干,但是能干的人的確不少。
反觀布局者,可替代性幾乎為零。
布局,只有江昭能干!
沒有江昭布局,甚至都不會有統兵渡海這一項目。
也因此,作為布局者,江昭自然而然的會分走相當一部分功勞。
“子川布局有功,授開府儀同三司,食邑千戶,黃金三百兩。長子江懷瑾,賜中散大夫。”趙策英沉穩道。
開府儀同三司!
江昭心頭一詫。
開府儀同三司,也即散官虛職的一種。
一般來說,三品文臣可兼從三品銀青光祿大夫,二品文臣可兼從二品金紫光祿大夫,一品文臣可兼從一品光祿大夫。
但,也不乏一些特殊的存在,享有更為特殊的榮譽。
開府儀同三司,就是特殊性榮譽之一。
準確的說,這是文臣一生仕途的終極榮譽之一。
開府儀同三司,本是漢代的官位,受封者可自行開建府署、設置僚屬,禮儀規格等同于三公。
不過,經過長期的發展傳承,隋、唐年間,開府儀同三司就已經偏向于榮譽性職位。
大周傳承了隋、唐的做法,將其納入虛職行列,僅作為頂級榮譽的象征。
論起含金量,幾乎是僅次于三公。
通常情況下,官員的官階一旦到了某種程度,就會自動擁有相應的虛職官位。
二品大員人均金紫光祿大夫,一品閣老人均光祿大夫,這都不是什么稀奇事。
不過,開府儀同三司不一樣。
具體來說,開府儀同三司的授予方式更偏向于三公的授予方式,也即授予致仕榮休亦或是故去的內閣大學士。
一旦致仕,亦或是故去,內閣大學士就幾乎是人均追封開府儀同三司,有本事的就是三公。
但,尚未致仕,亦或是尚未故去,就幾乎不會被授予開府儀同三司和三公。
究其緣由,主要是致仕榮休和故去涉及榮譽的加封、追封問題。
尚未致仕是金紫光祿大夫,就得加封、追封光祿大夫。
尚未致仕是光祿大夫,就得加封、追封開府儀同三司。
尚未致仕是光祿大夫,也即意味加封、追封的官職就得保底三公。
更甚者,可能還得加封、追封為王!
這種涉及“保底”的事情,對于君王來說自然是越少越好。
是以,為官者尚未致仕就被授予開府儀同三司,含金量可謂相當之高。
就連宰輔大相公,也鮮少有人是尚未致仕就得到賜封。
近些年,除了大相公韓章是尚未致仕就被授予開府儀同三司以外,別無他人。
這是最為頂級的榮譽性稱呼!
“臣江昭,拜謝陛下洪恩!”江昭連忙一拜。
趙策英點頭。
“余下的渡海將士、工匠,都列上名單,上呈內閣吧。”趙策英擺手道:“從上到下,功小者免賦稅,功大者擢拔官位。”
“諾。”顧廷燁連忙一禮。
粗略瞥了一眼,封賞已定,顧廷燁繼續道:“五十七萬斤白銀,臣已讓人通知銀行行長章衡暫時存儲。若無要事,臣便告退。”
自二月渡海,已有兩百余天。
粗略一算,長子顧書團都已快滿兩歲,顧廷燁可謂是歸心似箭。
“嗯。”
趙策英點點頭,擺了擺手。
顧廷燁抬手一禮,徐徐退了出去。
窗欞半掩,君臣相對。
江昭傳過去一道內閣文書,平和道:“王韶上呈的文書,說是遼國蠢蠢欲動。”
除了給江昭單獨書信一封以外,王韶還向內閣呈奏了相關文書。
為免產生誤會,江昭自是向上呈遞文書,而非私下交流的書信。
“遼國?”
趙策英面色凝重,拾起文書閱覽。
就內容而言,文書與書信兩種形式的陳述并無太大差別,無非是書信內容更為豐富一些,偶爾會有王韶的主觀直覺判斷。
約莫一炷香。
文書置于木幾角落,趙策英沉吟著問道:“江卿有何見解?”
“遼國南下,通常是在水草豐茂的春、秋時節,并在三月、九月開啟戰爭。”
江昭陳述道:“如今,已是十月末。以臣之見,大概率是不會有大規模征戰。”
“然,邊疆戰事,萬不可松懈。不若就拔高邊疆糧價,讓鹽商們運糧入邊,作好大規模征戰的準備。”
證券法的實行,使得鹽價和糧價調控成為了關鍵。
一旦邊疆有戰亂,就可適當拔高糧價,鼓勵鹽商戰亂運糧,大賺一筆 “炸彈坊的陶瓷炸彈,也可就此大量投入生產。”江昭補充道。
通常來講,炸彈的殺傷力主要是來自于飛濺的碎片,沈括研究的炸彈自然也不例外。
于是乎,陶瓷炸彈應運而生。
堅硬、輕薄!
這是陶瓷的兩大特點,以此作為容納炸彈的容器,可謂相當合適。
就成本價而言,陶瓷也還行。
官窯的陶瓷,主要的成本價無非是人工、泥土和木柴,特地為炸彈量身定制的陶瓷,成本價基本上能夠控制在一二十文左右。
一二十文,肯定談不上便宜,但也不能算貴,尚在朝廷財政可承受的范圍。
“可。”
趙策英點了點頭。
防范于未然,非常有必要。
“不過…”趙策英遲疑道:“何人可為邊疆統帥?”
自熙河開邊以來,長達十年左右的時間,邊疆統帥都是以江昭為主,就連武將之首的英國公也只能甘居其后。
文臣儒士、年富力強、經驗豐富,功績彪炳…
無一例外,都是一等一的優勢。
按理來說,遼國蠢蠢欲動,有可能涉及大型戰爭,統帥也應該是以江昭為主才對。
可問題在于,江昭不單是統帥的第一人選,也是無可置疑的變法核心!
凡是變法都具有連貫性,變法者自然是不能輕易離京,以免變法突生變故。
“英國公、寧遠侯、鎮南伯、忠敬侯。”
關于統帥人選,江昭有過考量,徐徐道:“若英國公尚能出征,便以英國公為主,顧廷燁、王韶二人為輔;若英國公不能出征,便從顧廷燁、王韶中任選其一,忠敬侯為輔。”
“英國公…”趙策英凝眉,面有難色。
英國公是老一輩的人物,年歲已是六十有六。
這樣的年紀,就怕是活著出征,病故歸來!
風險如此之大,還讓其出征,為免顯得君王沒有體恤之心。
“可否集顧廷燁、王韶二人之力,卻不必讓英國公老將軍出征?”趙策英皺眉問道。
關于入邊鎮守的武將搭配,江昭說了兩種情況:
一、有英國公,以英國公為主,顧廷燁、王韶二人為輔。
二、沒有英國公,以顧廷燁、王韶其中一人為主,忠敬侯為輔。
兩種搭配方式,第一種搭配幾乎是吊打第二種搭配。
并非是因為英國公厲害,而是因為顧廷燁和王韶二人厲害。
可若是細究起來,其實還少了一種情況。
沒有英國公,但顧廷燁、王韶二人皆有之。
趙策英沉吟著,補充道:“以顧廷燁、王韶二人的統兵本事,若一齊入邊,有沒有英國公都不太影響布局。”
這話,并非是信口開河。
論起統兵的經驗和功績,顧廷燁、王韶二人單獨拎出來一位都未必比英國公差。
特別是功績方面,英國公半輩子磨礪也就偏向于“守成”,顧廷燁、王韶二人可都是開疆拓土的主。
拋開資歷不談,單論功績,英國公絕對不如王韶和顧廷燁!
僅是瞥了一眼,江昭就知道了趙策英的心思,不禁搖了搖頭,淡淡問道:“若兩人皆入邊,陛下以誰為主帥?”
一句話,輕松打破了趙策英心中的僥幸。
武將之中,顧廷燁和王韶的履歷最為特殊,兩人都是深度參與了兩次開疆拓土的拓土大功臣。
一人憑借開疆拓土身披紫袍,承襲爵位;一人憑借開疆拓土實現世襲罔替,與國同休。
就功績而言,兩人都是武將中獨一檔的存在。
就官職而言,兩人都是掌握一司的都虞候,實權滔天。
兩人的差距,實在是微乎其微。
事實上,英國公究竟能不能打仗不重要,重要的是綜合資歷、經驗來講,英國公暫時壓得住顧廷燁、王韶二人。
反之,若是沒有英國公,兩人一齊入邊。
若是顧廷燁為統帥,王韶肯定心生不滿。
反之,若是王韶為統帥,顧廷燁肯定也會心中不滿。
究其緣由,蓋因一步落后,步步落后。
兩人的官階有著些許微小差距,僅是意味著兩人的機緣和功績暫時有著些許差距,而非統兵本事有差距。
可若是兩者一人為主,一人為輔,相當于強行讓兩人分出了高下。
若是兩人一齊出征,這一次以顧廷燁為統帥,下一次肯定還是以顧廷燁為主,王韶為輔。
畢竟,上一次就是顧廷燁為主!
反之,也是一樣的情況。
這一次以王韶為主,下一次是不是還是得以王韶為主?
既是如此,一次落后,也即意味著一輩子落后。
這誰肯答應?
這與頭上有主帥的情況不同。
要是頭上有一名鎮得住兩人的統帥,兩人皆是掌握一軍,那就是地位平起平坐,沒有高低之分,無非是暫時的功績可能有差距而已,不足為奇。
可若是頭上沒有主帥,那兩人的地位就是一人為主,一人為輔,地位不平等。
為輔之人,肯定會下意識的不斷糾主帥的小錯,甚至持反對意見,以此表達心中不滿。
這種情況下,除非是主帥和輔將有較大的能力差距,不然大概率會是糾纏不休、內斗不斷、難分勝負的結局。
這能打勝仗?
趙策英了然,嘆道:“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朕一時鬼迷心竅了。”
其實,他也不是不懂這個道理。
只不過,心存僥幸,希望魚與熊掌兼得而已。
畢竟,以顧廷燁和王韶的本事,兩人聯合起來可不是一點半點的厲害。
若是能不折騰英國公老將軍,還能讓顧廷燁和王韶入邊,自然是理想中的結局。
“既如此,就讓王韶暫領邊軍吧。”
趙策英沉聲道:“若是邊疆生亂,再讓英國公老將軍和仲懷入邊維穩。”
這么安排,主要是考慮了三方面的問題:
一則,邊疆打起來的概率不大,英國公已是垂垂老矣,盡量還是不要折騰人。
二則,顧廷燁入京不久,也不好讓他立刻入邊出征。
三則,以王韶的本事,就算是真打起來,也能暫時穩住邊疆。
相較而言,這已經算是最好的抉擇。
江昭點頭,抬手一禮:“陛下圣明。”
十一月初一,兩道圣旨頒下。
一道圣旨跟銀匠有關。
官府召集煉銀巧匠入京參與煉銀事宜,有功者封官。
一道圣旨傳入邊疆,主要是針對邊疆的突發狀況,予以放權。
若是邊疆生亂,王韶可暫領河東路將士抵御敵軍。
然而,截止十一月末,也未曾見到遼國有任何大動作。
于是乎,十一月、十二月…
熙豐三年,就此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