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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稅

  自從生產力那節課上完,朱元璋就在全盤的思考各種制度問題。

  后續的講課,也確實讓他們獲得了許多靈感。

  之前構思的種種制度,幾乎都被他自己推翻了。

  當時他以為,自己肯定能弄出一套比前人更加完美的制度。

  然而事實卻告訴他,想多了。

  也正是因此,他更清晰的認識到了自己的不足。

  所以才會迫切的希望聽到馬鈺的具體建議。

  不論最后是否采用他的建議,至少能為自己提供一個參考。

  馬皇后和朱標也差不多是同樣的心歷路程。

  而且他們也想看看,馬鈺是如何將新思想和制度聯系起來的。

  馬鈺略微思索片刻,就開口說道:

  “賦稅的發展史,總體來說是一個由簡變繁,然后再簡化的過程。”

  朱標疑惑的道:“賦稅的種類不是一直在增加嗎?”

  從最初的井田制,為國家付出勞動。

  到后來私有制興起,變成了徭役和賦稅。

  然后各種名目的苛捐雜稅就都冒出來了。

  馬鈺解釋道:“由簡變繁,是因為隨著生產力發展,財富的獲取方式變多。”

  “相應的征收賦稅地方也在變多。”

  “這是現實影響法制的結果。”

  “由繁變簡,則是人為選擇的結果。”

  “國家削減管理成本,一直在合并同類型的稅種,以簡化征收賦稅的流程。”

  “簡單點說,稅種越多越復雜,征收的難度就越大。”

  “甚至出現了,征稅付出的成本,超過賦稅額本身。”

  “之前我們說過,只有軍事等少數不可或缺的點,朝廷會不計成本的投入資源。”

  “其它大部分地方,都會考慮成本問題。”

  “賦稅方面也不例外。”

  “朝廷會有選擇的,將征收難度大稅額少的稅種,進行合并或者取消。”

  “以降低成本,提高收稅效率。”

  “其中最成功的簡化,就是兩稅制。”

  朱標恍然大悟:“農耕族群百業齊發展,那么百業都是可以收稅的點。”

  “可是有些行業規模小,征收賦稅很麻煩。”

  “所以就與其它行業合并征收,或者干脆不征收。”

  馬鈺頷首道:“正是如此,唐朝自安史之亂后,朝廷逐漸失去對地方的掌控。”

  “朝廷無法掌握地方情況,導致財稅系統一團亂麻。”

  “賦稅怎么征,征多少,完全由地方官吏說了算。”

  “他們巧立名目征收苛捐雜稅,但這些錢都落入了官吏的口袋,國庫空空如也。”

  “兩稅法就是將各種名目的賦稅,通通合并成人頭稅和田稅。”

  “只要朝廷掌握大致的人口和土地數量,就可以有效的將稅征收上來。”

  “而且還簡化了征稅的流程,減少了貪官污吏上下其手的空間。”

  “唐朝朝廷財政問題因此而解決。”

  “說兩稅法為唐朝續命百年毫不為過。”

  “但兩稅法能成功,遠不是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

  “說是兩稅,其實叫三稅法才更準確。”

  朱元璋意外的道:“哦,第三種稅是什么?”

  馬鈺回道:“雜稅。”

  朱元璋眉頭皺起:“雜稅?”

  馬鈺解釋道:“兩稅是正稅,全額上繳國庫。”

  “可是地方衙門運轉也是需要錢的,這個錢從哪來?”

  朱標脫口而出道:“雜稅。”

  這一點并不復雜,稍稍研究過古代財政和稅制都能知道。

  古代的稅大致分為正稅和雜稅兩種。

  正稅上繳國庫,雜稅歸屬地方衙門。

  馬鈺說道:“是的,第三種稅就是雜稅。”

  “唐朝兩稅法改革之后,實際上的稅制是兩稅法雜稅。”

  “兩稅法將正稅合并成兩項,又限定了雜稅的大致名目。”

  “既保障了朝廷的利益,也讓地方衙門有利可圖。”

  “而且明確了要繳納的稅種,減少了官吏巧立名目的空間,百姓也獲得了好處。”

  “可以說,各方的利益都照顧到了,這才是兩稅法改革成功的根本原因。”

  朱元璋冷哼一聲道:“說的好聽,雜稅不過是給了官吏盤剝百姓的借口。”

  “如此縱容,必將導致吏治腐敗,最終受害的還是百姓。”

  馬鈺沒有與他爭辯,而是說道:

  “陛下先別急著下結論,我們再來看幾個反面的例子。”

  “自兩稅法推行一直到元朝,期間很多人都對稅制進行過改革,但大部分都失敗了。”

  “咱們就拿王安石變法為例,他關于稅制的變革主要是方田均稅法。”

  “在這個過程中,他也將各種稅合并成兩稅統一征收。”

  “然而和唐朝那次變革不同的是,王安石把雜稅也合并到正稅里去了。”

  “這個法子確實在短期內,為宋朝國庫聚斂了大量財富,緩解了財政壓力。”

  “然而,他把雜稅弄走就是斷了地方衙門的生計。”

  “從這一點上來說,他得罪了整個官僚群體。”

  “斷了生計的地方衙門,肯定不會坐等著挨餓。”

  “為了撈錢,他們會再次巧立名目,將雜稅重新征一遍。”

  “百姓就相當于是繳納了兩遍雜稅,負擔加重,自然也會反對變法。”

  “方田均稅法的本質就是,兩稅法雜稅雜稅。”

  “肥了國庫,得罪了官吏,坑害了百姓。”

  “失敗是必然的結果。”

  事實上,明朝張居正變法,也出現了類似的問題。

  一條鞭法,將所有稅都合并一起,折合成銀兩統一上繳國庫。

  地方衙門馬上就巧立名目,把損失的錢十倍百倍的從百姓那里搜刮回來。

  一條鞭法的本質,同樣是兩稅法雜稅雜稅。

  最終坑害的還是百姓。

  當然了,張居正那會兒明朝已經是積重難返。

  他畢竟只是一個臣子,不是真正的皇帝。

  也就是修修補補,改變不了大局。

  所以倒也不能全怪他。

  但王安石那會兒,北宋的問題遠沒有那么嚴重。

  他變法不但沒有解決問題,反而激化了矛盾,讓問題變得更加嚴重。

  只能說是能力問題。

  朱元璋諷刺道:“王安石實乃民之賊也。”

  “但最可惡的還是那些地方官吏,巧立名目盤剝百姓,實在該殺。”

  馬鈺搖搖頭,說道:“可衙門運轉確實需要錢,總不能讓官吏自己出錢給朝廷辦事吧?”

  朱元璋頓時不說話了。

  雖然恨不得讓官吏當牛做馬還不要一文錢,可他也知道這是不現實的。

  將原本默認留給地方衙門的雜稅抽走,就是在逼迫他們盤剝百姓。

  這是現實,無法改變。

  回顧自己之前制定的稅法,也同樣沒有考慮到地方衙門的現實需求。

  若真是施行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基層就全亂套了。

  不對…咱的稅法還沒頒布呢,基層稅制就已經一團亂麻了。

  必須得殺上一批貪官污吏,將他們殺的膽寒,肅清元朝留下的歪風邪氣。

  不過地方衙門的實際需求也得考慮到。

  到時候再仔細思量,哪些稅可以留給他們,又該如何監管這筆錢的去向。

  但一切的基礎,還是得培養足夠多的計官。

  看來國子監的算學班還得擴招。

  朱標也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這一點也是他之前沒有考慮到的。

  聽了馬鈺的分析才知道,原來這其中還隱藏著這么多的秘密。

  馬鈺停了一會兒,等他們兩個在無異議,才接著說道:

  “剛才說的,是賦稅的大致發展情況,現在說說賦稅本身。”

  “首先我們要搞清楚一個問題,朝廷應該問誰收稅。”

  朱標說道:“問萬民收稅,自古以來就是如此。”

  馬鈺搖搖頭,說道:“自古以來就是對的嗎?”

  “更何況時移勢易,古代的良法,到了現在就未必適用了。”

  這時朱元璋心中一動,說道:“問有錢人征稅,可對?”

  馬鈺贊道:“陛下英明,就是問有錢人征稅。”

  見馬皇后、朱標都是一臉疑惑,他解釋道:

  “賦稅的本質是什么?財富二次分配。”

  “新思想里也說了,賦稅是損有余而補不足。”

  “掌握財富的人就是‘有余’,窮人就是‘不足’。”

  “朝廷若想長治久安,就得想辦法問富人收稅,然后去救濟窮人。”

  “然而歷朝歷代都反過來了。”

  “他們和富人一起壓榨百姓,結果百姓活不下去造反。”

  “國家別說救濟百姓了,就連維持軍隊的錢都拿不出來,最終在百姓起義中滅亡。”

  馬皇后和朱標恍然大悟,原來用新思想指導制度建設,是這么一回事兒。

  他們可謂是茅塞頓開,猶如打開了新世界大門。

  之前讀史書的時候,積累的種種問題,也都找到了答案。

  朱元璋微微頷首,但接著卻反駁道:“家家都有難念的經。”

  “你之前也說過,秦漢隋唐是世家政治時代,朝廷也只能和他們合作,才能維護國家穩定。”

  “否則那些世家聯合起來,恐怕國家就要滅亡了。”

  “宋朝為了解決唐末五代十國軍人亂政的問題,選擇和士大夫共治天下。”

  “因此他們也不得不賦予士大夫種種特權。”

  “至于元朝不提也罷。”

  “由此可見,他們也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而是情況不允許他們這么做。”

  對此馬鈺倒也沒有反對:“陛下所言甚是,每個時代都有他們所面臨的困難。”

  “我們不能以現在的標準,去衡量古人的所作所為。”

  “但漢唐和宋朝面臨的問題,在大明都不存在了。”

  “有了施行‘損有余而補不足’的條件。”

  朱元璋頷首道:“確實如此,但具體要如何做呢?”

  馬鈺回道:“這就是接下來要討論的話題了。”

  “明確了問誰收稅的問題,接著就要考慮,如何把稅收上來。”

  “首先就是,如何簡單有效的甄別納稅群體。”

  “剛才我們說過,隨著生產力的發展,財富的獲取方式變多。”

  “賦稅的種類也隨之增多,且納稅的群體也變得復雜。”

  “為了節約成本,朝廷必須要簡化稅種和征稅的方式。”

  “現在我們要問富人征稅,這就意味著,必須采用簡單有效的方式,將窮人和富人區別開來。”

  “否則損有余而補不足就是一句空話。”

  朱元璋等人的眉頭都皺了起來,這看似簡單,實際上非常復雜。

  天下有六千多萬人,如果一一甄別,能不能實現且不去說。

  就算做到了,成本也將會高出天際,還容易給貪官污吏留下操作的空間。

  朱元璋左思右想都沒有更好的法子,索性也不為難自己了,直接問道:

  “你有什么好法子,就拿出來吧。”

  馬鈺沒有在吊人胃口,說道:

  “現在最重要的生產資料是土地,那么我們就在土地上做文章。”

  “唐朝發明了兩稅法,將各種正稅統一并入兩稅征收。”

  “那么我們就效仿這個思路,將人頭稅和徭役,全部折合到田稅里面去。”

  “從此有田的人納稅,無田無產的人既不用納稅,也不用服徭役。”

  “至于徭役,朝廷可以用收稅的錢,雇傭失地百姓做工。”

  “如此一來,有地的百姓可以安心種地,不用操心服徭役的事情。”

  “失地百姓也能通過做工,獲得報酬養活一家老小。”

  “朝廷的工程也不會被耽擱。”

  “此法我稱之為,攤丁入畝。”

  攤丁入畝?

  朱元璋、馬皇后、朱標、朱樉四人,無不露出震驚的表情。

  這個法子可謂是大膽至極。

  關鍵確實非常簡單,比兩稅法還要簡單。

  因為兩稅法你還得統計人口總數,才能征人頭稅。

  可是人口是會變化的,原則上每隔一段時間就得統計一次。

  折騰人不說,還會增加成本,可謂是得不償失。

  可是土地不一樣,那是有數量的。

  說的再直白點,只要不發生大的災難,土地的數量只會增多不會減少。

  哪怕以后不再丈量田畝數量,只以目前的數量征收賦稅,也足夠解決財政問題了。

  越想他們就越覺得這簡直是天才般的設想。

  馬皇后贊道:“鈺兒真是讓我大開眼界,此法若能施行,必將利國利民。”

  朱標也連連點頭表示贊同:“若采用此法,無田的人就不用再繳納賦稅服徭役了。”

  “大大減輕了他們的負擔。”

  “而且沒有了賦稅的負擔,失地百姓也可以無后顧之憂的外出務工,從事別的行業改變自己的境況。”

  “此法真精妙也。”

  朱元璋也不禁點頭,這個法子減少了稅種,簡化了收稅的流程。

  降低了朝廷的管理成本。

  還惠及各方,可謂是盡善盡美。

  馬鈺果然沒有說謊,他腦子里確實擁有整套的治國方案。

  馬鈺見他們理解了,就接著說道:

  “大明要發展生產力要興百業,將來工商業必然會蓬勃發展。”

  “商業稅也將成為重中之重。”

  “不過我對這一塊了解不多,陛下可以找懂行的人,來設計商業稅制度。”

  朱元璋頷首道:“此事咱已經安排人做了,等他們拿出了章程再說。”

  馬鈺點點頭,接著說道:“征稅還有個問題。”

  “越有錢有權的人,就越是有辦法避稅。”

  “比如隱瞞自己的真實財富,只繳納少量的稅。”

  “他們最常用也是最惡毒的方法,就是轉嫁賦稅。”

  “朝廷規定二十稅一,他們就將自己的稅轉嫁到百姓頭上。”

  “問百姓十五稅一甚至十稅一。”

  “所以朝廷必須要想辦法,將富人給揪出來,然后問他們征稅。”

  朱元璋表情凝重,說道:“你可有什么法子?”

  馬鈺搖搖頭,說道:“沒有現成可行之法,不過之前您組建錦衣衛給了我一個靈感。”

  “是不是可以組建一個機構,專門盯著富人收稅。”

  “他們的任務就是調查富人的財富,然后按照稅法將稅追繳上來。”

  朱元璋眼睛一亮,說道:“這個法子有點意思。”

  “回頭我仔細想想,看具體怎么去做。”

  然后他又追問道:“還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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