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拿著一份配貨單,走到辦公桌前放下,順手把煙頭滅在煙灰缸里,出聲話道:“大佬,街市勇的人想多配五千雙貨。”
尹照棠依著沙發,一身高檔西裝,雙手抱胸,咬著雪茄,氣派十足的問道:“月產量還能提高嗎?”
“得多招人手,擴大規模。”
“上個月工廠出貨在四萬八千雙,已經是極限,另外,下個月的物料還在海上,臨時增產怕來不及。”左手出聲答道。
“記得打個電話同勇哥說聲抱歉。”
尹照棠摘下雪茄,吹著煙,一句話將事情定下。
三個月時間里,工廠已經打通整條產業鏈。在油尖旺,中環,上環,觀塘多個中心街道,設立地攤銷貨點,依靠擺地攤的方式,面向最大范圍客群。
A貨波鞋的市場確實大,把價格打下來,不用怕貼牌貨賣不出去。但也不是隨便找一個檔口,開一間店鋪,就能賣出整間工廠的貨。
尹照棠吸取后世的地攤經濟學,以工廠為總經銷,社團堂口為分區經銷商,底下派出去擺攤的馬仔,自動淪為終端銷售。
扎根江湖的社團,天然的經銷網絡。
目前一雙正版的尼刻價格在一百五十多塊至兩百出頭,阿迪達斯均價在一百四十左右,但是A貨波鞋只要五十塊。
生產成本當下在二十,但陸續有些控本措施會上,后續最低可以打到十六塊錢。
且以每雙鞋三十的利潤去算,當中堂口賺十塊,工廠賺二十塊,粗算每月流水二百萬出頭,工廠賬面收入九十五,各堂口瓜分四十五的利潤。
扣除人工,貨物的凈利潤在六十左右,不到一年時間,買工廠的五百萬便可回本。
明面看,搵水的速度還比不上91雜志,投入成本又大,干實業果然不討好。但實則,開拓了一個億級市場,成為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前景遠大。
左手拿起桌上的座機,打了電話給街市勇,而后苦笑著放下:“大佬,你也聽見了,勇哥簡直是翻臉不認人啊。”
“吊他老母,配貨的時候一口一個左手哥,不給貨,仗著是紅棍問候我家人。”
尹照棠調侃道:“紅棍算乜嘢,將來求你配貨的時候,一樣一口一個左手哥,到時再把場子找回來就得。”
左手現在工廠副總的身份,確實在社團里有點地位了。
照以前,社團大底們都不會跟他搭話,叔父們都不認得他。但現在,公司大底們要么喊左手哥,要么叫一聲“潘少”來的,叔父們一提到波鞋廠,嘴里也少不了夸一聲左手辛苦。
干一份事業,主手展現的是能力,費的是心力,副手熬的卻是體力,費的是血汗。大小事都要盯著,十分磨煉人。三個月短短時日下來,左手已是位長出黑眼圈,有眼袋,煙不離手的高管了。
在公司入股的場子里做高管,沒有扎職勝過扎職。
市值過億,威過雙花紅棍啊!
“算了,我賺死工資的,比不過勇哥做銅鑼灣拆家。”
“波鞋廠辛辛苦苦幾個月,賺的還沒91雜志一個月多,訂一批物料賬面上又沒利潤。干工廠上上下下都是賺血汗錢,難搞。”左手蹙著眉頭,抱怨聲很大。
但他作為副總,雖然沒有波鞋廠的股份,卻有百分之十的期權分紅。
整日住在廠里,工作也算拼命。
身邊兄弟管哪一項業務,拿一份分紅,已經是堂口規矩。
尹照棠寬慰道:“看咸濕雜志是男人的剛需來著,穿波鞋可是不是剛需,布鞋照樣可以穿啦。但雜志可能沒人看,波鞋卻永遠有人穿。”
“快錢嘛,來的快,去的快,搞實業要有耐心,搞它一座金山銀山出來!”
“花園街店鋪談好了?”
左手想到花園街幾個店主難纏的嘴臉,就恨的牙癢,爆粗口道:“干他娘的,一呎兩千塊,比中環房價還貴。”
“合同已經訂好,三間鋪面,總共一千七百呎,三百四十萬港幣。”
尹照棠語氣沉吟,思索著道:“店東主可不是傻仔,花園街左臨旺角道,右臨亞皆老街,毗鄰通菜街,洗衣街都是師奶們下班最愛逛的地段。通菜街已經是服裝批發地,很多客人會順便來花園街逛逛,明眼人都花園街客流大,適合搭配鞋帽生意,店鋪握可以傳三代啊!”
“在通菜街租鋪子簡單,買鋪子難喔。”“跟鞋廠簽個合同,以高過市價五成的租金,先把三間店鋪租給鞋廠。”
左手瞪起眼睛,恍然大悟:“大佬,難怪你用雜志社的錢買鋪子,原來是想包租公啊!”
“雖然我是鞋廠的大股東,但公司的股份也不少,得留一手嘛。”如果甘心做一個小廠子的話,股權交易的問題可以不考慮。
但如果要把工廠做成品牌集團,那么,就得為未來的股權斗爭做好準備。社團掌握的股份可不少,為了保證公司叔父們的頭腦清醒,手上必須留幾張牌。
個人掏錢買商鋪既是地產投資,亦是多一重保險。
“知道了,交給我來辦。”左手本就把公司當成大佬和他的,做起暗箱操作毫無心理負擔,下意識琢磨一下大佬的做法,有感覺學到一招。
只是大佬沒讓他多招工人,積極增產。
卻讓他在報紙上發布招聘信息,開出高薪求招服裝設計畢業的大學生,還有布料行業有經驗的人才。
最高薪水已經開到每月兩萬,待遇可謂優厚。
等會便有一場面試。
左手求知欲很旺盛,好奇的問道:“大佬,你招這些人來要做乜嘢?把錢省下來多招人,多買材料,豈不是賺的更多!”
尹照棠笑容頗具深意:“現在賣的快,是因為貨剛打進市場,過一段時間,貨飽和了,銷售速度就會回歸到一個均值。”
“現在不用急著招工人,應該把利潤拿出來做自己的名牌。賣五十塊的波鞋起家人,一樣想賣五百塊一雙的不行啊!”
“而且A貨,金融市場不認的,公司做大,得有自己的設計,我腦子里有一些靈感,想試試自己是不是個設計天才。”
只見尹照棠用手點了點腦袋,樣子非常自信,跟當初做A貨時的口吻一模一樣。
左手有了點錢,也知道什么叫股市,雖然不懂金融操作,但還是被他唬住,微微頷首道:“所以,大佬你都把貨平分給社團去賣,是因為不想自己賣假貨?”
尹照棠搖了搖頭:“是因為,賣A貨也得去搶地盤,上個月公司因為擺攤賣鞋,大大小小就同人起了七八次沖突。”
“我們手下的兄弟暫時都有工開,省的親自下場,賺到刀頭舔血的錢。現在平分給公司四個堂口,每個堂口都賺一點,碰上事也更團結,生意會安全許多。”
擺地攤向來是要交保護費的,不叫保護費,也會叫衛生費。
再小的攤位,都會有人上來找麻煩,而且賣波鞋可不算小生意。有的社團的小弟不僅在自己的地頭賣波鞋,還會流竄到其他社團的地盤。
勸是勸不住的,小弟們也想多掙點嘛,由此引發的流血事件每個月都有幾起。
有時呢,堂口會分點貨出去,有時直接開打,有時碰見大字頭,低頭咯,乖乖交上保護費。
尹照棠深諳商業合作的道理,就賺第一手的錢,整個人都輕松很多。
左手笑道:“兄弟們有錢賺,怎么會怕打?”
“兄弟是不怕,但飛馬波鞋,不是廢馬。我不想交保護費,只想多交點印花稅!”尹照棠手撐了下桌面,笑著起身到隔壁的會客室準備招聘面試。
面試進行到一半,牛強便來到會客室的窗前,隔著玻璃向大佬一個點頭致歉,一副有話要講的樣子。
尹照棠便說聲抱歉,把現場交給左手,推門來到走廊,語氣疑惑的問道:“牛強,乜事?”
“棠哥,阿king被和圖的皮帶峻綁起來了。”
“皮帶峻叫你帶三十萬親自去通菜街的服裝批發檔口贖人,兩個鐘之內沒到,便會把阿king沉塘。”牛強臉色嚴肅,揚起的眉頭,配上左臉的刀疤,面龐已是殺機浮現。
見諒,兄弟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