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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7章 五郎受我鼓舞

  屋外,

  昨晚開始,下了幾個時辰的雪已經停了。

  院子里到處都是白色。

  天氣陰沉沒有陽光,

  落雪便也沒有融化的樣子。

  游廊下,

  有披著斗篷的女使,手里端著托盤走著。

  一陣寒風吹過,

  雪花從游廊頂上被吹下來,朝著女使飄去。

  看到此景,女使趕忙背過身子,將托盤護在身前。

  待這陣風吹過,

  女使才繼續朝前走去。

  臨近廳堂,門口有小女使將布簾掀開,女使邁步進屋走了幾步后,便在屏風外停下腳步。

  這時,有一雙手將托盤上大大的青瓷海碗端走,朝著屏風內走去,端著海碗的手細長白皙,一看便不是做漿洗等雜活粗活的。

  屏風內,

  在‘帶了個女人進京呢’的說話聲音中,

  海碗被捧著輕輕的放到了一個小桌幾上,隨后玉色的筷子被那細長白皙的手持著,在海碗內動來動去,一塊塊外皮青翠欲滴的黃瓜被夾出來,擺放在數個瓷盤上。

  張家五娘嘴角帶著吃炙羊肉的油光,面帶笑意的問道:

  “哦?李家妹妹,徐家哥哥他怎么糊涂了呀?”

  張家五娘問問題的時候,站在柴錚錚身邊的貼身女使云木,正幫忙將裝著黃瓜的瓷盤擺在桌上。

  李家五娘道:“啊?”

  說著,李家五娘還有些無措看了看圍坐在桌案邊的眾人。

  而來張家參加暖爐會的姑娘們,有的正好奇的看著她;有的則看著新上的瓷盤,若有所思的發著呆;有的則微微搖頭,無奈的笑著。

  “徐,徐家哥哥他,他前程大好!這帶了個女人回來,豈不是,豈不是壞了名聲?!”

  “他還沒,沒議親呢,就有個妾室,親事上不就.難了么!”

  李家五娘有些結巴的說著,說話的時候有些短視的眼睛,還在桌案旁眾人的臉上掃來掃去。

  看著眾人紛紛認可的點頭,李家五娘心中這才松了口氣。

  張家五娘眼中帶笑的點頭不迭,道:“李家妹妹說的是!可,你怎么知道是當妾室呢?萬一是.”

  “當啷”

  某人正在夾菜的公筷從手中掉落,砸在了碗碟上。

  這聲響,讓桌旁的眾人紛紛看了過來。

  發呆的柴錚錚也從沉思中驚醒,看向了聲音來處。

  表情窘迫的榮飛燕,趕忙擠出一個笑容,邊拾起筷子,邊說道:“抱歉,抱歉,手滑了。”

  榮飛燕說完,眾人視線重新回到了李家五娘身上,李家五娘和一旁的余嫣然對視一眼,道:

  “啊?張家姐姐,你是說.怎么可能是正妻呀莫非那女子是北邊某個世家大族的姑娘?”

  李家五娘說完,

  除了顧廷熠,桌案旁的眾位貴女們紛紛朝消息靈通的張家姑娘看去。

  張家五娘迎著眾人的目光,笑著搖頭,道:“非也,非也,那女人并非是世家大族的姑娘!”

  說完,張家五娘不顧眾人好奇著急的樣子,愜意的夾了塊黃瓜,咔哧咔哧的吃了起來。

  坐在榮飛燕一旁的,是榮顯妻妹,輔國公竇家的姑娘,瞧著桌案邊眾人的著急好奇的樣子,她眼睛一轉道:

  “諸位姐妹,我聽說勇毅侯徐家祖籍代州,那女子可是那徐家哥兒自小定下,指腹為婚的娃娃親?”

  “當啷”

  幫著親戚竇家的姑娘夾菜的榮飛燕,手里的筷子再次掉在碗碟上。

  榮飛燕整個人一滯,感受著周圍看來的視線,她有些尷尬的蹙眉閉上了眼。

  站在榮飛燕身后的細步,看到此景趕忙邁步上前,握住榮飛燕的停在半空中的手,急聲道:“姑娘,可是手又抽筋了?”

  閉著眼的榮飛燕眉頭霎時松開,閉眼連連點頭道:“嘶!是!快幫我!”

  說話的時候,榮飛燕的手還用力保持的著動作,瞧著像是真的抽筋了。

  看到此景,方才說話的竇家姑娘眼中瞬間有了感動。

  細步在幫榮飛燕捋著手指的時候,

  在座的諸位姑娘們,不約而同的又將視線投向了一人。

  坐在張家五娘下首,也在夾著菜的顧廷熠,手很是穩當的夾著黃瓜條,疑惑道:

  “你們看我干嘛?”

  心中一想,明白眾人是何意后,顧廷熠將菜放在身前的小碟中,一臉淡然道:

  “我從小到大,可沒聽說徐五哥他有什么指腹為婚的親事!”

  坐在李家五娘另一邊的海朝云,眼睛動了動,見沒人注意,藏在桌子下的手這才松開了握緊的帕子。

  要說心中有多么喜歡徐載靖,海朝云定是要搖頭的,更多的是感激和那么一絲好感。

  畢竟她自小就知道,像海家這樣的門第,姑娘們的婚事自己從來是做不了主的。

  看著點頭的,似乎松了口氣的眾人,張家五娘喝了口溫酒后,繼續道:“你們可知道,那女子被送到了什么地方?”

  柴錚錚疑惑的看著自己的好友,道:“咦?五娘,你怎么連這都知道?”

  顧廷熠吃著黃瓜條,默默地撇了下嘴。

  坐在桌邊的眾人,紛紛點頭看向說話的張家五娘。

  “我這.”

  張家五娘一時啞然,瞪了眼拆臺的好友,出聲道:“就說,你們想不想知道吧!”

  眾人紛紛點頭。

  張家五娘一手擋在嘴邊,故意壓低聲音,道:“聽說是,被送到了.”

  除了顧廷熠,眾人紛紛側耳傾聽,

  “皇城司衙門!”

  桌邊眾位姑娘:“!!??”

  “哈哈哈哈!”

  看著眾人或驚訝、或疑惑的表情,張家五娘不顧儀態的笑了起來。

  余嫣然和同樣驚訝的海朝云對視了一眼,出聲道:“怎,怎么會送到皇城司衙門?”

  “因為那是個北遼的諜子唄!”

  眾位姑娘臉上皆是恍然大悟的表情。

  柴錚錚在一旁有些無奈的搖頭看著五娘,同顧廷熠笑道:“廷熠姐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全程淡然的顧廷熠點頭:“是啊!事情都是我告訴她的!”

  “聽哥哥他說,那個北遼諜子長得是體格風騷姿容出眾!”

  “要不是因為有人在旁勸說,徐五哥他就做主,要讓一位姓何的指揮,在長垣縣南給殺了那人祭奠呢!”

  “啊?”

  眾姑娘們紛紛面面相覷。

  “殺,殺人?好可怕!”李家五娘縮了下腦袋,和余嫣然低聲道。

  張家五娘瞪著顧廷熠,道:“廷熠姐姐,這事你怎么沒和我說?”

  “為什么要將人從貝州押到長垣縣去殺?”

  柴錚錚有些疑惑的問道。

  顧廷熠抿了抿嘴唇,有些黯然,道:“因為.徐五哥他和我哥他們.遭到了埋伏!”

  “啪。”

  榮飛燕緊緊握住了指間的筷子,沒有讓它掉落下去。

  “埋伏?什么埋伏?”

  柴錚錚語氣盡量平穩的問道。

  顧廷熠放下筷子,看著緊張的眾人,道:“哥哥他們回京的時候,在長垣縣南遭到了北遼諜子的埋伏。”

  “之前去貝州的時候,徐五哥曾經送一葫蘆酒給三個趕著毛驢售棗的,后來”

  “人馬披甲,一陣沖殺后.”

  “本來是要押解到京城的,看到那四個孩童后,徐五哥就沒管何指揮就地正法他們的舉動.”

  說完,顧廷熠看了眼神色黯然的張家五娘,道:“這事兒和你說了,平白讓你心里不好受。”

  桌旁的眾位姑娘們,面色也都不好看。

  張家五娘道:“那,那沒了孩子的百姓怎么辦?就這么著了么?我手里還有些自己的銀錢”

  顧廷熠看了眼點頭的柴錚錚,又看了看桌邊的其他人,搖頭道:“不用的!”

  海朝云疑惑道:“三娘,為什么不用.我們這些人一人出一些,便有不少,雖于事無補,但也能讓他們生活好一些!”

  顧廷熠欣慰的笑了笑:“在長垣縣南那些被擊殺的北遼諜子,算是徐五哥他們的戰功!我哥哥他說,其中有八個北遼諜子的賞格,換算成銀錢后便會給那四家人。”

  海朝云看了看旁邊的余嫣然、李家五娘等人,有些赧(nan)然道:“廷熠姐姐,不知會有多少銀錢?”

  顧廷熠看著同樣好奇的榮飛燕、竇家姑娘等人,側頭道:“五娘,你說吧。”

  張家五娘正在頷首,面上有了不少欣慰的表情,道:

  “如此說來,應是按照軍功折算:擊殺一名北遼騎兵,戰歿,賞格加撫恤大概二百二十貫!北遼諜子賞格或許還會高些!夏秋的稅,官府也會減免一半。”

  桌旁的眾姑娘們紛紛點頭:這樣說來,一戶百姓家會得到四百多貫的銀錢。

  單是這些銀錢,就可以讓一家三口生活上十幾年無憂了。

  當姑娘們正在說話的時候,

  大周皇宮,

  溫暖的宮殿內,

  皇帝坐在御案后,身旁站著大內官和皇城司大主事兆子龍。

  御案不遠處肅立的則是兆眉峰的副手,高云青。

  “如你所言,是因為貝州皇城司鴿房的信鴿,被賊首給借去了,這才無法將信息及時傳回汴京。”

  “回陛下,是!且貝州的皇城司卒子親口說,張大人和賊首交情極深!”

  “那皇城司卒子呢?”

  “回陛下,當時事出緊急,主事便命小人下了重手。”

  皇帝身旁的兆子龍輕聲解釋道:“陛下,下重手便是格殺勿論。”

  皇帝點了點頭:“張士蟠捕捉北遼諜子時,那諜子口喊所謂‘彌勒當世’的呼號,可還有別人見到?”

  “回陛下,兵馬督監馮大人家的嬤嬤,親眼所見!”

  皇帝沉沉的嘆了口氣,倚坐在了椅子上,無力道:“命裴元琛,降了張士蟠的軍職,貶到.貶為一卒,留用吧!”

  一旁的大內官躬身應是。

  “你也去吧!一路辛苦了。”

  皇帝擺手道。

  “小臣跪謝陛下體恤。”

  高云青叩首道。

  起身后,高云青出了殿門。

  看著在殿門口緩步走著的大內官,高云青一愣后,快步湊了過去。

  待高云青湊上來,大內官恢復了原有的走路速度。

  高云青低聲道:“大內官。”

  “嗯!高大人辛苦,您此去貝州功勞頗大。”

  “大內官說笑了,和徐家五郎、顧家二郎比起來,卑職功勞又算什么!”

  大內官笑了笑,道:“那張士蟠張大人,在聽聞貝州出事后,第一時間便跪在了殿外,求陛下讓他去平叛。”

  看著點頭的高云青,大內官繼續道:“不論他動機如何,陛下是個心軟念舊情的!沒有確鑿的鐵證,張大人最多有個瀆職的罪過。”

  “卑職明白!我們和靖哥兒,下手的確重了些,知悉關系的賊子,一個也沒活,我等應該將那賊首活捉才對!”

  “此話不錯!聽說你和靖哥兒一起來的皇宮?”

  “是。”

  “嗯,不用等靖哥兒他了,他如今還在皇后娘娘那兒呢!”

  “多謝大內官。”

  說完話,看著擺了下拂塵的大內官,高云青道:“卑職告退。”

  “嗯。”

  皇后殿內,

  皇后一臉笑容的看著正在和趙枋坐著說話的徐載靖,

  眼中除了笑意,還有不少對后輩的欣賞、疼愛神色。

  也不怪皇后對徐載靖有這般的感情,

  先不說皇后自己懷上趙枋,以及后來趙枋小時候被徐載靖救的那次。

  那些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只說最近,

  因為張士蟠在皇宮禁衛中任職的事情,

  前些時日,聽聞貝州出事,皇后為了將張士蟠從皇宮禁衛中弄出去,將趙枋遇到危險的可能降到最低,幾乎是和皇帝撕破臉的,

  就連自請去皇后位的話都說出來了。

  因為這個,晚上徐載靖來宮里勸說的時候,也挨了皇帝的遷怒,被勒令去貝州查看。

  然后呢.

  貝州差點出了大事。

  如若貝州城中的軍資真被燒了,那燒的就不止是大周子民的血汗,還是大周將士的戰力。

  倒不是說皇后為此幸災樂禍,貝州出事驗證了自己的想法,乃是因為在皇后看來,徐載靖身上發生的事情,頗有些‘萬事皆利于我的意思’。

  看著趙枋和徐載靖身旁,正在解說的顧廷燁,還有睜著大眼睛看來看去的廉國公嫡長孫盧澤宗,皇后眼中笑意更加濃厚了。

  “殿下,那賊人頭目踩在盾牌上,一躍有這么高!”

  顧廷燁跳腳比量了一下繼續,看了旁邊的認真聽的盧澤宗一眼,道:

  “看到此景,我心里著急啊!那長柄樸刀的威力,我是了解的!但!小臣我一眼就看出了那賊人頭目的破綻!”

  趙枋和盧澤宗睜著大大的眼睛,連連點頭。

  小內官慶云更是趕忙遞上了潤喉的飲子。

  顧廷燁點頭致謝后,繼續道:

  “就在此時,靖哥兒和小臣我心有靈犀,心意相通,就朝著我看出的那個破綻,引弓射去!”

  “二郎,那破綻是什么呀?”

  趙枋疑惑的急聲問道。

  “嘿,殿下,破綻就是,那賊人頭目居然沒穿鎖子鎧!這腋下露在了我和靖哥兒跟前。”

  “任是他如何厲害,嗖,只是一箭,那賊首便受了疼,握不住長柄樸刀,從半空中掉了下來!”

  趙枋、盧澤宗聽得入神,點頭不迭。

  “嗖!又是一箭,便貫胸而出!”

  “嗖!第三箭就斃了那賊人頭目!!”

  “哦!真,真是精彩!”趙枋嘆道。

  顧廷燁笑了笑,道:“殿下,精彩的還在后面呢!”

  趙枋將茶盞遞到顧廷燁嘴邊,道:“快說,快說!”

  顧廷燁還沒飄,躬身一禮后,道:

  “話說.小臣三面皆敵,但小臣看護的乃是靖哥兒后背,豈能松懈.”

  “我一聽,便邁步上前,將手中長槊鄭重交到靖哥兒手中,道‘五郎,莫負了我這柄殺敵槊刃!’”

  “靖哥兒受我鼓舞,重重點頭后,奮力將槊擲出.”

  “我等又去了那貝州大倉!殿下,你猜怎么著?”

  趙枋和盧澤宗以及小內官慶云,皆是搖頭。

  “只見那貝州大倉的高墻上,立了十幾個兇神惡煞的賊人頭目,見到我和靖哥兒就要喊弓手來射!”

  “但,他們見到我們身后的賊首后,皆是神色惶然!有的大驚失色,有的卻似乎松了口氣,見此時機咳”

  看了眼徐載靖,顧廷燁道:“靖哥兒,要不你來說說?”

  徐載靖搖頭,道:“二郎說的精彩,我就算了!”

  顧廷燁看著殿內眾人,點頭道:“好!見此時機,我當即和靖哥兒對了個眼色,朝著那幾個大驚失色之徒,引弓射去。”

  “我倆又往那大倉厚門射了幾箭,靖哥兒身邊的青云就要上到墻上時,賊人中忽有人大喊‘大周萬勝,為國盡忠’的呼號,砍殺了身旁數人!”

  趙枋道:“可是那個姓杜的鈐轄?”

  “正是!”

  顧廷燁又是一陣很有瓦舍單人說書神采的講述,直聽得趙枋、盧澤宗,乃至皇后都是一愣一愣的。

  當顧廷燁繪聲繪色的說著‘長垣縣南遭遇伏擊,徐顧兩人奮勇擊殺強敵’時,

  皇帝所在宮殿,

  剛辦完事情的大內官,看著在殿外走廊恭候的眾大周臣工,笑著躬身一禮,擺了下拂塵后,道:

  “諸位大人稍候,奴婢這就進去通稟。”

  “有勞大內官。”

  進到殿內,

  一番稟告后,有些無精打采的皇帝點頭道:“嗯,讓他們進來吧!”

  “宣,諸臣工進殿!”

  待大臣們進殿,皇帝吩咐賜座后,道:“好,說說吧!皇甫愛卿,你先來!”

  “是,陛下!”

  皇甫尚書從袖中拿出一本薄薄的冊子,展開后道:

  “陛下,據張將軍復核,貝州大倉中現有烏錘甲,五萬副,每副作價四十五貫。”

  “有朱漆山文甲,三萬副,每副作價四十貫。”

  “有提刀,四萬柄,每柄作價三貫三百文。”

  “有強弓,四萬張,每張作價一貫八百文,”

  “有弓弦,九萬余條,每條作價一百二十文。”

  “有勁弩,五萬張,每張作價兩貫五百文,”

  “弩弦十萬余條,每條作價一百四十文。”

  隨著皇甫尚書的話語,皇帝緩緩坐直身子。

  “弓箭八百萬支,每支作價八十文。”

  “弩箭一千五百萬支,每支作價七十文。”

  “兵帳一萬座,每座作價七十貫九百文。”

  “戰車兩千九百余輛,每輛作價一百一十貫。”

  “戰鼓七百面,每面作價七貫二百文。”

  “以上,共折合銀錢七百一十七萬兩千八百余貫。”

  皇帝重重點頭,看著御案前坐著的,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的眾臣工,緩緩道:“好,諸位愛卿論一論,該如何賞賜他們吧!”

  “吏部,李尚書,你們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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