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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8章 明蘭的畫技

  寅時正刻(早四點左右)

  晴朗夜空中繁星點點。

  子時正刻(零點)后才露面的月亮,

  此刻已經爬上高天,灑下一片清輝。

  周圍野地上還未化的落雪,在月光下顏色灰白。

  “咕咕咕”

  站在驛站外樹上的貓頭鷹叫聲傳來,

  顯得凌晨愈發的安靜。

  長垣驛站,

  房頂上的陰暗處,徐載靖坐在狼皮墊子上,厚實保暖的披風裹著很是嚴實,將他與夜色融為一體。

  上好弦的強弓就被他橫放在披風下的雙腿上,一旁擺著一筒羽箭。

  搓了搓手后,徐載靖將雙手罩到了自己的沒戴護耳的耳朵上。

  下面的院子中,

  幾輛馬車載著精糧物資,沒套挽馬的車轅,被支在地上小臂粗細帶杈的木撐撐著放平。

  何灌則在馬廄中走著,不時的在馬槽中添些夜草精糧。

  “吱”

  開門聲響起。

  徐載靖看了過去,

  卻是驛站內的兩個驛卒,挑著燈籠呼著白氣開始在驛站內巡視開來。

  這等凍人的天氣,他們可不想出來巡視。

  但徐載靖這一行人身份頗為遮奢,偏偏這夜里還罕見的安排了崗哨,他們作為驛卒卻是不好在房中酣睡的。

  真要惹得這幫貴人不快,別說他們,這驛站中的驛長、驛吏也沒好果子吃。

  因為得了吩咐,這出來巡視的吏卒并未靠近何灌所在的馬廄,只是挑著燈籠在院子里轉了一下,查看一番后便回了屋子。

  “呼”

  徐載靖用披風掩著口鼻,呼了口氣。

  有披風擋著,別處借著月光也看不到他呼出的白氣。

  忽的,

  徐載靖停下了動作,耳朵動了下后朝不遠處的官道看去。

  此時貓頭鷹不再鳴叫,徐載靖將手放在雙耳旁,于是聲音清晰了些,是馬匹疾奔踏地的聲音。

  “咕”

  徐載靖模仿貓頭鷹叫了一聲。

  聽到聲音,院子里的何灌停下了動作,看了屋頂一眼后,靜靜地傾耳聽去。

  很快,

  馬蹄聲靠近,驛站里,方才出來巡視的的驛吏、驛卒也走出了屋子,挑著燈籠走上了墻邊的哨樓。

  看到墻頭燈籠的亮光,

  驛站外傳來了狂奔騎士的喊聲:“銀牌軍令,速速備馬!”

  聽到此話,

  驛站內立馬一片忙碌,

  有‘快灌葫蘆熱水’的喊聲響起。

  院門打開,

  一匹鞍韉齊全的蒙古馬很快便被牽了出來。

  驗明印信后,新馬韁繩和熱水葫蘆都交到了奔來的驛卒手中。

  不知跑了多久的驛卒,此時全身滿是風塵白霜,感受著手中熱乎乎的葫蘆,說了聲感謝就將葫蘆塞進了懷里。

  驛卒拱手一禮后,再次馭馬狂奔而去。

  這一番動靜也驚醒了顧廷燁、兆眉峰等人。

  各自房間里亮起了燭光,顧廷燁的聲音響起:“稚闕,別睡了!咱們早做準備早出發,早到南樂再睡!”

  于是,院子里再次忙碌起來。

  幾個悶著的灶口被塞進柴火,火焰一下就旺了起來,或是做飯或是熱水。

  徐載靖站在屋頂上動了動有些冷的身子。

  顧廷燁則穿戴整齊,從屋舍中走出來時,

  正好看到阿蘭將昨日傍晚摘下的銜鐵(馬嚼子),扔進熱水桶中加熱。

  瞧著顧廷燁看來的好奇眼神,阿蘭解釋道:“二公子,我這是熱一下銜鐵!等會兒給馬匹上轡頭的時候,不會因為銜鐵太涼而驚著馬兒。”

  顧廷燁點了下頭。

  之前在汴京,他騎馬的時候都是鞍韉齊全的,真沒注意冬日還要熱銜鐵。

  走在后面的高璞玉,呼著白氣道:“二公子,要是在野外沒熱水火堆,要么不卸,卸了就要將它揣懷里暖和著。”

  “嗯!”

  整備完畢,

  徐載靖一行人用了早飯,便出了驛站,繼續朝北而去。

  路上,

  眾人先是緩步慢走讓坐騎熱身體,兩刻鐘后行進的速度逐漸快了起來。

  等太陽從眾人右手邊緩緩升起的時候,徐載靖等人馬身上,已經有了幾處白霜的痕跡。

  眾人一路呼出的白氣,因為太冷,有的凝結在各自的眉毛睫毛上,有的凝結在鼻前的圍脖或上面的帽檐上。

  雖然太陽只是露了個頭,便讓徐載靖等人舒服了很多。

  沒出太陽的清晨,路上溫度太低凍得人臉頰生疼,身體實在難受。

  顧廷燁騎馬在徐載靖身旁,側著身子面朝太陽,感受著聊勝于無的陽光,悶聲道:“靖哥兒,這個時辰.呼.莊學究應該到學堂了吧?”

  徐載靖腳踩雙鐙,從小驪駒背上站起來活動著有些僵的腰腿,道:“嗯,長柏都學了一個多時辰了。”

  顧廷燁又看了眼徐載靖的馬鐙上的皮靴,道:“靖哥兒你腳凍僵了沒?”

  徐載靖坐回鞍韉上,搖頭道:“靴子里塞了不少呼延家送來的烏拉草,還行。”

  看著顧廷燁的眼神,徐載靖又道:“午間用飯,我分你些。”

  “這還差不多,不枉我辛苦陪你一趟。”顧廷燁道。

  上午巳時(十點左右)

  積英巷,

  盛家,

  燒著地龍的學堂中甚是溫暖,

  摟著一條兔皮圍脖的喜鵲,坐在學堂后面的矮木臺上,一邊看著小桃的圍脖,一邊低聲道:

  “青草姐姐、秋娘姐姐她們不來,木臺空蕩蕩的,咱們都不好擠著睡覺了。”

  臉頰胖乎乎的小桃同意的點了下頭,微微咂了咂嘴,似乎在回憶什么美食的味道。

  旁邊的不為探著身,低聲道:“這么冷的天氣,兩位公子和青云哥他們趕路可是受罪了。”

  另一邊汗牛連連點頭。

  坐在最后面的明蘭一邊在硯臺中掭著毛筆頭,一邊聽著后面小廝女使們的低聲說話。

  如今衛小娘還在,

  明蘭沒有讓衛恕意生氣難產,沒有遭遇喪母之痛,

  所以明蘭她也沒有因為自責、思念亡母,或是胡思亂想,導致郁郁食少吃不好,想得多流淚睡不著,從而影響身體成長發育,身子變得羸弱。

  相反,這些年她養在老夫人膝前,吃得好睡得著,身體很是康健,正常發育后,身量已然比如蘭還要高點。

  而且明蘭頭上青絲如絹烏黑靚麗,皮膚紅潤白皙如凝脂。

  要知道,衛恕意能入盛家,便是王家看好她的出眾的顏色氣質。

  另外,其他先不不說,有個當探花的父親,盛紘的樣貌也是出眾的。

  所以,集合了兩人相貌優點的明蘭,雖容貌稍顯稚嫩,還有著微胖的臉頰,但此時已然是個極出彩的美人胚子。

  聽著身后小女使繼續嘀咕的聲音,明蘭捏著掭好的毛筆垂首準備寫字。

  剛寫了一個,明蘭側頭看著徐載靖的座位,睫毛長長的眼睛眨了眨,聽著隔扇外傳來的一陣寒風呼嘯聲,她抿了抿嘴。

  明蘭小時候是親身感受過挨餓受凍的,那還是在靠南些的揚州。

  而靖表哥他們卻是要去更北邊。

  這時,

  “休息片刻。”

  前方桌案后的莊學究,有些興致寥寥的擺手道。

  學堂中瞬間氣氛一松,小廝女使們開始忙著奉茶送點心。

  而明蘭卻沒怎么動,只是控著手中毛筆,在紙上另起一行,寫起了‘北風其涼,雨雪其雱’幾個字。

  寫字的時候,明蘭聽著小公爺齊衡和三哥哥長楓的說話聲,感受到了不時掃過來的視線。

  明蘭沒抬頭,只是抿了抿嘴唇,嫩白的手指捏著筆桿,繼續寫著‘北風其喈,雨雪其雱’。

  身前一暗,明蘭蹙眉撇了眼衣角的顏色,這才抬起頭。

  “姑娘,喝茶。”

  小桃擋在了明蘭和齊衡之間,捧著茶盞說道。

  明蘭眉頭放開,笑著放下毛筆,接過茶盞暖了暖手后,吹了兩下便喝了起來。

  學堂最前面,

  坐在桌案后的莊學究,將學堂內的情景盡收眼底。

  瞇著眼看了看表情稍有失落的齊衡后,莊學究微微蹙眉,吐了口氣。

  待眾人休息的差不多,莊學究用折扇拍了拍桌案,待眾人看過來,道:

  “白高已復,遼金相爭,為師今日心血來潮,咱們不如就論一論這燕云之地,如何收復,如何治理。”

  “一刻鐘,你們思考一番。”

  眾人趕忙應是。

  一刻鐘后,

  載章被學究點名,第一個抒發己見。

  眾人說話討論的聲音中,

  明蘭坐在最后面,拿著毛筆在紙上像模像樣寫著什么。

  映著隔扇窗紙透進來的亮光,依稀看出明蘭筆下的紙張朝下的一面已經被用過。

  明蘭此時很是節儉的在用另一面。

  但細細看去,明蘭此時卻沒有寫字,而是在畫畫。

  幾筆之間,依稀看得出是個騎軍,坐下一匹大黑馬,手中還高高擎著一桿‘周’字大旗。

  旗幟前方畫著一個城門樓,

  明蘭在一旁又畫了個木樓后,又在木樓上畫了個梳著朝天辮的火柴人。

  不知想到了什么,明蘭微微笑了一下。

  而側前方的齊衡,剛站著說完了自己的想法,一邊坐下,一邊有些自得的朝給他鼓掌的墨蘭、如蘭看去,順便看明蘭的時候,便看到了明蘭臉上泛起的笑容。

  看到此景,齊衡頓時心中熨帖無比笑著的抿了抿嘴。

  莊學究位置太好,不用特意看,這番情景便再次映入眼簾。

  “哼。”

  莊學究輕哼了一聲,捏著折扇道:“長楓.”

  北遼,

  南京析津府,

  昨日下了場雪,

  雪不大,很快便融化干凈。

  北遼皇室在城中建有行宮,面積也不大。

  此時,后廷殿外,一位僧人腳步匆匆的朝宮殿走去。

  見到此人走來,沿途路邊的北遼腹心部禁衛,皆是行禮致意。

  邁過門檻進到殿內,寒氣被擋在了門外。

  這僧人一邊整理了儀表,一邊平復著自己的呼吸。

  來到后殿,

  還能看到一旁站著幾位和北遼女官打扮不同的蒙古諸部的健婦。

  隨著通傳,這僧人跟著內官走了進去。

  溫暖的后殿鋪著厚實的地毯,

  兩名摔跤比拼的健婦,正氣喘吁吁的在地毯上角力。

  看著桌案后的耶律隼、耶律英,僧人躬身行禮后,道:“殿下,大長公主,汴京妝佛臺飛鴿急報。”

  耶律隼和姐姐對視一眼后,揮了揮手,道:“行了,下去吧。”

  兩名健婦松了勁,起身后行禮朝外退去。

  相較于幾年前在汴京皇宮,

  此時的耶律英的面容一看便知是個女子,

  相貌雖不柔媚美艷,但眉眼間英氣十足,眼神淡然,自有一股別樣的氣質。

  梳著婦人發髻的耶律英,朝著那僧人伸手道:“法師,請坐。”

  有健碩的女官奉上裹著錦緞的繡墩,也有女官將僧人手里的情報接了過去。

  在耶律隼的示意下,女官把急報直接遞給了他姐姐耶律英。

  “法師,急報說了什么事?”耶律隼問道。

  “回殿下,彌勒首徒來信,說是徐家五郎這廝昨日已經帶人北上去往貝州!”

  耶律隼皺眉道:“是貝州滅口的事情,讓大周察覺到什么了?”

  僧人搖頭:“這倒沒有,但彌勒首徒信中又言,如若可能,便讓咱們趁機結果了這廝,以絕后患”

  看到耶律英放下寫著情報的紙,便沒有繼續說下去。

  “按信中所言,大周并未察覺。徐五郎去貝州,也只是因為和彌勒首徒有仇怨,不知怎么激怒了大周皇帝,被發派到了貝州轉一圈。”

  耶律隼點了下頭,隨后又有些挫敗的嘆了口氣:“要是當時謀算成功就好了,誰知會這樣!”

  聽到此話,坐在繡墩上的僧人低下了頭。

  耶律英看著桌案上的紙張,眼中有些回憶神色的挑了下眉后,淡淡問道:“以咱們在大周境內的好手,可有把握結果了徐五郎?”

  耶律英的聲音在殿內傳開,有一個侍立在殿內,一看便是耶律隼心腹的北遼禁衛皺起眉頭后,看了眼耶律隼。

  僧人看了眼耶律隼,以及不遠處的禁衛,想了想后,道:“大長公主,徐五郎這廝,一招便廢了白高悍將米母拓夏;金羊山寨,照殿下所說乃是以一敵百。”

  僧人深吸了口氣,繼續道:“克夷門決戰十幾人擋近萬人暫且不說,只是前些日子我們知道的,徐五郎在白高皇宮內,一槊將鐵鷂子給抽.抽打的人馬離地,這等人物”

  僧人搖了搖頭,道:“彌勒信徒雖有往生之志,但野外浪戰徐家五郎實乃是送死。這廝,實非人力所能結果了的。”

  耶律英蹙眉想了想:“如若不計損失呢?”

  “若依大長公主所言,便可將其引至貝州城中,用金汁火油潑灑、毒箭強弩攢射、人命拖延消磨,總能讓他出不了貝州城!”

  耶律隼面有不忍的抿著嘴,看了眼姐姐。

  僧人又道:“但,這樣一來,大長公主后面的謀算,沒了貝州這個中樞,便不那么好發動了!以后能牽扯大周多久,實在難說。”

  耶律英頷首,悵然道:“如若可以,真想和大周做筆買賣,讓這徐五郎來咱們北遼,為我耶律家征戰一二。”

  一旁的耶律隼眼睛轉了轉,道:“姐姐,年后弟弟我繼位大典,或可邀他為使節,來析津府一趟。”

  僧人搖頭道:“殿下,那徐五郎忙著大周科舉,許是不會來參加的。”

  耶律英擺了擺手:“命貝州周圍諸人,靜伏待命,就是死也不能壞了我的事。”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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