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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八十五章 折翼(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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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外面有了一些不太好的傳言…”

  “什么樣的傳言?”希拉克略頭也不回地問道。

  向他稟報教堂改造事宜的修士躊躇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說道:“他們說,埃德薩伯爵接受了大馬士革撒拉遜人的賄賂,才應允了他們的求和,并且用以往的情誼打動了國王,讓他做出了錯誤的決定。”

  “他們?”

  “是的,他們說,國王對城中的異教徒過于寬容了,他們能夠留得性命,就應當感恩戴德,而不是如現在這樣依然可以在大馬士革享有自己的財產與住宅,甚至奴隸——他們的學者也應該被盡數處死才對,像現在這般簡單的予以驅逐和流放——與將狼群放回荒野又有什么區別呢?等到他們離開,他們就會帶著其他的撒拉遜人來奪回大馬士革。”

  “一派胡言。”希拉克略終于開恩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大馬士革人并非沒有一戰之力,大馬士革中仍有六萬五千人——其中并不含婦孺,說是商人,工匠和學者,倒不如說是六萬五千名戰士。”

  雖然他也對大馬士革的總督如此干脆地選擇了投降而感到困惑,但已經精疲力竭,搖搖欲墜的難道就只有大馬士革嗎?

  作為亞拉薩路的宗主教,一個老人,這次他并未隨著大軍一同出發,而是在攻城戰開始之前才趕到了大馬士革——他跟隨阿馬里克一世經過了好幾次攻城戰,在第五個周就知道沒有多少時間可供他們消耗了。

  而且與亞拉薩路不同,大馬士革的經濟意義要遠遠大于它的政治和宗教意義,固然,經書中提到過它的直街,也有圣人在這里短暫居住,但它不是亞拉薩路,甚至不是伯利恒與拿勒撒。

  這樣一座城市,若是攻城一方執意要將它化作人世間的血肉地獄,那它就不再是什么地上天國了,而是一座毫無價值的負資產。

  在1099年的時候,十字軍士兵第一次攻入了亞拉薩路,雖然教士聲稱這是上帝所做出的一次公平而又輝煌的審判,認為圣殿應當流滿異教徒的血——他們也確實這么做了,街道上到處都是成堆的頭、腳和手,哪怕是婦女和兒童也沒能幸免。

  結果是什么呢?結果就是等大部分十字軍離開(他們只是來參加圣戰的)后,長達二十年,亞拉薩路都能算是一座空城,鮑德溫二世的時候這座圣城才終于有了一點復蘇的跡象,而它重新變得繁榮喧鬧,要等到阿馬里克一世即位…

  如果十字軍這次為的只是劫掠,他們當然不必在乎這些。

  但如果亞拉薩路的國王要將這里作為一個面對撒拉遜人大軍的要塞和金融中心的話,他就不可能將這里燒作一片白地。

  可以說,就算是阿馬里克一世在這里,他也會答應大馬士革總督拉齊斯的請求。

  當然,拉齊斯的威脅也是有點作用的。

  如果大馬士革并沒有這樣的價值,譬如之前的小城布斯拉,就算布斯拉的總督威脅要將他的城市焚燒殆盡,阿馬里克一世說不定還會覺得高興——至少在夜晚的時候,營地里可以少點很多火把。

  所以說,那些散播謠言的人純粹就是在胡言亂語——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相信——鮑德溫愿意相信塞薩爾,其他的大臣和領主可不會對一個年輕的騎士言聽計從。

  但不得不說,大馬士革總督的職位確實讓一些人生出了嫉妒心。

  與鮑德溫的與有榮焉不同,希拉克略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

  無論拉奇斯的言辭有多么動人,姿態有多么卑微,他都是一個撒拉遜人,無論鮑德溫還是塞薩爾都是他們的敵人。

  希拉克略甚至想過,或許他可以暫時留在大馬士革,借著重建圣若翰大教堂的借口,為這兩個孩子掃除一些不該有的眼線和雜音。

  除了大馬士革的事情之外,還有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之前寄給羅馬的信件,如同石沉大海,毫無音訊。

  這些信件暫時與大馬士革關系不大,主要是為了阿馬里克一世列圣品的事情。

  封圣需要有兩個核心要件,一個是德行標準,如果被提出封圣的人是作為殉道者而死的,那么他就應當為信仰遭受暴力致死。

  這點阿馬里克一世是可以滿足的,他在遠征的途中遭受了異教徒的謀害,受了重傷后逝于戰場上。

  另外,列真福品需要一個死后奇跡,封圣則需要第二個奇跡,這倒不是很難,甚至無需假造,阿馬里克一世應當感謝他的兒子和他為兒子選擇的同伴。

  第一個奇跡就是拜占庭帝國皇帝曼努埃爾一世的死而復生。

  那時皇帝已經被在場所有的教士判定為已死,他們甚至為他做了臨終圣事,直到兩個少年人前來救助了他。

  有人說,是年輕的伯利恒騎士為他吹入了神圣而又潔凈的氣息,亞拉薩路的年輕國王則跪在他身邊,向天主以及圣人祈禱,并且引來無形的雷霆擊打他的胸膛,才打出了他體內的魔鬼,他方得以重回人世。

  這個奇跡目睹的證人很多,希拉克略做起來簡直就是毫不費力。

  而第二個奇跡則擺在所有人面前——塞薩爾在不久前率領著三百個騎士以及扈從,和一千個工匠造起的那座橋。

  那座橋橫貫了八百尺的水面,寬度足以十二個全副武裝的騎士在上面行走,馬匹、車輛也絲毫不成問題,而且還是在這樣短的時間內,這根本就不是人類可以做到的事情。

  不止一個騎士聲稱自己在水中見到了他們感望到的圣人,他們一起合心協力,才能在如此湍急的河水中立起一根根堅實的支柱,這是平時他們絕對做不到的事情。

  而參與修筑此橋的工匠們更是言之鑿鑿的認為他們在做工的時候,從來沒有這樣輕松和順暢過,整個過程中居然沒有人受傷,這簡直就是難以想象的事情。

  以往不要說是造橋了,哪怕只是伐木都會有人因此而死亡。

  而且與其他圣跡不同的是,這個圣跡并不是稍縱即逝的,在幾年內,任何人想要去看,都能看到。

  此時對列圣品還未有后世那樣嚴苛的要求,既不需要在死者去世后五年才能提出,也不要求一定要羅馬教會審核和欽定,而希拉克略的態度也更像是通報,而非請求允許,但無論如何,羅馬教皇應當給一個回應才對。

  像現在這樣不理不睬,要么就是他已經奄奄一息,無力顧及外界的事物了;要么就是他依然對塞薩爾拒絕了和他侄女的婚事耿耿于懷,這就麻煩了。

  塞薩爾成為塞浦路斯的領主后,希拉克略曾動用過他之前的關系,向羅馬的紅衣主教們送去了賄賂和允諾,只希望他們不要在此時落井下石。

  他以為,只要能夠堅持到亞歷山大三世(這死死把著權位不肯滾蛋的魔鬼)去世之后,塞薩爾所遭遇的窘境便可迎刃而解。但現在看起來,亞歷山大三世,可能卯足了勁要和他們過不去,他能夠控制得住亞拉薩路以及周圍地區的教士和修士,卻很難控制得住那些跟隨著法蘭克、亞平寧地區以及神圣羅馬帝國的領主們而來的教士,尤其是那些羅馬人和熱那亞人。

  事實上,十字軍立國之后,因為圣地所有的混亂局面,與蘇丹,哈里發甚至埃米爾有往來甚至聯盟的基督徒領主也并不在少數,有人能夠借此大做文章還是年齡的問題。

  如果現在的鮑德溫已經有了阿馬里克一世繼位時候的歲數——三十多歲,哪怕是二十多歲呢?隱藏于黑暗中的反對聲也不會那樣響亮。

  至于塞薩爾,他的學生與他的繼承人,他所面對的惡意要比鮑德溫多的多。不管怎么說,鮑德溫是在圣十字堡中長大的,他從一落地,鮑德溫二世就說過他將來會擁有亞拉薩路,與他一起長大的都是周邊領地的繼承人。

  塞薩爾雖然也有著顯貴的出身,但對于那些年輕人來說,他依然只是一個外來者,而且讓希拉克略倍感為難的是,仿佛是命運捉弄,這孩子攀升的速度遠比他要想象的快。

  在阿馬里克一世遠征埃及之前,他都在想,只要能在鮑德溫去世之前為塞薩爾謀求一塊封地就行了,為此,他們還準備犧牲塞薩爾的婚事。

  但現在,塞薩爾已經有了三處領地,塞浦路斯、伯利恒和大馬士革——如果他真的能夠將這三個地區真正的掌握在手里,希拉克略甚至可以說今后就連亞拉薩路的國王和三大騎士團都要仰其鼻息。

  如今就很少再有人將他與大衛或者是亞比該比較,后者還在等待著繼承他們父輩的領地,前者卻已經和他們的父輩平起平坐,無論是在戰場還是在宮廷中。

  “所以你還要忍耐嗎?”博希蒙德問道。

  雷蒙沒有說話。他看向了窗外的天空,天空一碧如洗,鳥群掠過其間,在白色的高塔和金色的穹頂上休憩,灰黃色的建筑群間點綴著成片的綠茵。

  直到現在,他依然有些恍惚,他們居然就這樣輕易地得到了大馬士革,而這種輕易更讓他覺得不平衡——他也參與了第二次十字軍東征,那次他們甚至沒能踏入大馬士革的城門便被迫撤離,而主持那場東征的則是兩個最為虔誠而又勇敢的君王,他們麾下的騎士各個意志堅定,深受眷顧。

  但那時他們并未得到天主的注目,祂并沒有將勝利賜予他們,而是將大馬士革留給了兩個年輕人。

  “你不會也聽信了那些謠言吧。”他強行按耐住心中的不甘,“我們都知道,那不可能,埃德薩伯爵也是弗蘭德斯家族中的人,圣墓守護者戈弗雷的血脈,他不可能做出玷污了姓氏和信仰的事情。”

  “他又沒改信,還是個基督徒,只不過用我們的利益去換了他的權力罷了。”

  “讓大馬士革屈服的是陛下,還有他。”

  “那么那些撒拉遜人就應當憎恨他,而不是愛戴,說什么仁慈,寬容,”博希蒙德彈了彈自己的手指甲,“我們也能做到,不是嗎?

  我們不是也在真十字架下發誓,不會掠奪,強暴和殺戮么?我們還要約束自己的騎士呢,既然如此,我們和埃德薩伯爵有什么不一樣?”

  在真十字架下發了誓被迫去做與遵從本心而去做的,結果怎么可能一樣?

  雷蒙在心中想道,但出于他的私心,他沒有反駁博希蒙德。

  “如果是我的兒子,我是說亞比該,也就算了。”博希蒙德的聲音都變得有些尖銳——這下子就連雷蒙都不由得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在之前的攻城戰中,亞比該可以說是被他的父親博希蒙德提著上攻城塔的,他明明也是被選中的人,也能夠求得圣人的看護,但不知道為什么,他總是第一個受傷,第一個退縮,第一個露出怯懦的姿態,和他在一起的騎士都看不起他,敵人們更是露出了輕蔑之色,把他看作一個無用的玩意兒和可利用的缺口,就連博希蒙德都感到絕望了,但他卻不得不硬著頭皮拖著這么一個累贅在戰場上廝殺。

  若不然呢?當有人問起在攻打大馬士革的時候公主的丈夫在干什么?他還能說,在帳篷里睡覺嗎?

  他知道已經有些騎士給亞比該起了一個“床上爵爺”的稱號,再這樣下去,就算是希比勒生了一個兒子,這個兒子又最終成為亞拉薩路的國王,那些蠻橫的領主和騎士也不會允許亞比該真正的掌有實權。

  博希蒙德等于白白辛苦了這幾十年最終還是一無所獲。

  “你不同,你的兒子是大衛,梅爾辛的大衛,的黎波里的大衛。我聽說威廉.馬歇爾對他褒獎有加,身邊更是聚集了一批志同道合的騎士,他又不是那種生性殘虐,喜好享樂的混球,更不用說,他同樣與國王是不折不扣的血親。”

  “已經有點遠了。”

  “比起塞薩爾也遠不到什么地方去。”博希蒙德這句話說的有點違心。

  鮑德溫的母親與塞薩爾的父親是親姐弟,大衛則要遠了一層,因為他的外祖母是鮑德溫二世的女兒,雷蒙是阿馬里克一世的表兄。

  雷蒙或許可以向鮑德溫索取大馬士革,但不說鮑德溫是否會同意,他也不可能舍棄他的的黎波里。

  “你不會以為大馬士革就是最后了吧,”博希蒙德仿佛漫不經心地說道:“我們的國王雖然身患重疾,年紀又輕,卻是一個不可多得的雄主。

  今天是大馬士革,那么明天呢,或許霍姆斯甚至于阿頗勒,也有可能是小亞西亞,或者是埃及,他有著他的父親和祖父都不曾有過的雄心壯志。

  而圣喬治也賜予了他那柄銳不可擋的長矛,他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無人可敵。

  我不知道這樣的狀況能夠持續多久,誰知道呢?無論是哪里,西方、北方、南方…”

  博希蒙德一邊說,一邊點來點去,為雷蒙展開了一幅無比美好的畫卷。

  “可惜的是,這里面除了他和塞薩爾之外,別無他人。原先可能有希比勒,他的姐姐,可惜的是,自從那樁事情之后,他就不怎么愛了,甚至把她和她的丈夫驅逐到了拿勒撒,而且除了不得已的時候,他似乎并沒有將他們召回身邊的打算。

  我不知道今后會如何,如果希比勒生下了一個兒子,他或許會將這個孩子接到身邊教育——我曾經對此抱有期望,不過現在我也并不怎么在意了。

  你看,我有這么一個兒子,為此我幾乎要自抽耳光——只要我一想起他所干的那些蠢事。”

  雷蒙聞言,倒是真心實意的想勸勸自己的這個同僚和政敵。

  但這時候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說了,亞比該還真是一個罕見的找不出一星半點好處的家伙。

  “或許我原來的打算就是錯的,他們至今為止一直沒有孩子,那個沒生出來的不算——而我,我已經老了,你也是,但你的大衛卻正在當年,你真的沒有想過嗎?”

  雷蒙的喉嚨微微顫動了一下,但還是沒說話。

  “你的大衛也有著弗蘭德斯家族的血脈。

  好吧,就算你不想為自己的兒子考慮,那么你也應該為自己考慮。鮑德溫從不信任我們,畢竟我們也是曾經勸說過阿馬里克一世舍棄他,把他送進修道院,重新結婚生子的人,雖然我們所做的并不能說是過錯,但作為當事人,他肯定恨毒了我們。

  他不信任我們,所以就從身邊拔擢可信的人,而塞薩爾就是他手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他用他來拉攏他人,壓迫我們這些老臣,你難道沒有發覺嗎?

  人們已多久沒有提起我們的名字了。我們原先看待那個年輕人,猶如看待我們的后輩——我說的是塞薩爾,但現在他已經與我們并駕齊驅,他長劍所指的不是我們的兒子,而是我們。

  一旦他成為大馬士革的總督——雖然我們之前并沒有這個職位,但只要他真的有了大馬士革,又有了塞浦路斯,還有與亞拉薩路近在咫尺的伯利恒,你猜十來年后,在鮑德溫終于無法支持下去,躺在床上的時候,他會將他的王冠交給誰?

  交給希比勒和亞比該的兒子嗎?

  或者是交給你,或者是大衛?

  會嗎?他不會的,他只會…”

  “夠了,別再說下去了!這都是很久之后才會發生的事情…”

  “很久之后,你怎么知道?你以為阿馬里克一世真的猜到自己會在四十多歲的時候就去見了上帝嗎?如果這樣,他就不必急匆匆地將他的兒子冊封為騎士,將伯利恒給了他的侍從,并且任命你為攝政大臣,又為我的兒子亞比該與公主希比勒定下婚事了。

  多么可笑,他甚至只給了你短短兩年不到的時間,而這種婚事也只是為了將我推出去和與你相互廝殺,他想讓他的兒子鮑德溫能夠平安地度過這段過渡期,并且順利的將權力握到自己的手里。

  他成功了不是嗎?如果我們任由事態發展下去,而不加以遏制的話…”

  “你要怎么遏制?叛亂嗎?我不會那么做,博希蒙德,我們有著一個就連初代的戈弗雷也未必能夠與之相比的國王,雖然他有些地方確實令人討厭,但你也不得不承認他足夠謙卑而又寬容。

  如果換做阿馬里克一世,我們大概沒可能像現在這樣悠閑。”

  “可惜的是,我并不打算去吃他的那些殘羹剩飯,我們應該得到最好的,至少除了國王之外,最好的。

  而我們面前只有一個障礙,你知道希拉克略現在正在預備將阿馬里克一世列圣,并且將阿馬里克一世死后發生的兩件圣跡公布出去嗎?”

  博希蒙德往后一倒,他將雙手交迭著,放在腹部,雙腳則不客氣地搭上了桌子。“我知道,見鬼的——那兩件圣跡都與埃德薩伯爵有關,他有國王的恩寵,有民眾的擁護,有騎士的忠誠,有宗主教的愛護。他曾經最大的不足,也就是他的出身,也已經被證明了——哪怕鮑德溫最后沒有選擇他,他也能自己戴上王冠。”

  “我們還有什么辦法能把他拉下去呢?”雷蒙也感到了一絲懊悔,哪怕是在阿馬里克一世去世后的那段時間,他們也不是沒有動手的機會,但他總是顧慮重重,一來二去就拖到了此時。

  “辦法總是有的。

  何況你以為他現在還能獲得那么多人的好感嗎?塞浦路斯就算了,伯利恒也能勉強叫人接受。但大馬士革——我都不知道那些撒拉遜人在想些什么,或許他們所想的與我們恰好一致,在這個世上,并不是只有刀劍才能殺人。

  圣裁的時候,還有教士吃了加了鹽的面包噎死的呢。”

  “你是說——他們,那些撒拉遜人?”

  “為什么不呢,換做另一個人,這種手段可能起不到作用,對異教徒,大部分人沒有什么德行可言,但埃德薩伯爵的名聲更多地來自于那些撒拉遜人,從敘利亞的蘇丹努爾丁到現在的埃及蘇丹薩拉丁——他與撒拉遜人之間的交情還真是深厚的很。”

  博希蒙德滿懷惡意地嘲弄道:“我不太相信一個能夠成為蘇丹的人,真的會因為個人的喜好而縱容一個敵人肆意地生長。”

  “你是在說,他沒法從那些撒拉遜人那里得到什么實質性幫助?”

  “原本就是這樣,他們只不過是看中了少年人的輕浮率性,予以利用罷了。看看現在的大馬士革,換做任何一個人,這里的撒拉遜人都不會過得這樣安寧,他們還弄出了監察隊,你敢信嗎?為了異教徒而損害基督徒的利益。”

  “我覺得這也并沒什么不好的。”

  大衛也是監察隊中的一員,雷蒙也確實快要被他的兒子說服了。

  “那么我還是那句話,這種事情難道我們就做不成嗎?

  就算我們做不成,大衛就做不成嗎?就算是亞比該,我多給他幾棍子,他也會乖乖按照我的話去做。

  我擔心的是,最終我們還是為了他人做了嫁衣裳。

  我從不認為真的會有什么純粹的好人,即便是在沙漠中苦修了五十年的修士,他難道不是在求天主垂憐么,不是在期望自己能夠比世上的任何一個人更靠近天堂嗎?

  他再怎么虔誠,再怎么純潔,再怎么刻苦也是有目的的——而這個目的往往要比其他人所求的都要來的大。”

  “你認為埃德薩伯爵也是那種人。”

  “為什么不?自從他出現在亞拉薩路,他所做的任何一筆買賣都沒有虧本的時候,很快就要到他收取最后一筆利潤的時候了。

  雷蒙,我們要么坐以待斃,要么就要行動起來了。”

  “你已經行動了嗎?”

  “你開始變得狡猾起來了,看來你也得到了不少教訓。是的,我已經行動起來了,我寫了兩封信,一份給羅馬的教皇亞歷山大三世。另外一封,給了君士坦丁堡的皇帝曼努埃爾一世。

  “亞歷山大三世?”

  這里是圣地,不服于羅馬教會的人數不勝數,而且亞歷山大三世也已經老邁不堪,他不再認為這個老家伙還能做出什么事情來,雷蒙不感興趣的搖搖頭。

  “至于曼努埃爾一世…塞薩爾可是曾經救過他的人,而他對塞薩爾似乎也十分看重,他將他的女兒嫁給了他,并且拿塞浦洛斯來做了嫁妝。”

  “他的兒子,哦,不對,他的私生子阿萊克修斯王子可是被塞薩爾砍了頭,雖然原因是他在塞浦路斯掀起了叛亂,”博希蒙德笑吟吟地道:“別做出那個表情來,我們還能不懂其中的緣由么?”

  怎么說呢?雷蒙的父親就曾經和自己的私生子叔叔打過很多次仗,甚至為此曾經求助于努爾丁和當時身為大馬士革總督的烏努爾——與曾經的敵人媾和來請求他們去對付自己的私生子叔叔,令人驚奇的是,這場盟約居然真的完成了。

  但由此可以看出,繼承權與領地的爭奪一向就是血腥而又赤裸的,甚至無需顧及任何道義、法律或者是信仰。

  在針對新娘安娜的刺殺沒發生之前,或許還有人贊嘆塞薩爾的好運,但在事情發生之后,但凡有點智商的人都知道,曼努埃爾一世根本就是恩將仇報,禍水東引。

  對于他來說,最好的結果就是十字軍和他的兒子在塞浦路斯上打的兩敗俱傷,而后他就可以趁機宣稱這樁婚姻無效,不費吹灰之力的得回一個干凈的塞浦路斯,只是事情的發展沒能如他所愿。

  “算了,這對我們沒有好處。”曼努埃爾的所求當然是得回他不小心丟掉的塞浦路斯。

  而大衛是梅爾辛的領主,沒有了塞浦路斯的庇護,位于亞美尼亞與拜占庭之間的梅爾辛就會變得危險起來,基督徒的海權與貿易會受到影響,朝圣路甚至也有可能中斷。

  博希蒙德只說了一句話,“他愿意用五十萬個金幣來換回塞浦路斯,還有錫夫利凱(一座鄰近梅爾辛的港口城市)來換取你的忠誠。”

  “你呢?”

  “我可能得到塞浦路斯的某個城市。”

  “亞歷山大三世能給我們什么?”

  “這個嘛,教皇的賜福你要嗎?”博希蒙德開了一個玩笑,隨后感嘆道,“可惜我只有一個兒子。”

  “你是說要大衛娶他的私生女。”

  “這會是一樁合適的買賣。”

  “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去見了上帝,教皇私生女兒的婚事不值錢。”

  “那么大馬士革?甚至…亞拉薩路國王的王位?”

  “鮑德溫還活著,他至少還有十幾年可活。”

  “誰知道呢?意外總是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到來。”

  “你瘋了。”

  “我沒有,相反的,我還非常理智。我在向你提出和解,為此我甚至舍棄了自己的兒子。

  是的,我承認圣城之矛和圣城之盾的名聲確實動人,但你又豈不知大衛不會成為圣城之劍呢?就如你怎么就知道他不會成為一個好國王?”

  博希蒙德這樣說的時候,一直在笑,而雷蒙也笑了起來,先是莞爾,而后是微笑,最后是哈哈大笑,最后他收起笑容,站起身來:“不,不,我從來不知道你居然是一個這么會說笑話的人,不過很抱歉,我要去做事了,我想你肯定也有很多工作要做,鑒于我們才有了大馬士革。”

  他側過身體,想要從博希蒙德身邊掠過,卻被博希蒙德一把拽住了袖子,對方的力氣如此之大,差點讓他向后跌倒,雷蒙伸手緊抓住桌子的邊緣,一聲不出,但已經與他相處了幾十年的博希蒙德,如何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他突然跳起來,緊緊地抓住了雷蒙的脖子,把他往窗口推去:“往下看。”

  看什么呢,這是撒拉遜人的城堡,此時屬于新的勝利者,他們聽到號角鳴響,大門敞開,國王正和埃德薩伯爵并肩踏入這里,他們在扈從的服侍下下了馬。

  庭院中的騎士都走到他們面前,向他們鞠躬,其中就有威廉.馬歇爾爵士以及雷蒙的兒子大衛。

  看看這樣的景象,雷蒙都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冷酷的聲音在他的后方響起:“看看,如果你還是那樣怯懦的話,這樣的景象將會在最后的無數個日月中重演成千上萬次,你能忍受嗎?你能忍受的話,你就可以從這里走出去,看在上帝和我們以往的情分上保持沉默,什么都別說。

  我肯定是要去做的,我忍受不了讓這么一個不知道從哪兒來的雜種爬在我的頭上,就算為此失去了自己的性命,我也不在乎,隨便他們給我什么罪名,謀殺也好,叛國也好,我是肯定要殊死一搏的。

  至于你…你可以等到那個小奴隸戴上了王冠,再去向他卑躬屈膝,當然還有你的兒子大衛,還有大衛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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