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
設置
前一段     暫停     繼續    停止    下一段

第一百五十三章 突圍

  “你帶來的人呢?”

  面對這個問題,一向被他的政敵們稱之為老狐貍的卡馬爾也不由得怔愣了一下,確實,在阿頗勒,只有少數幾個人能夠比他更為敏銳,但也未必能有他果斷,在蘇丹的棺槨第一次運出阿頗勒城堡的南門后所發生的事情,就已經讓他心中有了不祥的預感。

  像是這種無比隆重而又肅穆的大事——事實上并不難處理,他們有學者,也有經書,努爾丁更是在生前就為自己做了安排,

  即便如此,他們還是把它弄得一團糟——要知道,在這種時候,無論是多么桀驁不馴的維齊爾或者是埃米爾,都會屏息靜氣,俯首帖耳,這不但是對君主與逝者的尊重,也是為了避免受人質疑,被群起而攻之。

  而在第一次送葬的途中發生的事情——卡馬爾并未從中看到多少人為的痕跡,但即便不是一樁陰謀,作為繼承者之一,他們也該想到,就蘇丹努爾丁在民眾中的威望,在不可避免地受到過往傳統以及以撒人、基督徒影響的現今,是有可能發生這種事情的。

  而他們不但之前毫無防備,端倪初現的時候,也依然遲鈍如豬,手足無措,甚至只顧著自己的安危。如果在戰場上,他毫不懷疑,他們會拋下他們父親的棺槨、拋下民眾和軍隊逃跑。

  第二天的葬禮,則更讓他失望,走出來挽回錯誤的居然是大維奇爾以及大學者,而不是三位王子之中的任何一個,要說他們還年輕,還缺乏經驗,那亞拉薩路的國王呢?隨他而來的那位年輕騎士呢?他們不久前才擊敗了蘇丹努爾丁的數萬大軍。

  這兩個無用的廢物,將來真的能夠率領撒拉遜人對抗十字軍嗎?

  阿馬里克一世在遠征中去世的時候,卡馬爾還為之慶幸過,他認為這是撒拉遜人得到真主庇佑的又一個有力證明,畢竟努爾丁已經老了。而阿馬里克一世卻正在盛年,他的去世不但導致了十字軍們第二次遠征埃及的失敗,也同樣預示著亞拉薩路以及其他基督徒國家的衰敗。

  畢竟他的繼承人,一個不過堪堪成年的年輕人得了麻風病,即便他得到了先知的啟示,真主的賜福,他的病癥依然沒有遠去,他還能活幾年呢?又或者說他真的能夠率領軍隊與撒拉遜人作戰嗎?這無疑給了努爾丁去世后的撒拉遜人一個喘息的機會。

  他不想這么說,但又不得不這么說,他甚至想過努爾丁的三個兒子中,甚至不必再出一位如信仰之光(努爾丁)一般的蘇丹,只要是一位守成之君,保持現在的局勢就行了。他如今也只有五十多歲,完全可以靜靜的等候新的蘇丹長成而后再來輔佐他。

  可惜的是,那兩位王子對外的時候確實相當廢物,但對內的時候卻是如同豺狼一般的狡猾無情,他們的做法非常粗暴,只簡單的將人分做可用和不可用的兩部分,不可用的就處理掉。

  你若是責問他們,他們或許會理直氣壯的說,他們的父親努爾丁也是這么做的,但他們就不想想,蘇丹努爾丁可是一個人們所公認的,勇武并且睿智的君主,只要他還活著,哪怕之前有著加利利海的一場大敗,依然不會有埃米爾或者是維齊爾敢于違逆他的旨。

  看看那對庫爾德人叔侄吧,希爾庫與薩拉丁在敘利亞的時候,也算得上是位高權重,戰功赫赫——希爾庫就是大馬士革的總督——即便擁有著這樣的權威與功績,在希爾庫成為了法蒂瑪王朝哈里發阿蒂德的大維齊爾后,仍舊不敢走到努爾丁面前。

  他們很清楚,只要努爾丁看見了他們,他就會命令他的士兵們將他們捉住,并且處以極刑,而他們的軍隊中不會有任何一個士兵為了他們對蘇丹舉起武器。

  那兩位王子看到的卻只有浮動于水面上那層看似絢麗實則虛幻的榮耀,他們被其迷惑,心馳神往,卻不知道水面下蘊藏著怎樣湍急的漩渦與深邃的含義,而令人覺得諷刺的是,也因為他們是努爾丁之子,無論是真心相待,還是只想將他們作為傀儡,支持他們的人居然還不在少數。

  卡馬爾知道,如果自己愿意低一低頭,選中這兩個白癡之中的一個,跪拜他們,親吻他們的長袍一角,他不但能夠保全自己的性命和家庭,還有可能更進一步,向上攀升,或許能成為大維齊爾,也說不定。但只要一想到,他將來可能要無數次地為寶座上的“蘇丹”收拾殘局,他就忍不住犯惡心。

  他的決定是對的。

  如果他選擇了大王子或者二王子,那么他現在就要違背自己的良心去處置那些曾經的同僚了,他們可能并非朋友,甚至是敵人,但無論如何,會被兩位王子視作眼中釘肉中刺的,只可能是那些最為正直的大臣和將領。

  他們之中還有一些人原本并不在阿頗勒(在另外一些城市擔任總督與官員),只不過是為了走完忠誠的最后一步才回到了這里,他們大概也沒想到,只是因為拒絕了王子們的招攬,這時候就要面對兇狠的迫害,或者說他們可能想到了自己會被解職,會被驅逐,但沒想到竟然會喪命。

  但很顯然,王子身邊有人慫恿,或許就是那些正等待著分食他們血肉的禿鷲。

  而卡馬爾能夠將這些人聚得那么齊,也是因為他們已經被拘押到了阿頗勒城堡的監牢里。即便如此,也已經有幾個過于剛烈的大臣,不是在沖突中被衛兵們殺死,就是毅然決然地自行追隨努爾丁于地下了。

  而卡馬爾甚至來不及哀悼他們——他先將家人送出阿頗勒,然后用盡了自己所有的手段,將這些人從監牢里搭救了出來。萬幸的是,這時候大王子和二王子的追隨者們還在王者廳、寶座廳、第二夫人與第三夫人的宮殿這些重要的地方相互廝殺,暫顧不得他們。

  城堡里已經亂作了一團,人心惶惶,這時候金子反而成了一種最有說服力的東西——畢竟在這個時候,兩位王子勝負未明,誰也不知道將來他們誰會成為蘇丹。這時候,卡馬爾若是跟那些守衛說什么拔擢與恩賞之類的事情,他們只會嗤之以鼻,但金子就不同了。金子可以買到很多東西,尤其是在很多人都不看好將來的時候。

  在基督徒的騎士們興高采烈的沖入旁側的宮殿去收繳金子和珠寶的時候,卡馬爾將那些幸存者帶了進來,塞薩爾匆匆掃了一眼,就發現這些人幾乎都是男性,有年輕人,也有老人,一些大臣須發已經完全白了,但精神看上去還好。

  問題最大的是那些受過刑的人,塞薩爾看到了一些明顯的殘缺——他知道撒拉遜人中也有具有超凡能力的人,這些人被稱之為學者,在撒拉遜人之中,治療和作戰并未被強硬的分開,一個人可以成為醫生,也可以成為戰士:“你們之中有‘學者’嗎?”

  “有。”卡馬爾說,若不是有這些人在,他根本沒有辦法將那些受過刑的人帶出來。受損的肢體無法找回,但至少都止了血,并且可以自己行動。

  “我們一旦開始奔馳,可能就不會再停下來。”塞薩爾提醒了卡馬爾一句,卡馬爾沉默地點點頭,能夠取得這些基督徒騎士的寬宥和援助,已經是意外之喜。

  他在踏入這道門之前,還以為會耗費很多時間,好用自己那條三寸不爛之舌來說服這個年輕的騎士,不管怎么說,后者應當是滿懷欣喜來迎接自己的父親和母親的,結果卻只能面對這么一個噩耗。

  卡馬爾為他帶來兩位親人的遺骨,并不是恩惠,而是彌補,他不是個蠢人,根本沒想過要借此與之討價還價的念頭,只希望這能稍稍緩和一下這個令人絕望的消息所帶來的打擊——而他抱著這樣僥幸的想法,也是因為在這一路上,他觀察到的塞薩爾一直十分的理智和冷靜。

  即便他會因為雙親的死亡而陷入狂怒之中,卡馬爾也已經做好準備,用自己的鮮血來熄滅他的仇恨,只求他能盡快想起他對基督徒國王鮑德溫四世的承諾——比起已經逝去的人,更重要的是他自己,還有那些騎士們。

  他完全沒想到,塞薩爾做出決定的速度會那么快,那么準確。

  塞薩爾此時卻已經將所有繁雜的思緒拋在了身后,無論是埃德薩伯爵約瑟林三世以及其妻子的死亡,還是撒拉遜人的求助,又或者是蘇丹努爾丁之子的妄為。

  他雖然沒有經歷過,但他已經無數次的從史書上看見過——像是這種猶如爆發般瞬間白熱化的權力爭奪,隨時都有可能讓一個城市甚至一個國家動蕩起來,而他們又是異教徒,又是敵人,根本不可能得到某一方的庇護,倒有可能成為眾矢之的。他們現在要做的就是盡快的脫離這里,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放在之后慢慢解決。

  他必須要感謝卡馬爾。如果卡馬爾帶來的只是那個令人悲傷的消息,他就只有兩個選擇。第一個選擇冒著全軍覆滅的危險,在這有九個亞拉薩路大的宮殿群去尋找兩具沒有確切的定位,也沒有明顯特征的尸骸;第二個選擇,就是放棄一切,什么都不要,馬上就走。

  若是如此,回到亞拉薩路后,他將會面對無數人的指責,甚至那些因此全身而退的騎士們也會埋怨他,因為他將他們看作了膽小鬼,寧愿忍受這樣的恥辱,也要把他們帶出阿頗勒。

  現在卡馬爾已經為他解決了這個最大的難題。他們所僅有的一個也是必須要做的選擇,就是馬上離開。

  這里就要成為一座血肉磨坊了。

  塞薩爾與卡馬爾的想法一致,他不認為努爾丁的兩個兒子能夠控制得住他們麾下的那些埃米爾和法塔赫們,他們的士兵更不可能如一千年后的軍人那樣受到輿論與法律的約束?即便有過嚴厲的訓誡。當他們看到女人,金銀和絲綢的時候,難道還會記得嗎?

  一旦開始了擄掠,強暴和殺戮,人心中的那點惡念就會被無限制的放大。到了那時候,別說是蘇丹之子了,哪怕蘇丹努爾丁重新降臨到世間,站在他們面前,他們可能都會一刀揮過去。

  就在一切準備得差不多的時候,騎士們也已經回來了。卡馬爾看過去,發現他們切切實實地聽從了塞薩爾的命令,只拿走貴重的珠寶和金幣,沒有一個帶著女人,倒是有幾個大膽的女奴,跟隨在他們后面哀求這些騎士帶她們走。

  但這些騎士們是何等的鐵石心腸,面對她們的糾纏,他們甚至抽出了刀劍,她們沒有立即倒在血泊中,還是因為騎士們已經要準備出發,不想多生事端的緣故。

  “如果我是你們,就盡快躲起來。”卡馬爾說的,但也只有這么匆匆一句。

  他帶了大約四十個人,連他就是四十一個,基督徒的騎士們想來帶走他們并不難,半數的扈從或者是騎士的馬上再多帶一個人即可。

  雖然這就意味著他們要將自己的戰利品轉移一部分到其他騎士或是馱馬的身上。

  撒拉遜人們有些緊張,他們之前即便不是法塔赫,也與不止一個法塔赫打過交道。當然知道基督徒的騎士們也和撒拉遜的士兵一般異常看重自己的私人資產,何況他們做出犧牲,并不是為了援救基督徒,而是為了援救一群曾經的敵人,但叫他們驚訝的是,居然沒有一個騎士抗議,或者是拒絕,他們的絕對服從讓之后的行動猶如行云流水一般的順暢而迅速。

  卡馬爾被塞薩爾拉上馬的時候,時間只過去了一個小時不到,他甚至有些恍惚。

  他身前的年輕騎士垂下了頭,塞薩爾在低聲祈禱,而后人們便看到白銀融化,或者是星辰傾瀉,璀璨的大河穿行于他們之中,為每個基督徒騎士都披覆上了一層龍鱗般的鏈甲。

  蘇丹的重臣轉頭環顧四周,發現很多人都在像他這樣的做,是的,無一遺漏,在這座靜謐的庭院中,奇跡正在發生,他們從未看到如此壯美的景象,真主是如何的眷愛著這個美貌的年輕人啊,這是蘇丹努爾丁也不曾有過的榮光。

  請:m.llskw.org

哎呦文學網    萬國之國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