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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雅法女伯爵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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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太后瑪利亞甚至有些于心不忍起來。

  “而且,約瑟林三世五歲的時候就成了贊吉,而后是努爾丁的俘虜,他在敵人的堡壘中過得如何我們并不知道——雖然依照撒拉遜人所說,他與努爾丁的兒子們一個待遇,但若是如此,他就不會冒著觸怒蘇丹的危險,將自己的兩個孩子送出去…他這樣做應當只有一個原因,他不想讓自己的孩子和自己忍受同樣的折磨和羞辱。”

  而等他回到了圣十字堡,回到了亞拉薩路。當他看見塞薩爾站在你身邊的時候,他難道不會從心中生出嫉妒和埋怨嗎?他和塞薩爾離別了十幾年,這對父子之間沒有任何感情可言,只是一對陌生人,男人不像女人,他們的孩子沒有在他們的胞宮中度過十個月,最初的喜悅也已經隨著時間漸漸失去了原先的色彩和形狀。

  他或許是愛過塞薩爾的,但他也可以收回或是改變這份情感…而我們沒法為此做什么。”

  瑪利亞打開雙手,微微搖頭。

  事實上,在拜占庭,這種情況有著一種簡單的方法,那就是一瓶毒藥。

  但就像是鮑德溫沒法命令塞薩爾與他的父親反目那樣,瑪利亞也不會提起有關于毒藥的任何事情。

  “但這種矛盾也不是沒有辦法緩和的——譬如說讓他去迎接自己的父親。

  當一個人被人從敵人的刀鋒,急驟的馬蹄以及崩落的山石下拯救出來的時候,他會跪倒在他的面前,痛哭流涕,將對方視為上帝派來打救他的天使,哪怕他之后會知道他就是自己的兒子,他依然會下意識的將其視為依靠——這段時間可能并不長。

  但只要你在這段時間,能夠說服約瑟林三世為他的兒子與救命恩人做出一些退讓,譬如說,把他送到修道院里。那么我們之前所擔心的事情可能就不會發生了。

  但若是你繼續堅持將塞薩爾留在身邊,讓別人去迎接約瑟林三世的話,你有這么一個可信任的人嗎。即便有,你確定他在這段時間,他不會在別人的授意下,對約瑟林三世說些什么嗎?”

  鮑德溫啞口無言,他確實沒有這樣一個可信的人。

  瑪利亞笑了,并沒有多少諷刺的意味,鮑德溫太年輕了,之前除了身上的病癥之外,他沒有受過什么挫折,而天主護佑,他是圣喬治之矛的主人,又在還不足十六歲的時候就獲得了一場大勝,俘虜了撒拉遜人的蘇丹努爾丁,這是他的父親都不曾獲得過的戰果——他的得意忘形并不叫人奇怪。

  但這位年輕的國王還沒有意識到,他面對的并不只是蜜蜂和螞蟻,也有鬣狗與獅子,他們若是聯合起來,或許不能做成什么事情,但若是讓他做不成什么事情還是可以的——這是每一位新王都必須迎接的挑戰。

  他們猶如剛磨出來的刀劍鋒銳犀利,卻不得不在一次次的政治爭斗中敗退下來,而每一次敗退都會讓它變得更加圓潤溫和——哪怕只是表面上的,他要學會中庸,避讓,忍耐,安撫各方面的勢力,確定每個人都被放在應在的位置上,包括他自己。

  一只腳永遠無法承托起整個王座的重量,無論它是黃銅的,黑鐵的,甚至黃金的都一樣。

  “亞比該是個蠢貨。”王太后瑪利亞直言不諱的說,“但等到塞薩爾走了,你可以將大衛拔擢到自己身邊,大衛是個好孩子,他生性耿直,頭腦簡單,他的父親是你的攝政大臣,即便你滿了十六歲,他將權利交還給你,他依然是你朝廷中舉足輕重的那一位,你要扶持他,讓他與博希蒙德爭斗,無論你將來所確定的繼承人是哪一位——”

  這是金玉良言。

  鮑德溫安靜的聽了,體內沸騰的情緒也逐漸平息了下來,他一直在思考。

  雅法女伯爵是在第二天一早趕來的。

  雖然有人建議說,她作為國王的親生母親,應該住在圣十字堡,但她還是放棄了,她并不想要成為城堡的第二個女主人,然后與王太后瑪利亞爭權。

  畢竟王太后已經站在了她的兒子身邊,與盟友你爭我搶,卻將真正敵人放置在一邊,任由他發展才是一件蠢事。

  原本她被告知了塞薩爾的事情——在他被確定為約瑟林三世的獨生子后,就應當立即趕來的。無奈的是,加利利海的戰役后,為了感謝天主對鮑德溫的護佑,她發愿要苦修一個月,消息傳來時,她的苦修還沒結束。

  而苦修一結束,她就騎馬進了亞拉薩路,結果一踏進雅法門就從自己留在圣十字堡的騎士那里聽說,年輕的國王和宗主教為了塞薩爾的事情起了爭執。她嚇了一跳,馬上先去找了宗主教,才知道最近她的這個傻兒子干了不少蠢事。

  比起王太后瑪利亞,雅法女伯爵對鮑德溫的態度更為直接,激烈,等到房間里只有他和塞薩爾了,她甚至輕輕的給了亞拉薩路的國王一耳光,“就是叫你清醒清醒。”她責備道。

  隨后她轉向塞薩爾,臉上露出了百感交集的神情,但隨后她就一視同仁地給了他一耳光,也是輕輕的,但責備的意味依然十分明確:“即便你不是我的侄子,也不是鮑德溫的血親,作為他的朋友,你也應該提醒他,阻止他。如果你不能,你也應該派人來找我。

  “但是,夫人…”塞薩爾暫時還是很難叫出姑媽這個稱呼:“鮑德溫只有十五歲。”

  他沒有說完,但雅法女伯爵已經聽懂了他的意思:“你是他的兄弟,不是他的祖父。”這種近似于溺愛的縱容口吻——是哪來的古怪玩意兒?

  “他明年就要親政了,今后這樣的時光會越來越少的。”塞薩爾不得不補充。

  “這聽起來簡直是一種詛咒。”鮑德溫在一邊咕噥。

  雅法女伯爵只能嘆了口氣,這兩個孩子的相處方式簡直就是…她微微傾身,捧住了塞薩爾的面孔,仔細檢查被自己掌摑過的地方,“我曾經覺得你們長得很像,但那時候我怎么也沒想到,你們之間確實有著無法分割的聯系。”

  她仔細摩挲著塞薩爾的眉眼,那簡直就是天主最為得意的造物,她想要從中找出與自己的弟弟相像的部分——確實有一些,但相比起塞薩爾,約瑟林三世所有的就是一個毛坯。不過也有可能是她記錯了,她離開埃德薩的時候,她的弟弟還是一個躲藏在母親裙擺中的孩子,她對他沒什么印象了,只記得有很多人說,他像個羞澀的小姑娘。

  這個羞澀的小姑娘,大概沒想到就在短短一年后,就遭到了那樣的劫難,而雅法女伯爵也難以想象,命運女神的一個微笑,竟然又將他的孩子送回到了她面前。

  她曾經憎恨過她的丈夫,因為他拒絕向她的母國埃德薩伸出援手,也拒絕代約瑟林二世繳納贖金,贖回她的弟弟。

  現在她又釋然了,無論阿瑪里克一世曾經怎樣冷酷無情地對待她,他也在無意中打救了她的侄兒,她弟弟唯一的繼承人。

  她突然將塞薩爾一把緊緊地抱進懷里,塞薩爾愣住了,他還是第一次被一個成熟的女性如此親密地對待。

  在另一個世界里,他的父親和母親都是感情內斂的人,他們從不說愛,雖然他知道他們是愛他的,但從記憶中,他搜索不到任何印象深刻的擁抱和親昵——而現在,他可以感覺到一具灼熱的軀體幾乎將自己整個兒包裹住了,她在微微顫抖,又或者是過于劇烈的心跳引發的震動。

  他將雙手放在雅法女伯爵堅實的脊背上。“我很好,”他喃喃道,也不知道是在對誰說:“我很好。”他重復了一遍。

  他被抱了好一會兒才被放開。

  對于宗主教希拉克略的建議,還有王太后瑪利亞的教導,雅法女伯爵統統表示贊成,她甚至毫無顧忌地表露出對自己兒子的輕蔑。

  “是什么讓你覺得亞比該是個值得模仿的對象?”女伯爵的唇邊露出了一個殘酷的微笑:“博希蒙德為何總是那樣陰沉沉的不討人喜歡?不正是因為知道在自己離世后,安條克大公國可能支持不了多久嗎?將來它不是成為亞拉薩路的一部分,就是成為大馬士革的一部分,他所做的一切都會成為一場空。

  只不過有些人會因此感到沮喪而自暴自棄。博希蒙德還在竭力掙扎,畢竟他正值盛年,如果公主希比勒能夠早日與亞比該生下一個孩子,他或許有機會教導這個孩子直至成年。

  到那時候即便安條克依然會與亞拉薩路合二為一,他也不會再有什么遺憾。

  但你覺得在這個過程中,亞比該算什么?算做個小丑都是一種寬容的說法,人們可能只是把他當做了一匹種豬,他的責任就是生下一個兒子或是更多個兒子。”她哼了一聲:“你覺得塞薩爾也應該成為這樣的人嗎?

  當人們提起他的時候,不會說他有多么聰慧,多么睿智,多么高尚,只會說,他能得到現在的這個位置,純粹是因為與國王有著血脈上的牽系,又或者說——這家伙站在廳堂里的時候,作為一件裝飾品還是挺不錯的。

  你想讓他們這么說嗎?”

  “但是,媽媽,他會和我一起上戰場。”

  “沒什么區別,人們只會記得所向無敵的圣喬治之矛。”女伯爵干脆利索地說道。“即便你愿意將你的功績分給塞薩爾,你也會發現,在人們的議論中,嘲諷總是多于褒獎。”

  “有很多人喜歡塞薩爾。”

  “以前是,現在未必。”女伯爵:“他已經是埃德薩約瑟林三世的繼承人和亞拉薩路國王的兄弟了。”

  “您似乎也不怎么高興。”鮑德溫感到迷惑,女伯爵也曾說過,塞薩爾身上唯一的缺憾就是出身。

  “我當然會感到高興,我甚至都以為我的弟弟已經死了,和我的父親那樣,死在了撒拉遜人的堡壘里,我在這個世上只剩下了你和你姐姐這兩個親人,而現在,我知道了我的弟弟活著,還為我留下了兩個孩子,我的侄兒和我的侄女。

  但你也要知道人們對過于完美的東西,總是心存戒備。當初他們盡可以出于真心地贊美和擁護塞薩爾,因為他始終有一個巨大的缺憾,這個缺憾可能一直伴隨他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但現在他沒有了,你明白嗎?他唯一的缺點消失了,但他的敵人們還在,他們并不會因此止步不前,他們依然會不斷地發難,從他身上尋找弱點和錯處,而比起身份不明這個我們早已知道的漏洞之外,我們不知道他們將會從何處發難。

  所以以這個角度來說,我得說這件事情反而并不怎么好。”

  她無奈地道,看著鮑德溫終于露出了一絲懊悔的神情,“看來你也明白了,這段時間你就像是一個夾著珠寶匣的以撒商人般到處夸耀——給予他種種榮耀,特權,讓他坐在你身邊,甚至因為他與你的老師,宗主教希拉克略爭吵——已經有一些人對他不滿了。

  宗主教提出這個建議,也是因為希望你能夠在這段時間冷靜一下,好好思考一下你和塞薩爾之后的相處方式,你可以信任他,也可以跟他變得更加親密。你們確實是兄弟,但你不能表現出來,他不是亞拉薩路的國王,你才是,而在你親政的那一刻,會有無數人涌上來來希望為你效力。

  但如果你表現得只愿意相信塞薩爾,他就是橫亙在他們與你之間的唯一障礙,你猜他們會怎么做?

  如果你繼續頑固下去,他們甚至會轉而成為塞薩爾和你的敵人,這很危險。”

  鮑德溫垂下了頭,現在他終于不像是個國王,而像是個符合年齡的孩子了:“我…我知道錯了…媽媽,我會去和老師道歉。”

  雅法女伯爵嘆了口氣,伸出雙手,分別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發。鮑德溫的頭發看上去十分柔軟,實則又粗又硬,還打著不服帖的卷,塞薩爾的頭發,雖然深如黑夜,卻十分的蓬松纖細,柔滑服帖。

  “還有個人,你也應該向他道歉。”女伯爵說,鮑德溫只愣了一下就明白過來了,他轉向塞薩爾:“抱歉,塞薩爾。”

  他垂頭喪氣地說道,看上去十足的可憐。

  塞薩爾有點感動,但這份感動到了出發的那一天就消失了。

  鮑德溫從三個騎士團——圣殿,善堂,圣墓中各自為他抽調了三十個騎士,共計九十名。

  “呦嘿,這不是我們的伯爵大人么?”

  若弗魯瓦叫道,而后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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