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三口的溫馨持續多久?
只有一個晚上!
這一晚,沈復興看著在兩人之間的兒子還有女兒,肥嘟嘟的小臉,忍不住吧唧的小嘴,還有兩人時不時亂蹬的小腿。
一種極致安心的溫暖涌上他的心頭,看向同他一樣,側身看著一兒一女的俞程,沈復興覺得自己充滿了力量。
只是這些溫暖隨著1個多小時就輪流醒來的孩子,父愛逐漸凝固。
一晚上換了三次尿布,其中一次還是在沈復興剛睡著時聽到的“噗噗”幾聲,隨后倆孩子一起醒了。
捏著鼻子換好尿布,俞程笑著上來讓他走開,將安南的屁屁擦干凈后抱起來喂奶。
幾乎沒有睡好!
第一次一晚上醒來78次的沈復興第二天早上都是哈欠連天,但他看向俞程的眼神卻溫柔許多。
至于前些日的些許埋怨.這哪里是埋怨,分明就是夫妻間的打情罵俏。
那些真正生氣的姑娘,是可以做到一整天不說話,安安靜靜的。
只是她們手中的杯子,家里的門,還有走路的聲音,卻是從不安靜。
離開家門的時候,俞程還特地提醒他,要多照顧小白的情緒。
待他下樓,就看見院內那揮汗如雨的小身板,今天負責訓練的是老蕭。
是沈復興的同鄉,早年跟著他走出慈城,在羅店的時候受了輕傷,咬牙堅持一直到平安鎮的戰斗中,為了掩護隊友,右臂被兩發子彈命中。
當時老蕭的右臂血肉橫飛,癱軟無力地耷拉在身旁,可他硬是用不熟悉的左手干掉了兩名鬼子,還將受傷的戰友拖離了戰場。
撤退的時候,他便被送入租借區的醫院,當地的青幫是出了大力的。
從差一點性命不保,到最后的截肢保命,老蕭總算是保住了一條命,與瘸腿的老單一起出的院。
只是沒想到,原本沈復興打算讓他跟著母親帶著鄉親們前往川府避難,可他卻硬是跟著來到了沈宅,說是要給沈復興看家護院。
“沈公,這么早?”老蕭左手摁住小白的腦袋:“你爹。”
“父親!”
正在練習站樁的小白頓時欣喜轉身,顧不得擦汗就準備跑過來,可臨近看見張開雙臂的沈復興,卻又嫌棄自己汗多,拼命擦了擦。
有些后悔早上這么用功了,父親會嫌棄自己臭臭的吧?
沒想到,沈復興直接上前一步,將她攬進懷里:“弟弟妹妹還在睡覺,我聽你母親說,每天都這么早晨練?”
徑直撞入懷中的小白先是一愣,隨后便有些微微紅了眼眶,抿了抿嘴唇后調整情緒開口:“我是大姐,柔柔弱弱可不行啊。”
沈復興頓時皺眉松開懷抱,雙手搭在她的肩上,語氣一變:“誰跟你說的?”
小白立馬搖頭如撥浪鼓:“沒有,沒有,是我自己想來著,萬一我不能拖后腿。”
“萬一”
聽到這話,沈復興扭頭看向老蕭,后者立馬聳了聳肩,示意他從沒泄露半點消息。
沈復興已然明白,小白擔心自己如同當年在金陵那樣,被托付給其他人。
父母過世托付給戲園,那場浩劫之下,最終因為種種原因沒有走脫的園主將小白又托付給他。
盡管沈母與俞程待她視如己出,可小白內心深處卻始終惶惶不可終日。
怕.他們不要她了!
如今,金陵那處廢棄戲院每到晚上便賓朋滿座,戲腔傳遍數座街道,掌聲雷動。
唱得最多的,便是那《穆桂英掛帥》。
只是臺上人與臺下人,早已是鬼非人。
小白聽說這個故事后哭了好久,最后向著東邊的方向磕頭不起。
沈復興重重一嘆,示意將老單也叫來。
等兩人回來,沈復興將小白攬入懷中正對二人:“從今天起,你們就是大小姐的護衛首領,老單你年紀大,當個隊長,老蕭你就是副隊長,我會再安排5個好手,你們帶著訓練。”
兩人對視一眼,老蕭滿臉無所謂,只是被老單一個肘擊跨過空蕩蕩的袖管擊中肋部,疼得齜牙咧嘴。
“見過大小姐。”老單率先開口。
后者左手捂著肋部,有樣學樣:“見過大小姐。”
沈復興在小白耳旁說道:“你單叔槍法一般,但那雙拳頭能打死一頭成年公牛,你蕭叔雖然沒了右手,但左手槍法極準,由他們保護你,你再來保護弟弟妹妹,好嗎?”
小白用力點頭,眼神都有了光芒:“單叔,蕭叔。”
“大小姐客氣了。”
沈復興繼續安慰:“以后遇到危險,記住,一定不要和弟弟妹妹分開,好嗎?”
“嗯,我一定不會和弟弟妹妹分開的。”小白面露堅毅之色。
陽光下,小小的人兒立下了大大的誓言。
安頓好家里,沈復興便直接前往機場,這次連小滿都沒帶,只有顏寧喬裝之后充作警衛跟著他。
只是在前往機場的時候,轎車被人擋路攔下。
顏寧剛想要掏槍,沈復興就看見車窗后面的俞飛鵬。
“別激動,自己人。”
他主動下車,畢竟是長輩,不好讓對方先下車。
“上我車,我送你一程。”
俞飛鵬的話很簡單,沈復興只能讓顏寧跟在后車。
登上俞飛鵬的車之后,沈復興就覺得有些不對勁:“這”
“有人跟我說,你跟李希烈約了在云南見面?”
此話一出,沈復興臉色瞬間就變了,如此機密的事情,俞飛鵬竟然聽說了?
家里不可能有內鬼,自己趕赴云南也是有重擔在身。
涉及俞濟時的任命與物資的運輸,怎么都不會有人聯想到李希烈。
答案已經呼之欲出李希烈身邊有內鬼。
想到這里,沈復興竟然不自覺地看向后車的顏寧。
“別看了,我知道你帶了高手去云南,戴笠那家伙野心很大,你將李希烈送入軍統并不是一件好事。”俞飛鵬輕咳一聲,打斷沈復興的回眸。
沈復興立馬解釋:“我沒有!”
“跟我有什么好隱瞞的?孔家與戴笠已經勾搭上了,此去他們對李希烈志在必得,怕是新仇舊怨.要一起算了。”俞飛鵬壓低語氣,似乎對他們這種行為很不滿意。
“新仇舊怨一起算?”沈復興冷笑:“當云南是重慶?也不看看那是誰的地盤。”
可說到這里,沈復興就皺起眉頭。
半晌,他猛地抬頭看向俞飛鵬:“這事情委員長默許了?他們怎么敢的?”
俞飛鵬搖了搖頭:“委員長沒有默許,但也沒有允許,俞濟時一兵一卒都不會動,他們要是膽敢從軍營調兵,這可就觸犯到委員長的逆鱗了。”
只要不能調兵,那什么都好說。
從俞飛鵬的話中,沈復興也算是明白了委員長的底線。
撈錢可以,但不能將手伸進軍隊里面。
說白了,他與宋家既是合作又是提防,生怕對方來一個鳩占鵲巢,竊取他的勝利果實。
“這也不對吧,我也不瞞您,龍云與我.”
沈復興這邊話沒說完,俞飛鵬的臉色更加陰沉:“說的就是龍云,若是孔家與戴笠都死在云南,你猜委員長會做什么?”
都是棋子,全都是棋子。
李希烈也好,戴笠也好,孔家也好,龍云也好。
全部都是棋盤上的棋子,只要俞濟時還在云南,委員長就能成為最終的裁判,想保誰就保誰,想要誰贏誰就能贏。
當然,如果運氣不好,提前出局,他也沒什么損失。
左右都是大賺特賺。
戴笠若是身死,他便將野心與地位送到李希烈手中,助他徹底脫離沈復興。
順便再借口生事,直接接管昆明,架空龍云。
若是孔家出事,便只能更加依附于他,言聽計從。
那個宋家聲望絕頂的二姐,現總理夫人,為了家族,也只能與他合作。
若是李希烈出事,黨內那些煩人的大佬,也會出面,龍云照樣會面臨失勢的風險。
控制住云南,到時候委員長有的是辦法搞定那些稅警。
這便是他這次所有的盤算!
想到這里,沈復興臉色也開始變得難看:“您是來勸我的?”
沒想到,俞飛鵬卻搖了搖頭:“雖說我們俞家跟委員長同氣連枝,但你也算是我俞家女婿,總不能讓孔家、宋家欺負了。”
沈復興眉頭一挑,笑容尷尬。
當初自己在慈城老家急不可待地逃往金陵,本就有倭寇未除,何以家為的意思。
怕的就是這個時代的家族大小姐!
看多了電視劇與書籍,他可受不了那副嘴臉。
可偏偏,俞程那渾身染血,明明怕得要死,卻依舊咬牙摁著傷兵的模樣讓他明白,時代大勢傾軋之下,刻板印象要不得。
如今想來,若不是這雙重身份,他怕也是走不到今天。
“您的意思是?”沈復興還是要一個確定的答案。
俞飛鵬冷笑開口:“這場戰爭孔家既然想要挑起,就別想著這么輕松結束,你放手去做,良楨會助你一臂之力。”
沈復興大感意外,一直低調處世的俞飛鵬竟然支棱起來了。
自己居然多了一個全新的盟友?
只聽俞飛鵬繼續說道:“不過,事成之后,河口的清關與運輸,你就別管了。”
聞言,沈復興頓時皺眉,這是也要利用這件事情牟利?
看見沈復興這模樣,俞飛鵬略顯不滿:“哼!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你顧得過來嗎?我還沒不要臉到這個時候發國難財。”
沈復興頓時有些尷尬,自己剛才確實誤會了對方。
實在是這個行將就木的黨國,貪腐早已成了習慣,他不得不防啊。
“我哪里有,既然您說了,我會讓人配合你的。”沈復興臉上的尷尬之色轉瞬收斂,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俞飛鵬一愣,瞇眼看了好一會兒:“好小子,果然是封疆大吏了,我沒看錯你。”
這便是默認了沈復興的派人監管,兩人如同合作一般,達成了一致意見。
沈復興的這次云南之旅,徒增了許多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