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戰區司令部 何應欽在完成“交接”之后便早早離開,如今的局面對于衛立煌來說,更多的便是如何在當前形勢下保全有生力量。
如果這次沒有這些陰差陽錯,怕是直到開戰前2天(5月7日開戰),衛立煌才有機會回到洛陽。
也或許,就是這次中條山大崩潰,才有了后來他的反戈一擊。
此刻,衛立煌站在沙盤前,指揮棒不斷在沙盤上來回盤旋,眼中的不安早已掩蓋了憤怒,參謀本部早已在何應欽的攛掇下發布了作戰指導,如今軍以上的大戰略部署已經不是他能掌控得了的。
雖然何應欽離開了第一戰區,在這幾個月的滲透,已經有不少人暗中投靠這個委員長面前的紅人,加上蔣鼎文與湯恩伯不斷告叼狀,他現在的權利遠遠不如以前。
參謀長郭寄嶠看著愁眉不展的司令:“如今部署很難再做變更,我6個軍一字排開在前面對日寇大軍,第9軍在濟源,但東線有稅警總團與太岳山脈為屏障,或許可以直接調第九軍上前。”
衛立煌苦笑搖頭,這里沒有什么外人,軍長師長都在前線盯著,他說話也就沒了顧忌:“沒聽說么,戴笠已經在洛陽了,說什么準備處理閻錫山的問題,但誰都知道,那是沖我來的,撤走第9軍,怎么?我這是通G呢?還是通沈呢?”
眾人一副果然如此,前幾天還在說閻長官會出兵,今天立馬就變了。
參謀長郭寄嶠頓時有些喪氣,他上前拿過另外一根指揮棒,點向中條山在防線中段:“根據目前情況,第43軍第70師守垣曲縣一線,主陣地設置在皋落鎮,暫編第46師在側翼掩護,但第43軍不過萬人,2個師只有4門山炮,一旦開戰,怕是要頂不住。”
“我知道,日寇的情況怎么樣?有情報了嗎?”衛立煌沒有接話,而是問起了前線的日寇部署。
參謀長郭寄嶠指著沙盤上守軍正面的日軍標記:“根據太原傳來的消息,日寇成立第1軍,下轄第33、36、37、41師團,外加3個混成旅團,約10萬人。”
“還有.”
衛立煌越聽越是惱火,大戰在即,他連調整的時間都所剩無幾!
砰——!
指揮棒重重敲在沙盤邊緣,衛立煌不斷抓著頭皮,表情痛苦。
“10萬日軍.”他聲音歇斯底里:“而我們呢?中條山上只有12萬缺槍少彈的部隊,要守300里山地,給何應欽發條槍,讓他來守!”
參謀長郭寄嶠突然壓低聲音:“稅警團有一批物資運往克難坡,但運輸隊停在了洛陽,說是負責人病了。”
“什么時候的事情?”
“約摸是三天前吧,我們的人去探了一下,應該是軍火。”
“軍火?”衛立煌猛地轉過頭,雙眼竟然出現了些許紅血絲:“不管有多少,全部攔下征用。”
“是!”
副司令劉茂恩有些擔憂:“會不會得罪沈復興?”
“哼!”衛立煌低著頭:“十幾萬將士危在旦夕,我有什么可懼的?”
副參謀長文朝籍很是同意:“這是等咱們接受呢,中條山若是失守,他沈復興就要三面受敵,倒是閻老西,干了一票大的,現在又要當縮頭烏龜?”
衛立煌有些不耐:“趕緊去辦!”
窗外忽然傳來飛機的轟鳴,衛立煌猛地推開窗戶,天空中三架日寇偵察機正掠過洛陽,機翼下的膏藥旗刺得人眼睛發疼。
所有人都看向那個趴在窗邊的男人,幾個月的時間,整個中條山防線幾近糜爛,防G,防沈就是不防日。
如今日寇大軍壓境,風雨欲來。
那何應欽卻是拍拍屁股離開,所有人都知道,衛司令就是來背鍋的。
可為了這些跟了他多年的兄弟,為了為國家,他還是臨危受命,來了!
衛立煌重重吐出一口氣,似乎身上的枷鎖隨之褪去。
“傳我命令!”
當他轉身的時候,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個似乎瞬間蒼老了幾歲的身影,血色的雙眼仿佛隨時就要擇人而噬,整個人的氣勢完全變了。
“第9軍留下一個團守濟源,全軍開拔!”
眾人聞言無不大驚,這可是違背了參謀本部的作戰計劃,而且他自己剛剛還拒絕了這個建議。
郭寄嶠張著嘴巴,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反駁。
“第47師西進,進駐茅津渡,隨時支援駐守平陸鎮的第80軍。”
“第24師進駐封口,作為第14集團軍后備。”
“第54師即刻開拔,趕赴垣曲。”
衛立煌已經徹底不管不顧,去你媽的戰術指導:“告訴第43軍趙世鈴,一步不許撤!”
“命令第98軍武士敏即刻南下,不留一兵一卒,告訴他,垣曲縣就是他的墓地!”
參謀長郭寄嶠已經徹底震驚了,這么一來,西側的平陸,在中路的垣曲縣與右路的橫河鎮防線形成三個支點。
幾乎放棄了沁水、翼城一帶所有的游擊陣地與山區。
就連濟源也幾乎是拱手相讓的方式將部隊大幅度集中。
副司令劉茂恩低著頭,這幾乎是戰區能做的所有,無非是三個支點上的孤注一擲。
可一旦垣曲縣有失,除了撤退,便再無其他辦法。
“可是.”
“沒有可是!”衛立煌咬著牙齒,猛地一拍沙盤:“你自己去問問他們幾個軍長,手下到底有多少人?”
說話的另外一名戰區副司令、第14集團軍副司令馮欽哉無奈:“我第15軍未必.”
“閉嘴!”衛立煌猛地轉身,伸手指向馮欽哉。
整個指揮部頓時陷入安靜,馮欽哉喉嚨滾動,硬是不敢去看衛立煌。
做完這些部署,衛立煌斥退眾人,只留下自己的心腹郭寄嶠。
衛立煌緩緩坐下,神色似乎有些萎靡:“此次返回洛陽,雖說其中情況復雜,但我還是明白的,他沈維安出力頗多。”
郭寄嶠嘆了口氣,苦心經營多年,只落得如此下場,太可惜了。
“別難過,我想著,既然我放開了濟源,日寇第33師團一部說不定就會趁機南下,他沈復興有沒有興趣呢?”
聽到這話,郭寄嶠真的震驚了:“司令,難道真的要去求他沈復興?”
衛立煌仰天長嘆:“當年太原一役,就被他這家伙擺了一道,但當時我看他與友軍走得極近,以為他也是.”
“我讓趙榮聲去問了一下,那邊回復說:只是受到照顧,并無交流,甚至幾次試探都被拒之門外。”
說到這里,衛立煌看向郭寄嶠:“你明白這是什么意思嗎?”
后者搖頭,完全不能理解:“都說他沈復興是七路半難道有假?此人不貪財,不貪權,不邀功,豫北之下百姓之富,天下罕見!”
衛立煌淡淡一笑:“人家還是委員長親戚,其夫人更是巾幗英雄,大著肚子去救災,哪怕是作秀,也撈夠了民心與聲望。”
“可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只是為了抗日?”郭寄嶠不解。
“此子,日后必有大圖啊!”衛立煌緩緩閉上眼睛,身體靠在椅背,竟是睡了過去。
郭寄嶠搖了搖頭,2天了!
司令回來之后幾乎2天沒有合眼,這爛攤子,也不知道能收拾到什么程度。
就在他馬上要離開的時候,身后傳來疲憊的聲音:“以我的名義,電告沈復興,看在家國、民族的份上,拉兄弟一把。”
郭寄嶠瞳孔巨震,你是第一戰區司令,竟然向一個稅警團長求援。
可他轉身再看,親衛已經為他蓋上薄毯,看來衛司令今日又要睡在指揮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