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會議結束,老王與楊守義兩人早早便離開。
倒是戴安瀾整理文件稍稍落后一步,隨口叫住了王博。
對方在會上那表現,竟讓他分不清到底是沈復興找來點他的托兒還是真心發問。
“海鷗慚愧,王署令那番話竟有諸多不明之處,還請賜教。”
面對誠心發問的戴安瀾,王博微微點頭,嘴角卻不自覺浮現笑容:“海鷗將軍客氣,但問無妨。”
“王署令對于北伐的見解,海鷗不甚明了,時局一直在變,世界格局也一直在變,《周易》有言:君子藏器于身,待時而動。難道說的不是這種情況嗎?”戴安瀾放下文件,誠心發問。
王博點了點頭,只是表情極為嚴肅:“海鷗可去過洛陽?先不說洛陽,便是這次去的郾城縣與漯河鎮,百姓過得如何?”
“自是不比豫北,鎮上百姓面有菜色,多婦幼而寡男,城外田地更是半荒之狀。”戴安瀾想了想應該沒有記錯。
“比之清末亂世又如何?”
“相差無幾。”
王博聽到這個回答,卻是冷笑開口:“再想想。”
“應是略好,但家中沒有男丁.”戴安瀾想了想,突然反應過來:“王署令問得可是希望?”
“清末亂世,革命人士喊著民主的口號,結束封建禮制,給進步人士與讀書人帶去了希望,以西方作為模板,這些人把故事講給百姓聽,生活,還是有盼頭的。”王博表情復雜,竟是坐了下來。
見對方坐下,戴安瀾也跟著重新坐下。
“海鷗啊,我們有多久沒有反攻了?是民國28年還是什么時候開始,各地軍人怕了,被日寇打怕了,若不是各戰區統帥強壓著,別說百姓,軍人都該跑完了。”
“若是說淞滬會戰時全國一心,抵抗侵略,可越是往后,隨著一敗再敗,還戰還敗,部隊已經不敢再戰談日色變了。,”
“汪逆還都金陵,更是將軍人、百姓心中隨后的心氣徹底打沒了。”
“抵抗?要死!反擊?不敢!但現在突然多了一條選擇,說一句大逆不道的話,有時候百姓們或許還等著汪逆去解救他們。”
王博一邊說著,一邊伏下身低著頭,聲音越來越輕。
但戴安瀾卻似乎感受到了那種絕望的感覺,戰略相持階段?
這不就是日寇想打哪里就打哪里的階段么?
不,不是!
戴安瀾猛地站起身,瞪大了眼睛看向王博。
后者抬起頭,擠出一副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若是無人北伐,有朝一日日寇孤注一擲,怕是萬里山河頃刻間徹底破碎,再難修復。”
“自助者天助!聽沈公說,那法蘭西再不堪,戴高樂也是高舉義旗在非洲死命折騰。”
“如此民國,若是真如沈公所言,形成新聯盟,在先亞后歐還是先歐后亞的問題上,自是不必多說。”
戴安瀾低下頭:“所以,那日沈公說的,委員長勸解英軍不要進入希臘那丘吉爾首相也是如此考慮?”
王博嘆了口氣:“你說呢?換成你,如何選?”
呼——!
戴安瀾后退一步,沒有敬禮。
他雙手抱拳,竟是恭恭敬敬與王博施了一禮:“這才明白,為何沈公不管不顧也要北伐,即是為了家國大義,海鷗豈敢惜身。”
面對戴安瀾的大禮,王博坦然受之:“軍統鄭州站的消息,若沒有那幾千萬斤糧食入渝,怕是民國的臉面都保不住,更別說那百萬災民”
日寇第11軍司令部 不過半年,園部和一郎便已經消瘦許多,無神的雙眼凹陷的臉頰,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天天光顧慰安所。
畢竟武漢區域戰事艱苦,后勤方面從金陵與北平抽調優質力量重點照顧第11軍。
桃乃木小姐、凪光小姐、新有萊小姐、北條小姐等人組成慰安天團,正在武漢巡回慰安。
若不是他們及時趕到,被豫南會戰差點打碎了軍心的隊伍,那就不好帶了。
園部和一郎更是鼓勵將士們宣泄身上“衰氣”,爭取早日振作。
而此刻站在他面前口若懸河的正是第34師團師團長大賀茂:“第33師團加上第20旅團,南昌方面有兩個半師團的戰力,摧毀支那羅卓英部綽綽有余,可以大幅度解放這里的兵力。”
十天前,多田駿的中條山掃蕩計劃已經獲得批準,由于兵力不足的原因,將從第11軍中抽調第33師團北上,調集淞滬方向第20旅團替代。
有意思的是,第33師團還沒走,第20旅團已經到了。
看到自己晉升希望的大賀茂急匆匆找到園部和一郎,希望能趕在第33師團北上之前打一波。
嗯,也是陸軍的傳統:梭哈!
園部和一郎聽著聲形并茂,指著地圖不斷噴著唾沫星子的賀茂,有些提不起精神。
在大賀茂到來之前,大本營已經給他下達調令,讓他回國任軍事參議官,這等同于轉入預備役的調令讓來到第11軍后滿腔熱血的園部和一郎沮喪不已。
“支那羅卓英從淞滬開始就沒打過什么勝仗,昭和23年3月我軍進攻南昌時,就是因為守軍是羅卓英,果不其然,一觸即潰。”
“昭和23年5月,羅卓英部反擊,我軍只留下少許部隊,便輕松擊敗對方,也是反擊戰中最不用擔心的一環。”
“長沙會戰中,他的表現也沒有什么亮眼的地方。”
眼看園部和一郎快要被說動的時候,接替青木重誠的木下勇少將低聲開口:“帝國軍人從來不應該小覷對手,那是對死去戰士的侮辱。”
“八木下君,是害怕失敗嗎?”大賀茂忍著火氣開口。
木下勇卻只是微微搖頭:“誠然,那羅卓英確實沒打什么勝仗,但他的部隊也是協助了沈復興在吳福線、錫澄線阻擊我軍西進的戰斗,大會戰中,此人用兵平平無奇,但小范圍戰役表現尚可。”
“尚可?你的意思是,對方沒有被我們圍殲,就是一項了不起的事情?”大賀茂開始陰陽起來。
木下勇卻對大賀茂的嘲諷不以為意,聲音極為冷靜:“貶低對手并不能帶來勝利,我原則上支持你的計劃,打擊第19集團軍確實是個好的思路,但我不同意你的輕敵。”
啊?!
大賀茂頓時感覺自己唐突了,立馬鞠躬表示歉意:“斯米馬賽”
園部和一郎皺眉看向木下勇:“你有信心?”
“大賀茂師團長的話其實沒錯,對方在會戰中時常一觸即潰,我們只要小心對方的第74軍就不會有什么問題,擊潰第19集團軍,會讓該地區至少一年內不會有新的戰爭。”木下勇雙手負后,很有信心的說道。
沒有問題?
一年內的和平?
感覺自己身體疲憊的園部和一郎閉上眼睛,其他人只能等待他的決策。
好半晌,他緩緩開口:“就這樣吧,盡快把計劃提交上來。”
說完,園部和一郎雙手撐著椅把手起身,緩步走向指揮部外。
夕陽的余暉正好灑落在他的身上,園部和一郎用沒人能聽到的聲音喃喃自語:“沈復興恐怕,此生沒有機會再作對手了。”
“園部啊,你的派遣軍司令夢.結束了。”
“這一仗,就當做我的最后謝幕吧?”
但他怎么也猜不到,在許多年后,兩人會在軍事法庭上再次見面。
沈復興聯合英法兩國法官,判了他絞刑。
來過的罪犯,一個都別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