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代號龍鱗(中)
“小心！”
陳興華幾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撲倒，那名船夫還沒打出第二槍就被擊倒。
嘭嘭嘭！
遠處的碼頭頓時槍聲大作，期間夾雜著不少熟悉的“八嘎”。
“什么情況？”陳興華扭頭就發現撲倒自己的竟然是那個半大的孩子兵！！
他立馬轉身，卻是看到那家伙在沖他笑。
笑什么？！不會是 “俺沒事，長官說了，你們的命，比我們的要重要。”還好對方立馬起身，跟著大部隊快速消失在蘇州河邊。
跑出去百米，陳興華這時候的心臟還是“咚咚咚”狂跳，不是因為自己差點死了。
而是因為差點有個元勛要替自己擋槍而死，這才是他最害怕的。
那個孩子只有18歲！！！
他還不會寫自己的名字，他叫張小云，一路上，別人都在聽什么家國天下未來的道理，只有他用清澈見底的眼睛發問：“長官說你們是吃墨水長大的，墨水是什么？吃了就能變聰明嗎？”
墨水是什么？
墨水是什么！？
陳興華從來沒有在這一刻覺得這個國家需要自己，他環視一圈，這些士兵有些胡子拉碴一看就是老兵模樣。
有幾個卻是比他還小，若不是那矯健的身姿，說不定，也該是在長沙的臨時大學讀書的學生。
如今，他們卻要護送自己.
跑到一半，馬長勝看著有些迷茫的眾人，掏出了沈復興遞給他的錦囊：
“停下，都聽我說！”
眾人驚魂未定的在一處巷弄停下，前后立馬各有一名夜不收貓著身子消失在墻瓦之上，隱匿于黑夜之中，其中一人正是那個張小云。
“孫連長，你也要聽！”
“從現在開始，我們這20個人，要分一下，金字塔你們都知道吧？”
隨著馬長勝的問題，一眾庚款留學生紛紛點頭，但大部分夜不收聽不明白。
馬長勝一拍腦袋：“我也不知道，你們自己看，長官寫的。”
看到紙上的那個三角形，大家都明白了。
“我們這批人分成三層，我跟你們15人（夜不收）屬于最底層，孫云鶴你屬于第二層，他們8個屬于頂層。別問我細節，我不懂，要問，或者回去問長官。”看著有人要開口，馬長勝直接打斷。
“遇到危險，你們8個跟孫云鶴直接走，不要管我們死活。”
“如果我們死完了，你們8個還是繼續走，這是沈長官的軍官證，他說他的名字好用。”
馬長勝將沈復興的軍官證遞給陳興華，沒有半點商量的余地：“其他東西到了都能買，金條你也拿著，其他盤纏男生分一分。”
“記住，保護好女生，勇敢一些，不要回頭！”
“無論身后有任何聲音，都不要回頭！”
說到這里，陳興華等人已經紅了眼眶。
他們這輩子，都沒有遇到過這種事情。
哪怕是考上了庚款留學生，從上到下也沒有對他們這么重視。
更別說，用生命來保護他們。
那一卡車的士兵，還有36師的宋希濂，小船上的老人。
為什么？
陳興華不禁在心里問自己，為什么？你陳興華何德何能？
這恩情，你報得起嗎？
“別矯情了，又不是小孩子，你們也該長大了。”馬長勝覺得有些煩，讀書人就是愛矯情。
嘭嘭嘭！
又是一陣密集的槍聲，是他們過真如港的方向。
“快走，前面兩公里，還有寶成橋，但那里有守軍，我們沒得選了！”馬長勝深吸一口氣，催促眾人趕路。
在他們走后15分鐘，幾輛自行車劃過黑夜，來到這里。
“看，這片草地有人群踏足的痕跡！”一名小鬼子忽然喊道。
“沿著蘇州河追！他們肯定要過河，不會錯的！”
幾人快速騎著自行車追逐，身后則是有大批的小鬼子與便衣跑步跟隨。
如果此刻從看空俯瞰，兩者的距離已經不足500米！
只是追逐的日寇腳下，卻也留下了一串血印。
在激戰小石橋的戰斗中，盡管他們強行沖破了防守，但還是留下了近30具尸體。
戰斗的最后，在賀排長一個人堅持在小石橋后的街壘后，直到幾枚手榴彈從頭頂落下。
那一刻，他竟然有些自責：“宋師長，我好像給你丟人了。”
可這關鍵的阻擊，就是現在500米的由來。
落在最后的夜不收王小虎突然沖到馬長勝跟前：“身后有追兵，大約一里地。”
馬長勝一邊跑一邊問：“你怎么知道的？”
“聽、看！”王小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與耳朵，讓馬長勝有些嘆為觀止。
“一組，留下斷后！”
隨著馬長勝的命令，12名夜不收有4人默默停下腳步，轉身。
沒有留下一句話！
“這”陳興華居然看到了張小云轉身，對方始終沒有扭頭哪怕看他一眼，就這么默默地消失在黑夜里。
“墨水是什么？”
陳興華覺得自己又一次遭受了靈魂拷問。
幾人體能不算太好，但這種性命攸關的時刻，卻體現了他們四萬萬里挑一的極高素質。
無人掉隊！
很快，身后就有喊殺聲與槍聲響起。
整整持續了3分鐘！
在聲音停下的那一刻，他們紛紛低下頭，眼眶通紅。
馬長勝一邊跑，一邊看距離。
“媽的，長官給的圖是不是錯了，距離好像不對，這是個L型，應該是3公里！”
不一會兒，王小虎再次來到他身邊，沒開口，馬長勝就直接下令：“二組，留下斷后！”
黑夜中，又是四道身影默默無聞的轉身，沒入黑暗。
這次的阻擊時間長了一些，眾人已經看到了那座木橋，還有木橋后面的守軍。
“沖過去！”
就在護送的隊伍踏上寶成橋的時候，身后的追兵也吶喊著追了上來。
“快！”
“第三組”
孫小虎帶著三個人再次轉身，陳興華一行人早已淚流成河，這些人，都是為他們而死。
身后的槍聲不過十幾秒，一切便陷入安靜。
“孫云鶴，沖過去！”
馬長勝極為惱怒，眼前的英吉利士兵居然舉著槍面對他們。
對方可是舉著槍瞄準幾人：“STOP！”
“陳興華，拿著你的學生證與我的軍官證上去！”馬長勝看著遠處不敢開槍的日寇，齜了齜牙，還真讓長官說對了。
但這一路的槍聲，早就讓這寶成橋的欄桿后面圍了不少人，他們在租界內.膽子極大！
可悲！
陳興華與對方交流的時候，馬長勝只是蹲在那里抽煙，不知道在想什么。
很快，那名英吉利士兵似乎早就得到了關照，用蹩腳的中文開口：“過了今晚，如果你們還在這里，上帝也沒辦法保你！”
馬長勝扭頭冷哼，呸了一口，媽的，老子的地盤還要你們同意？
護送的隊伍進了公共租界的緩沖區，距離真正的租借僅有一公里的距離。
但他們不知道，這一公里的距離也充滿著危險。
已經有不少人認出了那個走站在隊伍最前面的軍官，“是第7師的！是我們的兵！”
“噓！閉嘴！”
“小聲些！”
幾道聲音之后，他們很快就被人捂住嘴巴，旋即緩緩后退。
在護送隊伍的面前，出現了一批黑衣人，人數不多，約摸有十幾個。
“嘿！不許在這里鬧事！”
黑衣人笑著緩緩后退，馬長勝開始活動胳膊：“孫云鶴，要不要比比，咱們誰殺得多？？”
“他們有兇器，我最多打5個，運氣好搶到武器，10個應該可以，你還是自保吧。”
聽著他波瀾不驚的聲音，馬長勝只覺得有些好笑。
媽的，在自己的土地上，居然要被暗算！
這是抗的哪門子日？
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身后的英吉利士兵如何也無法顧及到這里。
“上，先動手！你們幾個，趕緊滾！”馬長勝大吼一聲，他早就準備好將性命丟在這里了！
陳興華等人咬著牙，準備從邊上沖過去。
這時候，他們甚至有些后悔自己連累了幾人，不能再因為他們死人了。
“且慢！”
為首的黑衣人卻是一個拱手：“杜先生有令，讓吾等送諸位一程，前面的路可不太平，敢問哪位是沈先生？”
呼——！
眾人頓時長出一口氣，緊繃的神經在這一刻終于放松下來。
馬長勝呲著牙一拱手：“謝了兄弟，沈長官沒來，他讓我們謝過杜先生，有機會，他一定登門感謝。”
那黑衣人卻是一臉可惜的模樣：“可惜，吾等仰慕沈先生已久。”
“流氓還文縐縐的？”有人小聲嘀咕。
不等馬長勝開噴，陳興華直接轉身低喝：“閉嘴！”
“抱歉，她不是有意的。”
可黑衣男卻是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走吧，我怕兄弟們堅持不了多久。”
起初，眾人對這句話的理解并不深刻。
可走著走著，就有聲音從旁邊的黑暗巷弄內傳出。
有時候，隨著領頭的黑衣人一個手勢，護送的隊伍中就有人掏出匕首深入漆黑的巷弄。
有人帶著傷回來，有人，再也沒有回來。
但隊伍同樣安靜得可怕，陳興華幾人再也說不出話來。
只是覺得自己肩上，隱隱開始有了重擔。
就像在指揮部時沈復興對他們說的，那個民國最帥的男人小時候曾經發誓：要為國家、民族的偉大復興而讀書。
就在此時，身后密集的腳步聲響起，居然是一群打手與特務聯手追了上來，約摸三十幾人。
“啊，這！”陳興華這次真的被嚇到了。
因為身前也同樣出現了一群膚色各異的男人，人數不相上下。
馬長勝一扭頭，路牌上寫的正是新閘路：“切，老子原來要死在這里？”
“諸位莫慌，是自己人！”黑衣人開始摘下帽子，露出猙獰的面容，右半邊的臉上有幾道可怖的傷口，像是白色的蜈蚣印在臉上。
黑衣人看著明顯被嚇到的學生毫不在意，順手褪下長褂，露出了腰間兩把短刃，緩緩走到最前面：
“顏寧，民國14年下山，民國15年隨孫先生北伐，民國19年參加中原大戰，手刃連以上軍官7人，重傷后幸得杜先生收留，現在幕下護衛，813以來，手刃日寇、漢奸11人，武當山玄穹觀道士顏寧。”
說完，那個面目恐怖的男人轉身，咧開嘴笑了笑：
“小師弟，好久不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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