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失意者的虎嘯(下)
“快點，戰斗已經開始了！”
沈復興不斷催促眾人跟上，遠處的槍聲早已響成一片。
老王跟在沈復興后面，看著天空不斷有照明彈升起，照亮這細雨中的戰場，沒來由地念了一句：
“東風夜放花千樹...”
那被烏云遮住的天空，出現了一顆顆閃耀的星星，就連三團打出的第二發進攻信號彈都被淹沒其中，無法分辨。
等待使人變得冷靜，廖耀湘遲遲沒有等來進攻的信號，便開始進入思考模式：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塹壕坑道內，時間已經來到了0點10分。
廖耀湘仿佛回到了軍事學院的課堂，如果他是此時日寇的指揮官，會不會調動兩翼的部隊頂到最前面？
不會！
從常理來說，國軍的夜襲往往都是伴隨著沖鋒肉搏。
而王參謀長制定的戰斗中，正面的戰斗多以留存的擲彈筒炮彈與士兵的火力壓制為主，并沒有沖擊陣地近距離肉搏的計劃。
“不！有問題！我要是對面的指揮官，一定會加強兩翼的防守！”
廖耀湘思考的一點都沒錯，第五中隊的長河素茂只是看了一眼正面的情況就撤出來一個半小隊的兵力，穩如泰山地坐在隆家村祠堂邊上。
“雕蟲小技！”
鬼子們見中隊長冷靜無比，也跟著穩定下來。
“是北面還是南邊？還是兩邊？”
可坐在那里不動如山的長河素茂卻沒有看上去那么冷靜，白天的戰斗記錄已經傳遍了44聯隊，第一大隊幾乎被打上了恥辱柱。
對面絕不是泛泛之輩，那可是和知鷹二聯隊長親口說的支那鐵壁。
對44聯隊來說，隆家村絕不容有失，他只要堅持到下午援軍抵達就行。
“報告，北面發現支那軍隊進攻！”
“再探...敵人沒有發起沖鋒就不要來匯報！”長河素茂只是揮了揮手。
看著傳令兵遠去，眾人對于長河中隊長如此鎮定佩服到五體投地。
“報告！東南發現有部隊活動的痕跡，距離隆家村3公里。”
“報告！第三小隊快頂不住了，請求支援，沖過來了，全是人，數不清的人！”
這時候，長河的內心已經開始顫抖，但他不能表現出來：“喲西！果然不出我所料，想驅我入甕？太嫩！”
“傳我命令：第2小隊抽調一個班組，工兵與后勤部隊全體集結，跟我支援北線！”
大批鬼子浩浩蕩蕩奔赴北線！
細雨中，廖耀湘的額頭早已滲出汗珠，此刻的他壓力巨大。
早一步損失慘重，晚一步作戰失敗，廖耀湘咬著牙心中默念：
“廖耀湘你沒有朋友，沒有上級關照，這是你輸不起的首戰！”
“廖副旅長，我們是不是該...”
“等！”
廖耀湘從牙縫里擠出這個字！
盡管嘴上這么說，心理承受到了極限的他已經給自己定了一個時間，5分鐘。
5分鐘之后無論如何都要發起進攻！
只是很快，對面的日寇傳來了指揮官的厲聲呵斥，看樣子北面應該是打起來了。
“要不要等三團化佯攻為主攻再打？”
不得不說，某種想法一旦產生念頭，就會不斷滋生，侵蝕，畢竟第一個殺入隆家村的必然是首功。
這太過聰明的人上了戰場，總是容易瞻前顧后。
可偏偏這個時候，他想起了父親對他說的話：
“給你取名耀湘，是為了讓你光耀三湘，莫負，莫負！”
細雨中，廖耀湘仰面讓自己更清醒一些，旋即深吸一口氣，看著空中即將熄滅的照明彈，在身后戰士們驚訝的目光中站起身：
“一團的弟兄們，跟我上！”
那個自比拿破侖的中年人終于殺出塹壕，踏出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沖鋒！
“媽的，快，追上去！”
身后的連長趙守財一腳踹在愣在當場的士兵，連拉帶拽讓整個班的士兵搶到了最前面。
瘋了不是？
真的帶頭沖鋒？
你他媽的要是死了，老子怎么跟長官交代？
擱在古代，將軍死了，親衛都是連坐的！
第一批20人就著細雨，直奔隆家村南翼的日寇陣地，下一批20人緊隨其后。
第二顆照明彈被送上漆黑的夜空，白色的光芒點亮了陣地前的曠野。
“納尼？”
負責警戒的鬼子只覺得眼前畫面一閃，數十道人影已經殺到了50米處，仿佛突然出現魔鬼一般！
“敵の...支那也！！”
破音的嘶吼劃破長夜，陣地上的槍聲如同驚醒的野獸，跟著低吼起來。
一處處避雨的躲炮洞、有屋檐的廢墟中，鬼子們倉皇起身，甚至來不及戴鋼盔，抄起槍就沖向陣地。
“手榴彈！”
廖耀湘看著越來越近的陣地，大喝一聲率先丟出手雷。
分散的人群丟出了密集的手雷，當第一批二十顆手雷爆炸，槍聲竟然停了下來。
“一組上，二組繼續！”
已經倒下半數的一組來不及查看受傷的戰友，猛然一個加速沖刺。
此刻，剛好一道閃電劃破長空。
奔跑的人影與越過頭頂的手雷定格成最強的徐進彈幕！
一枚子彈恰好擊中那名戰士的胸膛，可開槍的鬼子卻看到了這輩子最恐怖的微笑。
下一秒 一枚手雷，正好在陣地上炸開。
防線上，出現了一處漏洞。
可第二批的戰士還沒上來，怎么辦？
廖耀湘看著這血淋淋的戰場，突然大笑一聲，似乎是在與自己過去31年的生涯做個告別，又或是在與勇敢做著交接。
“殺——！”
一聲咆哮，那個并不高大的身軀竟然第一個跳入那處陣地。
只要槍聲一響，什么計謀智慧，都抵不過那一聲“殺”！
嘭！嘭！嘭！
被手雷炸得七葷八素的幾名鬼子盡數伏誅，廖耀湘的勇猛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第二組的戰士們只是落后一步，驚訝地發現這處陣地的鬼子竟然被眼前那個副旅長一個人全干掉了。
但來不及興奮，密集的槍聲已經在這處陣地炸開。
“小心！”
廖耀湘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名士兵撲倒，隨后的爆炸與地面的顫動就讓他大腦一片混沌。
巨大的嗡鳴聲占據了廖耀湘的大腦，可殺瘋了眼的書生又怎么會害怕呢？
他可是叢林之虎啊！
廖耀湘緊緊咬著牙關推開沒了聲息的士兵，對準嗷嗷叫著的鬼子就是幾槍。
咔！咔！
手槍的子彈瞬間耗盡，他撿起步槍，左腳邁出，身體迅速蹲下瞄準，雨滴打在睫毛上也絲毫不受影響。
不得不說，第一名就是第一名！
標準跪姿的廖耀湘百發百中，一連擊倒四名沖過來的鬼子，陣地左側的威脅很快就被他一個人壓住。
二組的士兵頓時士氣大振，瘋了一般還擊。
但鬼子小隊長此刻也殺瘋了眼，舉起指揮刀，嗷嗷叫著就殺了上來。
“他媽的！”
亂軍中，不知道誰喝罵了一聲，憤怒地端起手中卡殼的步槍，直接起身沖向鬼子。
嘭嘭嘭！
一道寒芒閃過 鬼子的小隊長冷笑著準備跨過這名愚蠢的支那士兵，可下一秒，他看到了對方臉上臨死前的嘲諷。
怒意還未上涌，他就感覺自己的身體變得輕飄飄的，眼前的戰場消失不見，變成了家鄉的模樣，可沒等他好好享受。
畫面被人強制關掉。
轟！轟！轟！
密集的爆炸將他的身體炸得粉碎，連同跟他一起殺過來的幾人都無一幸免。
“建楚！！”
“廖副旅長！”
此刻，由于日寇的防御被打開了缺口，一字鋪開的陣地被延綿不絕的沖擊直接淹沒。
隆家村南翼陣地 被攻克！
看著士兵們越過自己不斷向隆家村里面沖去，廖耀湘很高興，真的很高興，但高興的不是要贏了，而是因為一個男人！
“你他媽為什么在這里？啊！”
“還笑？誰他媽的允許你帶頭沖鋒的？”
“你不是熟讀曾胡兵法嗎？說說看，哪一段？哪一句讓你自己沖鋒的？”
“什么騎兵裝甲科？我看你是匹夫之勇科吧？”
“戰場上子彈難道會因為你是第一名就不打你了？”
沈復興抓著廖耀湘的脖領子一通怒吼，可對方卻在雨中笑得越發放肆，像是丟掉了什么枷鎖。
“你，你，你...回去給我好好寫份檢討，簡直胡鬧！”
遠處的老王看著這一幕，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抿著嘴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