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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4章 ?再見了,天王永別了,咸豐

  天歷五年,九月十五。

  五更的梆子聲撕破秋寒。

  天壇圜丘壇的琉璃瓦流淌著金色的晨曦,一只巨大的血色十字熱氣球懸在丹陛之上,在包著金絲楠木皮子的吊籃上,用鴿血朱砂繪制的九龍飛天紋滲出暗紅的光澤。

  三千黃巾紅襖破開晨霧。

  正陽門甕城吞吐著列陣而出的女營兵,洋槍刺刀在《天父頌》的吟唱中泛起冷光:“天父降詔紫禁巔,九重妖氛化青煙。金龍盤柱承新命,火鳳銜書廢舊年。十萬天兵擂地鼓,八千云馬踏胡天。燕山血染紅巾路,直教清妖哭圣顏”

  最前頭的一匹棗紅戰馬噴著白氣,馬背上杏黃頭巾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卞三娘攥著韁繩的手背青筋暴起,腰間十字馬刀磕碰著鑲銀刀鞘,眸底凝著破碎的淚花。

  六十四名太平兵抬著天王龍轎踏步而來。

  繡滿拜上帝教符文的明黃轎簾后,張繼庚戴著沉甸甸的金冠。這位替身天王脖頸滲出冷汗,卻要繃直腰桿模仿洪秀全睥睨眾生的姿態。轎廂陰影里站著紅袍侍衛,稻子雙手始終扣在兩把太平刀的刀柄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刀斬下——一刀滅人口,一刀滅己口。楊秀清已經發了話,今天以后,他就能做回自己,不,是做回葉知發,那是他混入太平軍為大清打聽情報時候的化名。

  囚車鐵鏈拖出個咸豐爺。

  金阿多頂著咸豐帝的赭黃朝服,龍袍上金線崩裂如垂死的蚯蚓。他喉嚨里翻滾著嗚咽,卻在對上邊上押車的侯謙芳陰鷙眼神時生生咽下。這位東王府羅剎堂的堂主昨兒也放了話,等他從天上回來,就不再是大清的咸豐爺,而是太平軍的金阿多了。

  正陽門外黑壓壓跪著八旗婦孺,老嬤嬤用袖口死死捂住孫兒的嘴——城墻垛口架著兩千桿燧發槍,刺刀叢林從正陽門一直拉到了永定門。

太平天國的東王、吳王、干王已經下了旨,北京城內的八旗子民送完咸豐升天,全部要背井離鄉,遠走而去——屯兵西山的大清皇太后已經向太平天國上了降表,今后大清皇帝要稱后金汗,皇太后要叫汗太后,八旗子民都要跟著他們的后金主子走西口  走西口啊!以后就再回不來了!而到了西邊之后,他們又是什么?經過幾次大戰的消耗和北京城的內耗,八旗的精壯已經折損無幾,根本不可能支撐起后金的武力,曾國藩、李鴻章、杜翰等幾位大人麾下的湘軍、淮軍、魯軍能容得下他們這些過了期的貴胄來占位子?等他們到了西安,不會再來一次“天街踏盡公卿骨”吧?

  霜刃般的秋風卷過正陽門箭樓。

  羅耀國的玄色披風掃過雉堞青苔,身后古老巍峨的城墻被朝霞映照出了神圣莊嚴。那拉氏姐妹的漢女襦裙被吹得緊貼身軀,宛如兩株在歷史裂縫里顫栗的野蘭。

  慈禧是昨天晚上跟著婉貞悄悄進入北京城的,進城后直接進了羅耀國居住的豫王府,知道她到來的人加一塊兒不超過十人。而她來北京的目的,一是向新主子叩頭謝恩,二是來送咸豐皇帝最后一程——不親眼看著他升天,慈禧又怎么能安心?

  “看好了,這是你們咸豐皇帝的最后一程.上天之后,他就形神俱滅,轉世投胎都不可能了。“

  羅耀國屈指敲打箭垛,甕城下囚車碾過青石板裂縫。假咸豐金阿多靠在在囚籠木柵間,赭黃朝服蹭滿污漬。一些八旗老弱跟著囚車踉蹌南行,褡褳里掉出的翡翠扳指滾進陰溝——一個鑲紅旗老嫗剛要彎腰,就被一個太平軍圣兵一槍托砸碎了肩胛骨。

  那拉蘭兒絞著帕子的指節發白,臉上卻全是感激的笑容:“主子,奴婢到了西邊,以后還有機會再“

  “噓——“羅耀國突然掏出大名鼎鼎的法寶“通天鏡“,通天鏡背后的鏡頭掃過年輕的后金太后略顯寬闊的額頭。二十一歲的慈禧僵成木偶,任由機械快門聲將她的身影永遠留在了通天鏡內。

  “到了西邊遇到什么過不去的坎,就和翁家人商量,他們自有渠道把消息送到我這里。你是我的人,我能幫一定幫。”羅耀國收好了“通天鏡”,“蘭兒,曾國藩可以放心,他就是個奴才命,黃袍加在他身上他都不肯做皇帝的。李鴻章就難說了他的命數和馬蒂爾德糾纏在了一塊兒。另外,西北過幾年可能會出一場大亂子,你小心一些,先和李鴻章、曾國藩一塊兒應付過去再說吧。”

  說完這話,羅耀國抬腿就要離開,那拉蘭兒趕忙屈膝下跪道:“主子慢走,主子剛才說西邊要亂,亂在何處?”

  “亂在人心,亂在天!”羅耀國沉吟道,“還有浩罕國的阿古柏!”

  那拉蘭兒聽了個懵懂,但也不敢多問,只得又叩了個首:"蘭兒恭送主子.”

  羅耀國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回頭看了眼朝自己叩頭的慈禧,然后又對正要陪著自己離開的婉貞道:“等咸豐升了天,就送你姐回西山!”

  天壇圜丘壇內,三百拜上帝教講士紅巾紅袍,剛剛唱完《天父頌》,現在正齊聲朗讀《真約書》。真咸豐也立在眾人之中,看著巨大的無比的熱氣球心中疑竇叢生。

  這么個玩意兒能上天他知道,可是它能飛多高?真能飛上天堂,飛到天父皇上帝跟前去?太平天國要真的有那么大的神通,又怎會逮不著自己這個真咸豐,不得不用金阿多那個假咸豐湊數?如果說羅耀國等人并沒有神通,一直在欺世盜名,那么六月二十黃河崩他又是如何算準的?

  莫非是天父皇上帝也在保佑朕?所以羅耀國才算不到朕其實就在天壇之中?

  真咸豐剛剛想到這里,假洪秀全的大轎子和假咸豐的囚車就已經在一片誦經聲中,緩緩進入了天壇之中。

  吳王羅耀國的嘹亮異常的聲音突然響起:“唱《天王升天歌》!”

  咸豐被這聲音驚了一下,趕緊收了心神,便和周圍的講士們一起放聲高唱:“天父天兄坐云端,天王捧旨上九天,熱氣球兒火龍轉,燒得清妖冒黑煙。咸豐辮子拴繩尾,尿濕龍袍哭連連”

  在“天王升天”的歌聲中,六十四抬龍轎終于碾過漢白玉螭紋,出現在了天壇的丹陛之上。

  卞三娘已經翻身下馬,領著八十八個相貌姣好的女兵,一路護送天王大轎到了升天熱氣球旁。卞三娘大喊一聲:“恭請天王下轎!”

  “葉先生,莫怕,我會陪著你上天的!”稻子攙扶起了早就有點繃不住的張繼庚下了六十四人抬的大轎子,卞三娘則把早就面無人色的金阿多從囚車里面拖了出來,而升天熱氣球上,溫斯特.懷特早就已經準備就緒,只等稻子、卞三娘押著張繼庚、金阿多“登球”,就能一飛沖天了。

  “升天!”

  羅耀國的聲音再次直上天際,三百講士的升天歌也變得極為嘹亮,巨大的升天熱氣球就在萬眾矚目當中,緩緩升起,越飛越高,越飄越遠,乘著西北風,漸漸消失在了九天之上。

  “禮畢.升天已成!”

  羅耀國的聲音穿透云層,在整個天壇廣場上回蕩。

  成了!

  世上再無咸豐了!

  唱著《天王升天歌》聽見了羅耀國的通報,心里總算是踏實了一些。雖然他現在沒了權柄,也沒了可以換來下半輩子五毒俱全的田黃石,但他有了新的人生,他現在是太平天國拜上帝教的講士學員趙四.

  “皇上!皇上奴才無能啊!”

  “皇上走好.”

  北京外城,一座屬于德齡相好的小破四合院內,麟書和肅順正跪在院子里面,對著天上嚎啕大哭,他們雖然沒在天壇親眼看見咸豐登球升天,但這座院子距離天壇也不遠,所以他們也瞧得真切,皇上.沒了!

  兩個大男人抱頭痛哭了一會兒,肅順才問麟書道:“曾大哥,您可有去處?”

  曾佳.麟書嘆了口氣:“先去天津租界吧,我老婆現在就在天津租界里.”

  肅順點點頭:“我也有個小的養在天津。不過天津總不是久留之地,曾大哥,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出國闖蕩一番?”

  “出國?”曾佳.麟書想了想,問,“去哪里?”

  “去日本!”肅順說,“日本這兩年也挺亂的,而且還有大亂的苗頭!日本的亂子也是太平天國掀起來的,咱們去了日本,還可以幫德川幕府對付日本的太平天國也算是報國內的仇!”

  “好!就這樣,咱們一起去日本!”

  同一時間,美利堅,舊金山。

  一條裝得滿滿當當的蒸汽風帆“巨輪”,已經繞過了整個南美洲,正緩緩駛入舊金山的港口。在這條屬于伍氏怡和行(并非怡和洋行)的輪船上最豪華的套房內,正坐著兩男一女三位貴客,其中一女正是娜塔莉婭女大公,兩男中的一男是伍崇曜,而另一位則是個身高逾一米九,面容瘦削顴骨突出,眼窩深陷,蓄著濃密絡腮胡,皺紋很深,猶如刀刻,穿一件皺巴巴的黑色燕尾服的中年男子。

哎呦文學網    大清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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