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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章 上帝家也沒余糧啊

  淮安府清江浦,一行商賈打扮的人站在壩上,看著一條小火輪“突突突”的冒著黑煙,倒退著緩緩靠近一長溜串在一起的貨舟客船。很快,這條小火輪的船尾就靠上了一條比它的體型大了幾倍,滿載著煤炭的貨舟。貨舟上的水手不等那條小火輪停穩,就拋了碗口粗的麻繩過去,被小火輪上的一名水手穩穩接住,然后拴在了小火輪艉部的一根樁子上。

  一個瘦小的穿著太平軍服飾的少年,操著安徽官話,眉飛色舞的對這一行商賈模樣的人道:“就靠著這種從上海買來的火輪拖船,不僅往來的時間短了一半,就連人力錢都省了不少。眼下淮河以南的運河上,這種火輪拖船的數目已經越來越多了,聽說上海督軍羅雪巖還請來了懂得造船的洋兄弟當大匠,在上海開辦了一家江南造船局,專門生產小火輪。”

  這瘦小的太平軍身邊一個濃眉大眼,器宇軒昂,穿著絲綢長衫,腦后還留著辮子的二十多歲的青年一臉好奇地問:“這位兄弟,看你的衣著,莫非是長.是太平軍?”

  “是啊!我是太平軍,我姓丁,遠在廬江務農,今年遇上大旱,田主官府又催逼得緊,實在活不下去了,便和幾個同鄉人一起去安慶投了太平軍。”

  這個姓丁的太平軍倒是一點不遮掩,大明大方的就承認了——爺就是被官逼民反的太平軍!

  說完之后,他還笑嘻嘻問那濃眉大眼的青年:“您貴姓啊?”

  “免貴姓翁,”那青年自我介紹了一下,然后又問,“丁兄弟,你既然是太平軍,又怎么到了大清的地盤上?”

  姓丁的太平軍笑道:“這個告訴你也無妨,是東王殿下傳旨安慶,要些能說安徽話的新兄弟去揚州東王府聽用,我就被上峰派到揚州。原以為是東王要進兵安徽,著我等帶路。

  沒想到是東王府開辦了個船行,要和淮安曾大帥手下的安徽人一起做買賣,所以想調一些安徽人船行辦事。”

  “你們的東王和曾大帥不是敵對的嗎?怎么還做起買賣了?”翁姓青年一臉錯愕地問。

  “還不是因為沒銀子嘛!”丁姓太平軍兩手一攤,笑道:“東王麾下好幾萬弟兄要吃要喝,而且東王還是有大志向的,他是要北伐中原,殺盡清妖的,這不得招兵買馬,買洋槍洋炮?”

  翁姓青年聽這個丁姓太平軍說這話,一時也不知道該怎么接,于是就瞥了眼身邊一個年紀和丁姓太平軍仿佛的少年。這少年白面細眼,看著就有些陰郁,這時候正眉頭微皺,嘴角輕抽。

  這一行人正是咸豐和懿貴妃派出的信使榮祿和他的隨員翁同龢以及他倆的仆從。

  其中榮祿這個信差是懿貴妃提名的——他和懿貴妃畢竟有那么點關系,也認得婉貞,的確適合當信差去見羅雪巖。

  而翁同龢現在還沒考上狀元,只是個舉人,不久之前大清官鋪子揮淚大甩賣,他爹工部尚書兼順天府尹翁心存就抓住機會,替他買了個戶部額外主事的虛職。

后來翁心存聽說榮祿要去上海見羅雪巖,就推薦自己的兒子給榮祿“帶路”——翁同龢是蘇州府常熟縣人,他家又是常熟大地主。翁心存留在家鄉的三弟翁同爵已經卷了家里的浮財去上海買房買地了。所以翁同龢現在也算半個上海人了,正好給榮祿帶個路,順便去羅雪巖幕府瞧瞧  而翁同龢在和曾國藩麾下的苗沛霖商量出來的通過太平天國統治區的方案,則是化妝成商人,在苗沛霖的侄子苗長春的保護下,搭乘漕船直接從淮安府的清江浦去上海灘。

  可是讓翁同龢萬萬沒想到的是,苗長春為他和榮祿安排的客舟居然被掛在了一條屬于太平天國東王府的小火輪上。而且這條小火輪和其他幾條屬于太平天國東王府的貨船上,還有一些穿著軍服的太平軍——真是裝都懶得裝啊!

  這東南半壁現在到底變成什么樣了?

  翁同龢和榮祿正莫名驚詫的時候,一個滿臉堆笑的白面書生已經和一條掛在小火輪后頭的客舟的船頭談好了價錢,快步朝翁同龢和榮祿走了過來,一抱拳道:“仲華、聲甫,已經談好了.一共四間上房,只在揚州、蘇州各停半日,五天就能到上海。”

  翁同龢皺起眉頭問:“不衰兄,這一路沒問題吧?”

  這個白面書生就是苗沛霖的侄子苗長春,“不衰”是他的字。

  苗長春擺擺手,笑道:“放心吧都安排好了,絕對不會有問題的!”

  絕對不會有問題?要真這樣,問題仿佛更大吧?

  榮祿的臉色更難看了,而翁同龢卻松了口氣,回頭對榮祿說:“仲華,那咱們就上船吧.趁著這機會,咱也瞧瞧太平天國的地盤!”

  榮祿一甩腦袋,把自己的辮子甩到了前邊,用手提起來:“我和聲甫都有這個,真的不會有問題嗎?”

  苗長春搖搖頭,笑道:“沒事兒,咱是北邊的商人交個辮子稅就能隨便逛了!”

  揚州個園,抱山樓。

  “東王殿下,這是咱們東王府葵好三年的賬目。”

  東王府的首席尚書盧賢拔捧著一本賬冊,快步走到正低著頭在把玩一支法國造的米涅式步槍的楊秀清身旁。

  “怎么樣?有多少盈余?”

  楊秀清漫不經心地問。

  “沒,沒多少”盧賢拔苦著一張黝黑、樸實的面孔。

  “沒多少是多少?”楊秀清將手里的步槍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扭頭看著盧賢拔。

  “東王殿下,東王府賬上的現銀還有八十二萬五千三百多兩”盧賢拔報了個數目。

  楊秀清臉色一沉:“怎么才這么點錢?我記得去年報賬的時候還有一百多萬來著,今年咱們打下那么多地盤,賬上的錢怎么還少了?”

  “去年年末的時候中軍只有中一、中二兩個軍,總兵力不過兩萬多人,算上女營也才三萬多人。如今中軍已經擴出五個軍,總兵力六萬多人,算上女營都快有十萬人了!

  雖然這十萬人不發軍餉,可是衣食用度都得包起來,每年的天兄升天節、報爺節、天兄和天王登極節、父降節、哥降節、天使降臨節都得發一筆賞,打了勝仗還要發賞.去年光是六個節就發出去上百萬的賞,打勝仗又發了一百余萬,光是賞就發出去二百萬了!

  這兩個月東王府又收到了一萬支洋槍,五十門洋炮,一萬桶火藥,十條小火輪和一批彈藥,又花出去三四十萬。

  東王殿下您拿下揚州后,天王府每個月都派人來催銀子,您下旨說每個月給五萬。

  您還花了五十萬兩向西王府買糧食,花了三十萬兩向吳王府買布匹、綢緞、棉花,還花了十五萬兩買馬。

  另外,您上個月還下旨給了淮北的張樂行五萬兩,又給了長江上唐正財五萬兩”

  聽見盧賢拔報出來的一連串數字,楊秀清的頭都有點大了。

  他現在能“賺錢”的地盤就一個揚州府,賺得也不少,一個鹽稅加一個運河過路費,一年總能撈個三百余萬,但卻架不住花錢吞金的地方實在太多!

  而且就是這般花錢如流水,也還是在北伐沒有開始的情況下!

  如果北伐真要開打,還想要確保勝利,而不是馬馬虎虎去送死,怎么都得準備十萬以上的精兵吧?打上一兩年,光是衣食、放賞、軍備就至少要準備個一千萬兩吧?

  這還是在沒計算動員大量民伕千里運糧呢!

  實際上,如果太平天國想要認真的發起一場北伐,而不是打一場流寇式的北伐,所需要準備的物資,實在是一個天文數字。楊秀清想靠一個揚州府就支撐起一場大規模的北伐,那無異于癡人說夢。

  看到楊秀清的眉頭越皺越緊,盧大尚書就小聲建議道:“東王殿下,看來明年是不大可能真的發起北伐的”

  楊秀清抬手擺了擺,悠悠地道:“你不必說了,我都知道的。不過北伐還是要北伐的,因為只有北伐了,才能拿到足夠的錢糧用來經略江淮之地啊”

  原來楊秀清所想的根本就不是北伐中原,而是打著北伐的旗號從羅耀國、蕭朝貴、石達開那里吸到足夠多的資源,然后把整個江淮地區都吃下來,再把淮北的捻子也拉攏到手底下,到了那時,他就能壓倒羅耀國、蕭朝貴、馮云山,重新成為太平天國第一的實力派了!

  盧賢拔道:“可是.去年姬督下凡時可是說了‘黃河崩、大清亡’,而黃河要后年才崩,羅吳王、蕭西王完全可以把北伐的日期推到大后年啊!”

  楊秀清輕輕哼了一聲:“那你說說,到底是姬督大,還是上帝大?”

  盧賢拔眉頭緊皺:“可是羅天使和蕭西王合在一起可以.”

  楊秀清瞇著一只眼睛,用細不可聞地聲音說:“是啊,他們得合在一起,才能搞出真姬督下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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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文學網    大清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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