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蕾梅其實很少撒嬌。
第三戒律所中的每一位魔物娘其實都有各自的性格。
有人的愛熾烈如火,有人的愛鬼鬼祟祟,有人的愛少兒不宜,有人的愛悄然無聲…
和已經學會了撒嬌打發的某極餓龍娘不同,人魚小姐其實一直都比較矜持。
或者說,懂得利用自身的優勢,但卻從來不用。
哪怕,芙蕾梅其實真的很希望赫伯特能夠一直待在她的身邊,最好永不分離。
但每次當赫伯特要遠行的時候,她卻又是第一個支持他的。
她從不需要赫伯特費時費力地去哄,她自己會說服自己,目送著他離去。
她不會強行將他留在身邊,善解人意地支持他,成為最堅定的后盾。
在赫伯特看來,人魚小姐有些過于懂事了。
他明白其中的緣由——芙蕾梅一直在要求她自己懂事。
因為,既然赫伯特成為了芙蕾梅心中完美的英雄,那么,她自己就要成為完美的等待者。
在很多的故事中,除了一路披荊斬棘的主角英雄外,很多時候都會有一個在故事最初時出現,并在故事末尾等待著他的等待者。
而這些等待者,在絕大多數的時候都是女人。
也許是賜予主角加護與詛咒的女巫,在故事的最后并肩消失的身影。
也許是被惡龍帶走的公主,在萬人的祝福下的一場盛大慶典。
也許是同村的村姑,等一切繁華落幕之后在小山村的平靜炊煙。
也或許,是在第一幕犧牲的無辜者與故事最末被放上一束捧花的墓碑。
無論她們是誰,是什么身份,有著怎么樣的過去,她們都有著一個共同之處。
她們是配角,是在故事之外默默等待著英雄的緘默者。
她們可以是英雄舍生忘死的理由,但卻不會成為英雄在外征戰時的負擔。
故事中如此,那么,我也將如此。
但是…
赫伯特覺得這是錯誤的。
芙蕾梅她想錯了。
誠然,在那些史詩故事中,這群在等待英雄歸來的女子都是很完美的。
她們不會哭,不會鬧,不會任性。
但那不是真正的她們,只是她們在別人口中留下來的一個縮影。
是,她們的愛無聲。
可那是因為她們本就是無聲的,根本沒辦法為自己訴說。
那些“等待者”,只不過是創作者筆下的一個符號,推動情節發展。
但真正在現實中的她們,其實都是活生生的個體。
林中的女巫會嘲笑意外闖入她森林的小鬼,并用草藥在他的臉上畫上符號,嚇唬說是女巫的詛咒。
被惡龍帶走的公主也會心疼凍僵在路邊的小乞丐,將自己的衣物留下來給他取暖。
村里的村姑也會為同村的男孩扎起花環,牽著他的手躺在高高的草垛上酣睡。
就連那早早退場的少女,也曾與鄰家的弟弟許下了長大后嫁給他的約定。
她們是曾經活過的。
真正的他們,絕非吟游詩人口中那刻板單一的形象。
會哭,會笑,會鬧。
會猶豫,會絕望,會崩潰。
也會…在所有人都放棄的時候相信她們的英雄。
那些完美的符號是她們,這一點并無虛假。
但她們,又不僅僅只是那些符號。
赫伯特緊緊擁抱著芙蕾梅,輕輕用鼻尖觸碰了一下她的風鈴耳環,然后溫柔地在耳邊輕語:
“芙蕾梅,不必用他人口中完美的影子來苛責自己。”
“那樣太累了,我不希望你這么辛苦。”
他感受著懷中人有些茫然的輕顫,眼眸微垂,繼續說道:“那樣偽裝出來的你,也太不真實了,我也不想你遺忘自己真正的想法。”
“要哭的時候就大哭出來,想笑的時候就放聲大笑,想要讓我留在身邊的時候…就直接的告訴我。”
芙蕾梅太懂事了。
她從來不會埋怨你不來找她,只會責怪自己。
怪自己太貪心,怪自己太不懂事。
這很好,可以說是無數人心中期待的完美伴侶。
但如果可以的話,赫伯特希望芙蕾梅千萬不要這么想。
因為這樣…也未免有些太讓人寂寞了啊。
以他們之間的關系,她當然可以不滿,當然可以大大方方地表達自己的不開心。
就算有什么想法,那也是非常正常的。
沒有什么好掩飾的,那就是她內心的真實想法。
會哭的孩子有糖吃,這句話是有一定道理的。
你要是連哭都不哭,單純只是指望別人注意到你心中委屈的話,那估計是有些困難了。
不是所有人都有赫伯特的這樣一顆善于觀察的眼睛和“蕙質蘭心”的。
可即便是他,也不可能永遠注視著所有人,做到面面俱到。
“我能夠注意到你的情緒,但我也是人,不敢說一點都沒有遺漏。”
赫伯特有些無奈地嘆口氣:“當然,如果我沒注意到,你也裝作沒發生的話,這件事確實就可以這么過去了。”
你沒注意,我不說,確實是就等同于沒發生過。
但真的一樣嗎?
真的,就能夠這么輕飄飄地揭過嗎?
“但真那樣的話,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承擔了所有的委屈嗎?”
赫伯特不覺得是這樣。
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不會憑空消失,只會慢慢堆積,逐漸膨脹。
背叛的傷口永不愈合。
而自己的疏忽大意,在某種程度上,其實也可以視作是一份對芙蕾梅情感的“背叛”。
“芙蕾梅,你可不要讓我背上‘背叛’的罪孽哦。”
當赫伯特以輕松的口吻說完這番話后,他感覺自己被緊緊抱緊了。
被看似無力的手臂擁住,被那華麗的魚尾狠狠纏繞。
芙蕾梅什么都沒說,但從肢體中傳達出的想法,就像是在說不想讓他悄悄溜走一樣。
好在赫伯特的如今的肉體雖然比不過瓦倫蒂娜和某只肉裝松鼠,但在傳奇這一級別已經幾乎可以說走到了頂點。
勒得緊點就勒得緊點吧,我還頂得住。
緊點好啊!
貼得更緊了呢。
“我雖然未必能夠每次都滿足你的想法,但我一定會想辦法彌補的。”
赫伯特輕輕拍著人魚小姐的后背,想著自己這句話似乎有點不夠有說服力,于是又補充了一句。
“比如說…”
“我現在就可以好好補償你。”
“一直補償到,你覺得滿意為止。”
當他說完之后,忽然感受到了一陣強烈的滯空感。
他感覺自己眼前的世界忽然發生了改變,像是翻轉了一樣。
然后——撲通。
嘩啦!
伴隨著一聲聽上去就不太妙的,入水聲,他進入到了一片溫暖之中。
等赫伯特反應過來,他已經大頭朝下地墜入水中了。
而且,一直被自己抱在懷中的人魚小姐也不見了。
跑去哪里了?
赫伯特有些不解。
自己都這么善解人意,她不被我暖死,怎么還跑沒影了?
難道說,“暖男”真的要排在“舔狗”后面嗎?
可問題是,舔不到的暖男,和我可是不一樣的啊!
可不是我舔她們,而是她們想要舔我好不好?
赫伯特正疑惑著,忽然感覺身后的水流涌動,一道身影悄然來到了自己的背后。
“芙蕾梅?你…唔!!?”
赫伯特剛一回頭,就被身后的偷襲者狠狠抱住,并失去了今日入水后的初吻。
是的,只要定語足夠多,我時時刻刻都可以是沒有失去初吻的。
芙蕾梅狠狠吻住了赫伯特,并且還用力咬咬了一口,似是在以此表達自己的不滿。
雖沒有破皮,但也著實是有些疼,讓赫伯特的嘴角都抽搐了一下。
不過,他沒有試圖躲避。
不,不是不想,是根本就逃不掉呢。
嘶溜溜溜。
“唔!唔唔——哈!”
直到片刻之后,他才像被芙蕾梅一把放開,眨巴著眼睛舔了舔嘴唇。
這,這就是被人強吻的感覺咩?
就怎么形容呢?
就還,還挺奇妙的…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呃,什么?”
赫伯特愣了一下,不解地看向強吻犯,眼睛一亮。
他一直覺得,芙蕾梅最動人的時候,就是身處水下,發絲隨水而動的時候。
在平日的溫婉之中,更多了一份野性的美艷。
“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到底忍得有多辛苦?”
芙蕾梅噘著嘴,有些幽怨地剜了赫伯特一眼,妖艷地舔了舔嘴唇,哼道:“你知不知道,你現在這么做,到底會釋放出什么?”
對于赫伯特的話語,芙蕾梅會感動嗎?
當然!
能夠被人注意到內心的柔軟之處,無論是誰,都會被深深觸動。
更不用說,這個人還是她認定的英雄,是決定相伴一生的摯愛之人。
眼前的這個人,他注意到了自己的想法,并且希望她能夠做自己。
不要壓制,不要隱藏,在我的面前展示真實的自己。
平心而論,芙蕾梅其實也沒有那么偉大,沒有說是完全奉獻型,也是有自己想法的。
但赫伯特這么一說,她也感覺自己好像是不用再忍耐下去了。
于是乎,她現在不但非常感動,甚至還有點“躁動”。
她動情了。
芙蕾梅感覺自己體內的野性本能已經完全躁動起來了。
啊啊啊啊——
芙蕾梅感覺自己要瘋了。
血脈中的古老本能在呼喚她!
雖然芙蕾梅是一位非常溫婉的人魚公主,看上去非常小白花。
但實際上,在沿海漁民代代相傳的故事中。
人魚,或者說海妖這種魔物…可從來都不是什么良善的種族。
她們是水手在航行時最不愿意碰上的魔物之一。
她們會吟唱動人的樂曲,將水手們悄然迷惑,讓他們撞上礁石,落入海中。
那些歌聲傳播范圍極廣,開始時根本就注意不到,等反應過來時大多都已經為時已晚。
雖然在最終會貪食他們的血肉,但在那之前,一些饑渴難耐的海妖可是會將獵物先好好品嘗一番。
芙蕾梅目光灼灼地盯著“落水的水手”,再次舔了舔鮮艷的紅唇,緩緩道:“我可是會吃掉你的!”
而對于她的警告,赫伯特露出了愉悅的笑容。
“那就來吧。”
赫伯特張開雙臂,不退反進,微笑著向著危險的魔物娘游動了一些。
“吃吧。”
“肆意地吃吧,不要有任何負擔地在我面前展露真實的你吧!”
芙蕾梅:男人,你在玩火。
赫伯特:沒事,我在水里,消防措施已經做好了。
他緊盯著臉上仍有一絲猶豫的芙蕾梅,說出了絕殺的話語。
“無論真實的你是什么樣的,我都會一直深愛著你。”
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
再之后嘛…
深水之牢那平靜了許久的水面,激蕩起了洶涌且持續不斷的浪花。
嘩啦啦啦!
無盡迷宮。
“呼,呼…嗯?”
一直酣睡,睡得不知天地為何物的猩紅巨龍冷不丁抖了一下,緩緩抬起了眼皮。
瓦倫蒂娜茫然地抬起眼皮,向上瞅了瞅,然后又在四周打量了一圈。
咋的啦?
她看了半天,也沒發現是什么喚醒的自己。
但奇怪的是,
不知為何,她忽然有點想要護食了。
感覺有人要跟自己分享美食…不對,是偷吃?
瓦倫蒂娜本來還有些困意的眼睛猛然一變,化作銳利的豎瞳。
誰要跟我搶吃的!!?
是誰這么不要命!
咕——
腹中傳來的轟鳴讓餓龍表情一變,瞬間就忘記了那些不重要的小事。
“啊,餓了。”
哎呀,這么一想,自己還真的有點餓了呢!
巨龍龐大的本體消失,化為了高挑的御姐形態落到地面。
“嗯——哈!”
瓦倫蒂娜打了個哈欠,用力伸了個懶腰,先是伸手在屁股上抓了抓,然后又將手伸到胸前的負擔下撓了撓。
等全都整理好了后,她便蹦蹦跶跶地走向了通往食堂的大門,想都沒想便推門走了進去。
去吃飯嘍——
而這時的她,完全沒有注意到異常。
就在她去找斯凡妮大快朵頤的時候,就在隔壁的牢房,自己最喜愛的珍饈,正在被人放肆品嘗。
“嗨嗨嗨!斯凡妮!我來找你玩啦!今天有什么好吃的…咦?”
當沒心沒肺的瓦倫蒂娜來到食堂后,卻意外地發現那位經常投喂自己的大好人正一臉復雜地照著鏡子。
“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