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越界了。”
威嚴的神明語氣森然地質問著,怒斥著攪局者的不懂規矩。
“在這場屬于我們自然內部的爭斗中,凡間的爭端歸于凡間,神明不能主動插手,這是所有人都要一同遵守的約定!”
“而你又做了什么!!?”
祂先聲奪人地搶奪了對話的主導權,大義凜然地反問著,等待著對方給出蒼白無力的解釋。
但…祂失望了。
對方根本就沒有理會祂。
面對神明咄咄逼人的質問,“凱西”卻只是淡淡地掃了祂一眼,然后就失去了興趣,繼續看著猩紅荊棘的復仇。
就和笑容守恒定律一樣,“淡定”也是守恒的。
當赫伯特淡定的時候,有人就不淡定了。
那位在暗中主導了一切的“幕后黑手”此刻根本就淡定不下來。
祂感覺自己被人無聲地嘲諷了。
在“少女”那雙深邃的眼眸中,既沒有面對同級存在的忌憚,也沒有不屑,只有平靜。
就像是看到了路邊嚶嚶狂吠的斷脊之犬,對于它的無能狂怒充耳不聞,將祂的威脅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在這個攪局者看來,比起自己的警告,那個荊棘要做的事情要更重要。
所以對祂,便只是無視。
而無視,對于這位無比傲慢的神明來說,這就是最大的侮辱。
祂竟然敢無視我!!?
竟敢侮辱我!!?
不過,雖然心中怒意噴發,但祂沒有徹底失控,依舊站在大義的高點上攻擊。
“你是在向自然挑釁!”
“你既然膽敢插手自然神系的戰爭,難道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祂只字不提對自己的侮辱,但卻將對方推到了整個自然神系的對立面上。
“你不要以為自己可以逃得掉!”
然后——依舊被無視了。
那個“少女”這次甚至頭都沒回,只是不耐煩地向后甩了甩手,動作里滿滿的都是嫌棄。
“你!!?”
祂憤怒,祂努力忍耐。
然后祂失敗了。
“你!!!”
忍不了一點。
祂怒了,狂怒!!!
隨著幕后神明的怒意升騰,大地出現了輕微的顫動,就像是在響應祂的意志。
短短幾個呼吸,大地隱隱有開裂的跡象!
但赫伯特垂眸掃了一眼,然后便收回了目光,暗中依舊沒有多少忌憚,反倒是多了幾分譏諷。
“這就忍不住了?呵,蠢貨。”
不,并非是大地,而是大地中蘊含的土元素。
這位幕后黑手,在情緒爆發之后,無意間顯露了一些祂所掌握的能力。
這位的權能中,估計有“土元素”相關的力量。
所以,是大地神系的神明嗎?
大地神系,是大地之母所組建的神系,或者說分割了祂權柄的子嗣們。
而作為最古老的古神之一,祂的力量格外強大,分散出的權柄即便只是掌握其一,發揮出的力量也是不容小覷的,子嗣中有著不少強大的存在。
不過,這一位或許是將權柄分散得太多,自身也與自然之主一樣陷入了沉睡,直到現在也沒有真正蘇醒。
如今的大地神系處境也與整個自然神系類似,而且還要更糟糕一點。
自然神系有被視作是“自然之主女兒”的芙靈雅撐著,好歹還算是勉強維持住了表面上的穩定。
而大地神系中的神明…全部都是大地之母的子嗣,主打一個大家都一樣,誰也別驕傲。
祂們屬于是誰也不服誰,根本就分不出個高低貴賤。
這就導致神系不但群龍無首,還在明爭暗斗,用各種方式爭奪著代理神系之主的位置。
如果是祂們準備攪亂自然神系的局面,甚至是借機奪權的話,倒也合理,邏輯上能夠說得通。
但赫伯特眼下也只是猜想,認為大地神系的嫌疑高,并沒有決定性的證據做出最終的判斷。
因為并不是所有擁有“土元素”相關領域的神明都是大地神系的成員,那并不是祂們的專屬。
就像四季女神中,祂們也是分別掌握著四個元素,其中秋穗女神就是掌握著土元素相關的豐收權柄。
赫伯特腦內的分析很快,都沒用上幾個呼吸,但對方的耐性比他預期的還要差,連這點時間都沒有忍耐下去。
在沒有得到赫伯特的任何回應之后,那位神明竟然像個破防了的熊孩子一樣嘶吼起來。
“該死的!”
“不許無視我!”
“回答我!”
轟!轟!轟!
伴隨著神明的咆哮,大地轟鳴,森林顫動。
“你到底是誰!!?”
對于赫伯特的身份,祂完全沒有任何頭緒,感覺對方像是憑空蹦出來的一樣的。
完全沒有任何線索。
事實上,祂甚至都沒有看到芙蕾梅她們的影子,連她們的存在都不知道。
這位確實就是那位在枯萎者瀕死之際趁虛而入,將他當做提線木偶操控,控制著他使用“禁忌之物”而強行提升的幕后黑手。
但是,就在枯萎者被催化進階之后,祂就詭異地失去了對他的視野,被不知道哪里來的攪局者遮蔽了感知,直到不久前才恢復。
原本,祂還沒有多擔心,認為進階史詩的枯萎者足夠解決所有敵人,芙靈雅沒有多余的史詩力量來反擊。
但是,等到感知一恢復,祂卻傻眼了。
祂看到的不是自己創造的杰作大殺四方,而是看著枯萎者被人像一條喪家之犬一樣捆在地上,被強行剝離了全部的力量。
到底發生了什么?
誰干的!!?
憤怒之下,祂忍不住了,違規地選擇了主動降臨。
他絕對不相信凡人能夠這么輕松地解決自己的杰作,一定是有神明親自下場干預了。
甚至可能就是芙靈雅那個婊子忍不住出手了!
那個該死的樹精終于被自己抓住了把柄,可以借此機會狠狠攻擊了!
祂完全不覺得自己的下場有什么問題。
在祂看來,既然對方下場在先,那自己的降臨是無可厚非的。
但是等祂真的降臨后,卻發現——怎么又錯了!!?
對方不但不是芙靈雅,甚至很可能都不是自然神系中的任何一位。
“你到底是誰?”
或許是覺得對方太過于執著,甚至都到了有些可憐的地步,赫伯特終于是不耐煩地轉回了頭,斜睨了一眼,皺眉道:
“你有事嗎?”
狂怒的神明還在繼續震怒,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自己得到了回應,下意識道:“你到底是…啊?你說什么?”
祂的下意識反應實在是有些過于愚蠢,讓赫伯特的厭蠢癥有些發作,興致大減。
嘖,遇到個弱智。
赫伯特連繼續羞辱戲耍祂的想法都沒有了,更加沒有了交談的欲望,直接嫌棄地驅趕起來。
“算了,你要是沒什么事的話,能不能把嘴閉上并圓潤地滾開,你真的很聒噪。”
去去,去一邊玩去。
“什么?你…”
從未被人如此明目張膽的嫌棄,神明也是直接愣住,好一會兒都沒有回過神來。
“好好好!哈哈哈!”
片刻后,祂終于是意識到赫伯特做了什么,怒極反笑:“哈!哈哈…不論你是誰,哈哈,我很欣賞你的勇氣!”
祂咬牙笑著,用枯萎者已經干癟的眼眸瞪著赫伯特,就像是看著不共戴天的仇人,切齒道:
“我記住你了!我記住你了!!!”
幕后黑手怒視著“凱西”,見對方沒有反應后,終于是冷靜下來,森冷道:“我已經記住你的氣息了,你逃不掉的。”
“你永遠別想帶著他們逃掉,你們全都逃不掉!”
祂凝視著赫伯特,然后緩緩咧開嘴角,丟下了最后如同詛咒般的低語:“明天夜里,我會再次降臨…我會追上你們!”
神明的話語是力量的。
祂既然如此篤定,那就一定會做到!
今夜的時間已經不夠了,太陽馬上就要升起了。
如果祂違反規則主動出手,那就會讓祂們陷入被動。
既然如此,那就給你們一整天的時間逃走!
逃吧!
最后,你們終究會發現——你們根本無處可逃!
讓那群獸化人感受到希望,然后再在最后給予他們絕望與毀滅。
祂不擔心他們傳送離開,這里是遺忘之森,是自然神系的地盤,沒有一處傳送陣會為他們開放。
獸耳氏族這么大一支隊伍,沒辦法靠臨時搭建的傳送陣轉移,那他們又能藏到哪里去呢?
“哈哈,哈哈哈哈!”
自覺局勢已定的祂想著明天會發生的慘狀,冷笑著離開了,消散了這一縷意識。
而在對方的氣息徹底消散之后,一直表現得很冷漠的攪局者終于是做出了反應——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費力將嘴角壓下。
“噗,咳咳,不能笑,不能笑的太夸張…哈哈哈哈!”
赫伯特忍不住嗤笑起來,在心中吐槽道:“涅娜莎,這個家伙,祂真的是白癡吧?”
“嗯,估計是,有一種清澈的愚蠢。”
涅娜莎深以為然的附和,繃不住地嗤笑道:“這些家伙啊,唉,實在是已經在云端上端坐了太久,真的以為自己是至高無上的存在,竟然認為所有人都需要服從祂的要求…噗,哈哈!”
“哈哈哈!”
赫伯特也是嗤笑地揚起嘴角,忍不住搖頭,為對方的智商而捉急。
你問了,我就要回答?
這是什么道理?
朋友,你算老幾啊?
你配鑰匙嗎?你配幾把?
尤其是對方在最后自以為很有效果的威脅,更是要把赫伯特逗得大笑出聲,差一點就繃不住了。
“你記住我現在的氣息有什么用?誰干臟活的時候不偽裝一下啊?”
誰釣魚不帶頭盔啊!
“還要跟著我…呵。”
赫伯特搖搖頭,回頭看向營地那邊已經平靜下來,宛若鏡面的水潭,看到了水鏡后的空間。
明天來追殺我?
誰跟你糾纏不清啊!
這年頭,誰裝完逼不跑啊?
“走了走了,讓祂明天自己來找我吧,我可不伺候嘍”
赫伯特對著那邊瞪大了雙眼望著自己的祖靈點點頭,靈魂傳念,示意祂帶著獸耳氏族盡快進入水鏡。
“另外,如果祂足夠勇敢與聰慧,真的能找到的話…我這邊還有驚喜留給祂。”
赫伯特惡趣味地微笑起來。
要不要猜一猜,某位憋了好久的老登,到底會如何對待一位強行闖入他地盤的沙袋呢?
真難猜啊!
在送走不講規矩亂入的“幕后黑手”后,赫伯特繼續看向了他心心念念的復仇大戲。
而在他與神明交談的時候,這場復仇,已經接近尾聲。
沒有什么高能反轉,也沒有什么懸念。
在刻骨銘心的仇恨之下,“最后關頭想起過去美好回憶后于心不忍,下不去手”什么的,都是不存在的。
如果有,那就是恨得還不夠深。
猩紅荊棘啃食了枯萎者體內的所有血肉、靈魂、能量…讓他徹徹底底地變成了一具“枯萎的干尸”。
這位被束縛的亡靈,終于親手完成了屬于它自己的復仇。
但是,這份復仇是有代價的。
這株史詩荊棘上散發的氣息,也在快速衰落,它正在向著死亡奔去。
他們兩人的性命早已交融在一起。
在達成復仇的瞬間,也就意味著它也即將死去。
赫伯特低垂著眼眸,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幕,落到了荊棘的旁邊。
它還有救。
只要赫伯特愿意,他就可以借助芙靈雅提供的樹葉灌注生命,將它搶救回來,并給予它新生。
但是他沒有。
這倒不是赫伯特不舍得,而是…已經沒有必要了。
是猩紅荊棘主動拒絕了赫伯特拯救它的提議。
“您已經拯救我了。”
在達成復仇之后,猩紅荊棘傳來的意志出人意料的平靜,甚至是平和。
“懇請您不要為了我而浪費這份珍貴的力量。”
“而且,我也已經不想要再繼續活下去了。”
它坦然接受了自己的死亡。
或者說,它已經厭倦了活在這個丑陋的世界。
在生命的最后,猩紅荊棘沒有跟赫伯特提及任何關于“枯萎者”的事情,一個字眼都沒有。
那是屬于它的愛恨,是屬于它的秘密,與他人無關。
赫伯特也沒有探究,等待著它的遺言,他很樂意為這位不幸的家伙提供一點小小的幫助。
不過,早已沒有了遺憾的猩紅荊棘并未提出任何請求,而是向拯救了自己的恩人詢問起來。
“慈悲的偉大存在,能告訴我您的尊名嗎?”
感受著對方虔誠與感恩的情感,本不愿意留下姓名這樣容易成為痕跡的赫伯特嘆了口氣。
“…赫伯特。”
而在說完之后,赫伯特頓了一下,輕聲道:“但你要記住,真正拯救了你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如果猩紅荊棘殘存的意志不做出抵抗,他也是沒辦法那么輕松地幫助它復仇的。
所以,在這場復仇之中,它才是真正的主角。
“呵呵,您還真是一位慈悲溫柔的神明。”
猩紅荊棘笑了笑,漸漸破碎的意志緩緩傳遞它最后的意念:“您放心,我記住了…我會永遠記住您的。”
“感謝…您…”
而在最后的最后,猩紅荊棘傳來的意志忽然變得極為強烈。
那是令神明都會為之側目的強烈信念,化作了一道毫無保留的祝福,落入了赫伯特的靈魂之中。
“愿您的慈悲之名在萬靈間傳頌。”
“愿您的溫柔不被任何惡意辜負。”
它虔誠的,如同祈禱一般地祝福道:
“愿您,能在命運的長河中不朽。”
而就在赫伯特都為這祝福感到震撼的時候,搭在他手上的猩紅荊棘徹底褪去血色,化作干癟枯黃的枯枝,接著無聲破碎,化為一地塵土。
沙沙…
當僅存的塵土被夜晚林間的夜風輕輕吹散,留在赫伯特手中的,只剩下了一枚散發著微弱氣息的種子。
沒有被鮮血、仇恨、詛咒污染過的,無比純凈的種子。
一枚…
能夠孕育出史詩級魔法植物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