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9 火與冰,毀滅與創造
“我…看到了火。”
或許是因為圣所的特殊環境引動了腦海中的想法，赫伯特回想著之前出現在眼前的一切時，心中的想法愈加堅定。
在閉上眼之后，自己看到的并不是光。
而是火！
熾熱的火焰！
赫伯特在閉上眼睛回想起之后感受到了自己心中更多的畫面，也看到了一番往日看不到的風景。
自己腦海中的那些記憶也變化了一番模樣。
在霜晶王城，他在貧民窟和平民區中看到過的那一張張面孔，那一雙雙眼眸…全都出現了細微的變化。
在從前，赫伯特只看到了霜晶王國上層的腐朽與墮落，看到他們奢靡的生活。
他清楚，如果放任不管，王國必然會被他們吞噬殆盡。
其他人在這一刻也會和他一樣，只認為霜晶王國已經病入膏肓，必須進行一番從上到下、從內到外的大清洗。
赫伯特是這么想的，也是這么做的。
但是，當這一刻仔細回想起來后，他卻看到了另外一種視角。
他發現…霜晶王國其實早已走到了崩潰的邊緣。
而它毀滅的直接原因，也并不會是被那些貴族掏空榨干，而是會用更加可悲的方式迎來結局。
王國會被直接焚盡…被凡人的怒火！
赫伯特在那些王國居民的身上，看到了數之不盡的怒火。
他們的肉體麻木著，行尸走肉地活著，但在他們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靈魂深處，卻在不斷詰問著命運。
他們怒斥著命運的不公。
“為何努力得不到回報？”
“為何無人在意我們的死活？”
“為何我們會迎來這樣悲慘的結局？”
“不公平！”
“這不公平！！！”
他們一遍又一遍地詢問著，想要改變，但又因為自身的無力在那巨大的差距面前無力地低下了頭。
有怒在眼，有火在心。
但…還缺少一個時機。
過去的生活為他們套上了枷鎖，習慣讓他們不會輕易想著反抗。
只是想著“再多忍耐一點，一切都會挺過去的。”，忍受著眼前的痛苦。
他們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怒火有多么可怕。
同時，那些愚蠢的貴族們也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貴族們不清楚那些被他們任意盤剝著的人們心中所藏的無窮怒火…到底有多么危險！
當貴族們肆意摧殘著他人，踩在別人頭頂之上只顧著享樂之時，卻沒有注意自己的處境。
他們與王國，早就走在了崩潰的邊緣。
那群白癡忽略了自己的腳下踩到了懸崖邊上，只要再邁出半步，便會墜落滿是烈火的無盡深淵。
而所缺的那個時機，隨時都可能到來。
或許是十年后，或許是二十年后，也或許是某個尋常的下午。
整個霜晶王國早就坐在了裝滿了火藥的炸藥桶上，只需要一點點火光便會徹底升天。
或許，是有一位因為反抗貴族欺辱而不甘自殺的侍女。
也或許，是一位在礦難中悲慘死去的礦工的兒子被人滅口殺死。
也或許，是當用盡身上所有的錢財都無法買來半塊面包的時候。
當前方的人生只剩下死亡，當善良之人被逼到走投無路…
他們自然會找到為自己討要公道的方式。
“那火焰，自凡人的心底升騰，逐漸膨脹，最終在達到頂點后爆炸，將焚盡一切。”
赫伯特搖了搖頭，表情有些許悵然，他想到了很多很多。
“凡人是弱小的。”
這點無人可以否認。
在超凡力量存在的世界，普通人的處境是最為可悲的。
“一個人心中的怒火確實是有限的，可當他們匯聚到一起，那將會爆發出無盡的力量。”
赫伯特比這個世界的任何一個人都清楚凡人匯聚在一起后能夠爆發出多大的能量。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積少成多。
量變引起質變。
雖然在超凡世界，強者的個體力量被無限放大，普通人很難靠著數量的優勢，通過堆命的方式殺死真正的強者。
但…霜晶王國，不也沒有真正的強者嗎？
傳奇之下的職業者，還是會被人海戰術給累死的。
在面對真正數量的暴力時，他們就算想逃，也沒有辦法逃掉。
同時，個體弱小也并不意味著凡人就徹底無力反抗。
不要忘了，如今是信仰諸神的時代。
信仰是可以化為力量的！
一個人的信仰或許微不足道，但十人，百人…上萬人的祈禱，是足以引起巨大的變化的！
只要經過有心人稍加引導，那股怒火就會迅速膨脹，最終引來神明的窺視。
沒錯，凡人的怒火甚至能夠引來神明的注視。
哪怕…那將會是邪神的窺伺！
一個沒有被神靈教會入主干預的國家，也同樣意味著不會受到神靈的庇護。
這是一處未經他人采擷的芳草地。
平日里，諸神看不上霜晶王國這種偏遠的小地方，不會主動浪費人力物力在這里發展信仰。
但如果走向了毀滅，那情況就不一樣了，某些邪神肯定會非常感興趣。
不過，可別想著祂們會來主動幫助這些可憐的家伙。
正相反，那些邪神們不但不會出面阻止，只會等待王國毀滅的那一天來臨，甚至還可能會暗中推波助瀾，再添上一把火。
祂們會任由凡人將王國摧毀，還可能將它視作一場巨大的褻瀆儀式，從中收獲自己的所需。
最終，等到一切結束后，再出派出自己的仆從接受這個半殘的國家。
“火焰將吞噬一切，毀滅所有。”
“等灼熱寂滅，只會留下了一地灰燼。”
這是火，代表著毀滅的火！
而在想明白這些后，赫伯特不用大主教提醒便再次閉上了眼睛。
他繼續回憶著，然后看到了更多。
“不，不只是火…我還看到了冰！”
覆蓋了國土的冰雪、貴族們望著他人的冰冷目光、以及那個冷硬如冰的靈魂…這個地處偏遠的小國，實在是太冷了。
自那頭巨龍將它那刺骨冰寒的鮮血散滿大地，冰冷似乎就已經刻在了霜晶王國的骨血之中。
讓它的子民大多有著冷硬的性格，像是不容易被擊垮的頑強石頭，忍耐著風吹雪打，不被逼到絕處不會反抗。
那終年籠罩的寒冷也帶走了太多的生命。
一陣寒風吹過，便有幾個可憐的靈魂隨風一同飄走。
對于這個王國來說。
冰雪，同樣代表著毀滅。
在破壞這一方面上，冰也同樣偉大，并且能夠勝任。
這次，睜開眼睛后的赫伯特卻沒有繼續開口，而是皺著眉沉默了。
我所看到的火與冰，真的就是一切的真相嗎？
它們難道就只有毀滅的一面嗎？
沉默了許久后，赫伯特搖了搖頭，輕聲喃喃：“…不，不對。”
不止如此。
絕對不止如此！
火與冰，絕不只有毀滅！
赫伯特曾經在“蠱惑拉攏”冰雪女神的時候講過一番話。
他認為，冰雪并非只會帶來寒冷與死亡。
“自天空降落，晶瑩而純粹的冰雪。”
赫伯特低聲自語著，梳理著自己腦內尚還有些模糊的想法。
“冰雪…是富有創造力的，能夠為腐朽枯萎帶來新的生機。”
“那落下的雪花，凝結的冰霜，都并非是為了毀滅，而是為了迎來新的生機。”
那些曾經蠱惑冰雪女神的話語，一直都包含著他的一份本心。
冰雪，不應當只有毀滅的一面。
確實，冰雪會讓人感受到蕭瑟與死寂，擁有著毀滅的能力。
或許從毀滅的效果上來看，冰不如火。
但從范圍和持續時間上來看，冰的毀滅之力甚至是遠勝于火的。
白災、雪崩、雪暴…
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
吞噬生命，奪去生機。
冰雪過境，只在荒原上留下一具具冰封的軀殼。
但是…那些也許并非是冰雪的本意。
當冰雪融化，寒冷褪盡，沉寂的萬物又將再一次復蘇，經過嚴寒洗禮的休眠大地終將再次迎來新的開始。
冰雪會帶走生命，但也會留下一些未來的種子。
無論是火焰，還是冰雪，它們的本意都不單單只是為了焚毀。
毀滅，不只是為了摧毀，而是為了更好的新生！
正如冰雪女神的牧師團為埃爾達領帶去了生機一樣。
她們自冰雪中來，擁有著拯救他人的能力的少女們并不代表冰雪的殘忍，而是最為溫柔美麗的一面。
牧師們不單單只是從冰雪女神那里借來壯門面的花瓶，赫伯特其實更看重的她們所掌握的醫療、神靈領域的知識。
有了她們在，埃爾達領便能更快地走上正軌。
而冰雪女神，這位在接觸后給了赫伯特相當有趣印象的貓貓女神，也感受不到祂身上的惡意與冰寒。
相反，赫伯特只是稍稍撕去對方冰冷的偽裝，就已經感受到對方身上的勃勃生機，那股洋溢而出的青春活力。
司掌著冰雪神職的女神都是如此，它本身又怎么只會有毀滅的一面？
“冰雪如此，那么火焰…也應當是如此才對。”
有了之前的經驗，赫伯特的思路很快打開，而且想的比冰雪還多。
“是了，當森林焚盡，那余下的灰燼便是新生植物的能量來源。”
“不但如此，烹飪食物、取暖、制造工具、凈化邪惡…火焰給人類帶來了太多的好處。”
“而且，火焰本身就在人類的歷史中有著許多的特殊意義。”
燧人氏鉆木取火、普羅米修斯盜火…在太多太多的文化中，火焰都被視為生命、希望、力量和信仰的象征。
“在大多數的情況下，當代表著毀滅的火焰出現后，就一定會有代表著創造的火焰降臨，帶來新的秩序。”
現在…
代表著毀滅的怒火，他看到了。
那創造的火，又在哪呢？
赫伯特下意識地抬起頭，茫然地看向了大主教，試圖從他那里得到些許提示。
但是，就在赫伯特開口詢問之前，他就已經看到了答案。
在老人那淺色的眼眸中，赫伯特看到了一個模糊的白發少年——那是他自己的倒影。
“看來，你已經想到了。”
老人看著表情古怪的赫伯特，點點頭，輕聲道：“沒錯，你…也同樣是火。”
“燒斷枷鎖，重建秩序的火。”
對于霜晶的貴族們來說，赫伯特是毀滅的烈火。
可對于霜晶王城的百姓來說，赫伯特又何嘗不是帶來拯救的火焰？
“你為他們帶去了什么？”
“希望。”
老人終于是露出了滿意的笑容，輕語道：“你拯救了他們。”
“在你看來，你所做的只是一場不算完全的復仇，但在他們看來，你就是天降的拯救者…雖然，無人知曉你的名字。”
“不但如此，你還留下了修女與騎士團，幫助他們適應這段難熬的時間。”
殺死了邪惡的貴族，替他們討回了一個公道，分發物資，讓生活有了新的希望。
赫伯特恍惚了一會兒，有些不自信地說道：“可我…”
我原本真的沒有做的打算啊。
在外人眼中的這些種種…其實并非是赫伯特的本意。
勉強算是順手而為，但絕非他原本的真正目的。
赫伯特想要解釋，卻被大主教搖頭制止了。
“孩子，你不必解釋，因為無論這是否是你的本意，其實都沒有什么區別。”
老人看著茫然的少年，微笑起來。
“能夠掌控巨龍的你對于他們來說，是真正的強者。”
“而強者的一舉一動都會引動風波，一言一行都會被人仔細放大解讀…無論他們本身是否愿意，是否真的是那樣想的。”
“明白了嗎？這便是掌握著力量的強者的…宿命。”
赫伯特沉默了。
他忽然有些意識到大主教這次找他聊天，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不是一個閑得無聊找人聊天，而是在試圖向自己傳達一個理念。
“赫伯特，你注定會成為強者，到了那時，你的意志會輕易決定他人的生死。”
這位立于凡物頂點的老者，輕語道：“無論是毀滅還是創造，全都在你的一念之間。”
大主教盯著眼前這位尚未褪去青澀的少年，輕輕詢問著他的選擇。
“是毀滅？還是創造？”
“你的選擇，會是什么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