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4 去他媽的悲劇
在最初遇到特蕾莎的時候，赫伯特就曾經問過她一個耐人尋味的問題。
——“如果未來真的真的發現自己沒辦法變回原來的模樣，你會打算怎么辦？”
而對于他的疑惑，是少女弱氣但卻堅定地低語回應。
——“我寧可去死，也不想作為怪物活下去。”
特蕾莎不愿意變成怪物的模樣。
所以，能夠幫助她解脫，不但是赫伯特的選擇，也是特蕾莎的選擇。
也就是之前赫伯特為什么會在聽到“特蕾莎”的回答后會閉上眼睛長長呼出一口氣的原因。
他松了一口氣。
在化身被毀去之后，特蕾莎的身體就在被孽欲直接接管操控了。
之前的所有對話，全都是邪神試圖玩弄人心的偽裝！
也幸好是祂…才能夠讓赫伯特下定決心。
絕對不能將這樣的隱患留下。
隱患必須被徹底消滅。
雖然涅娜莎看不起孽欲玩弄人心的手段，但祂的偽裝能力確實是非常出色。
要是任由祂藏匿在自己的身邊，赫伯特怕是永遠也不會放下心來。
“咳咳！”
“特蕾莎”瞇起眼睛，像是看到寶石一樣盯著赫伯特的眼眸，嘲諷地笑了起來：“凡人，你比我想的還要無情…你不愧是祂的眷者！哈哈哈！”
那雙眼睛，就如同那太陽一樣殘酷。
最正義，最公正，但也最容不下一點陰影，不容容忍一絲邪惡。
太陽啊。
那逐漸走向自我毀滅的太陽啊！
你注定會落下。
“凡人…不，赫伯特。”
在最后，孽欲之神改變了自己的語氣，不再高高在上地蔑視著眼前的凡人，改為稱呼他的名字。
眼前的凡人也確實有資格被祂記住，被一位神明銘記。
令祂憤怒，也讓祂心生貪欲。
“你注定走在一條通往毀滅的道路上。”
祂向著凡人凝望，以古老者的口吻低語：
“我會永遠注視著你的。”
“記住，你心中泛起的每一次，每一次惡意，都會被我感知到。”
“我會等待著你徹底毀滅的那一刻，到了那個時候…我會再次向你發出邀請。”
“赫伯特，你一定會成為我的東西。”
面對邪神在最后的邀請，赫伯特低垂著眼眸，沒有做出任何回答。
他僅僅只是盯著特蕾莎的軀殼，通過劍刃，一點點將圣力灌注進她的體內，摧毀著邪神降臨的根基。
最終，在邪神如同瘋狂囈語一般的褻瀆話語中，少女緩緩閉上了眼睛。
隱約聽到了一聲輕響，籠罩在整座城市上空的領域消散了，
孽欲，終于收回了目光。
祂離去了。
對于一位強大且瘋狂的邪神來說，祂這次敗得很慘，丟了很大的面子。
在面對赫伯特時，祂完全稱得上是慘敗一場。
失去了一個傳奇級別的神眷者，一座瘋狂的城市，一具史詩級的化身，一個用神性血脈培養的準容器。
但好在，也不算輸得徹底。
祂在最后成功扳回一局，在那個少年的心里刻下了慘烈的疤痕。
種下了一顆種子。
總有一天，那顆墮落的種子會生根發芽，在他的心中長成參天大樹，結出最豐碩的果實。
等到果實成熟之時，就是祂前來采摘的時刻。
太陽神那殘酷的信念是一把無比鋒銳雙刃劍，在傷害敵人的同時，也會在他的心里留下一道道疤痕。
當心上的疤痕漸漸堆積，最終就會徹底裂開，再也無法愈合。
這個過程或許會需要很長時間，數十年，甚至上百年…但沒關系，祂可以等。
孽欲一點都不急。
神明有著漫長的時間可以等待。
等待著赫伯特成長，等待著他一步步走向瘋狂。
“祂已經徹底離開了。”
“…嗯。”
確定感受不到任何窺伺的目光之后，赫伯特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他低下頭，看到了已經漸漸變得冰冷的少女軀體。
從她失去血色的面容上移開，落到了她的手指上。
那并非是一個魔物的手，而是一個在縫縫補補，在漿洗衣物時留下了粗糙痕跡的村姑的手。
然后，他看到了少女身上披著的斗篷——那是他從自己身上解下來的，被她寶貴而小心地穿著。
明明身體上滿是傷口，但斗篷上面卻沒有沾染一點血跡。
特蕾莎很感激赫伯特。
感謝他救下了自己，也給了她拯救恩人的機會，也感激他沒有嫌棄自己的模樣。
最后，赫伯特看到了少女藏在懷里的東西。
那是一個無論在多么慘烈的戰斗和逃亡中都不曾丟下的書本。
并不是什么寶貴的秘典，沒有記載什么珍貴的咒語，僅僅只是一個書頁早就已經被翻爛的童話繪本。
赫伯特抬手抹去了書封上的鮮血，看到了原本的字樣。
《騎士與村姑》
一個非常普通，甚至是有些無趣，隨處可見的俗套故事。
平凡的村姑在遇到危險時獲得了騎士的幫助，最終收獲了愛情的故事。
而現在，無論是村姑，還是騎士，全都已經被鮮血浸染。
“她，還真是個天真的孩子啊…”
特蕾莎，她一直等待著自己的騎士。
最終，她或許等到了，也或許沒有。
赫伯特將染血的繪本收起，放入了腳下的陰影中。
然后，一直努力繃著表情的赫伯特沒有忍住，低聲怒罵了一聲。
“傻逼邪神！”
“誒？你是在說我嘛？”
“嘖！別鬧。”
“啊哈哈”
赫伯特翻個白眼，沒有理會閑得無聊找罵的諧神，嘟囔著，將劍刃從特蕾莎的胸口抽出。
劍刃拔出，被支撐著的少女向前倒去，落到了赫伯特的懷中。
那樣子，看上去就像是在他的懷中安靜睡著了。
懷抱著漸漸冰冷的身體，赫伯特的眼睛忍不住瞇起。
身后，奎因娜虛弱沙啞的聲音響起。
“…閣下，能將她交給我嗎？”
她的拳頭上鮮血滲出，嘴角也被咬破，渾身散發著頹廢的氣息。
她沒有責怪赫伯特無情的做法，身為修道院一員的她沒有這個立場，也沒有對應的實力。
奎因娜只能跪伏在赫伯特身前，低下頭，卑微地懇求：
“我知道修道院的規矩，必須將異端的尸體施以火刑，但是，她救了我，我想將她安葬…可以嗎？”
而赫伯特抱著特蕾莎站起身，轉身看著奎因娜，淡淡道：“把尸體給你？不行。”
他嘴角詭異地勾起，隨意地說道：“人又沒死透，哪里來的尸體給你？”
奎因娜聽完第一句就已經抬起頭，哀求道：“閣下！她已經死了！為什么連尸體都不能…誒？”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恍惚地看著赫伯特越來越繃不住的表情。
“你…不！您剛才說了什么？”
這，這是什么意思？
“沒聽到？沒聽到就算了，你一會可以直接看。”
赫伯特抱著少女，將蛇尾搭到自己肩膀上，向著已經破爛的鐘樓走去。
一邊走著，他一邊嘟囔著：“那個傻逼邪神以為結局已定，自認為贏了后離去了。”
“祂以為大贏特贏，一定覺得很爽，說不定還會忍不住輕哼起來…”
“但是吧，是誰說身體破碎、沒有靈魂就一定會死的啊？”
奎因娜：？？？
這，這難道不會死嗎？
在孽欲的目光收回之后，赫伯特終于是不用再偽裝悲傷憤怒了。
“涅娜莎，靈魂完整嗎？”
諧神小姐輕松回答，得意道：“那當然啦可不要小看我啊！”
“哼哼她的靈魂沒受一點傷就被我吸過來啦！”
“很好，夸夸你！”
赫伯特為什么要親自動手？
為什么一定要親手殺死特蕾莎？
他真的就那么鐵石心腸嗎？
不是。
是因為，如果不是他動手，那特蕾莎就真的死啦！
只有他動手，涅娜莎才能夠趁機搶走特蕾莎的靈魂。
也只有赫伯特竭盡全力的表演，才能夠騙過那狡猾多疑的邪神！
其他人，都不行。
孽欲會看出來端倪，然后整個計劃就徹底崩潰了。
那可不行。
至于肉身受到的傷害嘛…
赫伯特側過頭，向著一旁松了口氣的斯凡妮輕笑點頭，詢問：“斯凡妮，這樣的傷，救的回來吧？做得到嗎？”
不是什么大傷。
也就是心臟被劍刃攪碎了，肉身的魔力回路被圣力摧毀，渾身多處骨折罷了。
嗯，這種傷勢，對于操縱血肉的大師來說，根本就是小傷嘛。
斯凡妮看著赫伯特輕松的樣子，也是輕松地點了點頭，輕聲道：“我會盡力的。”
雖然之前心中就隱約有了猜測，但最終也是等到真正確定，她才放下心來。
赫伯特依舊是她熟悉的那個傲慢但卻心軟的少年。
“不是盡力，是一定要做到。”
赫伯特指正，根本不覺得她會失敗，輕笑道：“我可不喜歡故事以悲劇結尾，最討厭了。”
什么悲劇才是深刻啊，什么破碎的才是最好的啊，什么只有褲襠文學才是最真實的啊…
全他媽是狗屁！
那種狗屎一樣的展開，到底是什么人在喜歡啊！！？
去他媽的悲劇！！！
斯凡妮笑了起來，目光掃過斯蒂菈曾經存在過的痕跡，收回了目光。
“嗯，放心吧，我一定會做到的。”
我和她的故事以悲劇結尾，但和他的故事…肯定不會是以悲劇收場。
赫伯特點點頭，轉頭看向了一旁表情怪異，鼻子一抽一抽的吸血鬼小姐。
“伊莉莎。”
“咳咳…嗯？”
伊莉莎吸了吸鼻子，咳嗽了一聲，裝作無事發生地看著赫伯特。
雖然說著不在乎，下手不會有顧慮，可以幫赫伯特動手。
但是，當真正看到那可愛的小姑娘能活下來后，她還是感觸頗深的。
在不想變成怪物這方面上，伊莉莎也是有著相似的堅持。
赫伯特沒有調笑她，而是交給了她一個任務。
“封鎖城市，在我回來之前，不要讓任何一個人離去，能做到嗎？”
自己這邊忙著復活特蕾莎，沒時間管其他人，但不意味著赫伯特就會放任他們離去。
這些人受了我的恩情，靠著我才僥幸活了下來，想這么一走了之了…這怎么都說不過去的吧？
伊莉莎眉頭一挑，有些躍躍欲試地舔了舔嘴唇，追問道：“只是攔住就行？”
“對，誰都不許走。”
吸血鬼小姐的表情越發興奮，深吸了一口氣，眼中的猩紅更甚：“那，要是有人想反抗呢？我可以動手嗎？”
赫伯特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費解道：“這還用我教你嗎？肯定是動手啊！”
“哈哈！沒問題！”伊莉莎三步兩步直接躍起，背手伸出巨大的蝠翼，向著高空飛起。
再回到高空處，她右手一抓，撐起一把由鮮血凝成的血傘，飄在了城市的高空上。
居高臨下地俯瞰，關注著那幾個幸存者的動向。
誰想走？
趕緊站出來！
我要跟你好好打一架！
伊莉莎已經憋屈很久了。
之前跟巨龍和死靈法師打的就很不爽，只能打輔助。
對付斯蒂菈則是整場劃水，看著赫伯特和斯凡妮表演。
對上邪神化身就更不用說了，被友方純純克制，被光芒燒了個爽…
現在，終于找到機會來發泄了。
來戰！
不過，伊莉莎這次怕是依舊要失望了。
在見識了赫伯特對邪神之間的可怕戰斗，以及在戰斗殘酷對待友軍（指一劍捅死特蕾莎）的場景…這些人根本不敢輕舉妄動。
他們可不清楚其中的內幕，不知道赫伯特真實實力，也不知道特蕾莎沒死透。
對于這些目擊者來說，他們的視角中的故事完全是另外一個版本。
邪神眷者謀劃了陰謀，試圖獻祭所有人，然后被秒了。
邪神化身降臨了，太陽落下來了，然后也被秒了。
在他們眼中，赫伯特現在的形象是一個幾乎可以視作正義化身的無情圣騎士。
那個家伙就連被邪神污染的孩子都不曾放過！
又豈會對他們手軟？
慫了慫了，再老實等等吧…
而他們老老實實，則讓伊莉莎感到相當憋屈。
“人呢！？”
她飄在高空，大聲嚷嚷著：“都出來啊！”
“別躲著不出聲，都給我出來啊啊啊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