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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83 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

  如今在錢寧的力促下,寧王世子提前入京亮相,自然會讓朝野更早的關注到寧藩。

  反應快的已經搶先出手,反應慢的也不過是待價而沽罷了。

  只不過,李士實顯然是得意的早了。

  寧藩是寧藩,他李士實是李士實啊。

  寧王在進入游戲之前,大能們首先要清場的就是他這個寧藩重臣。

  有他李士實這個扶龍之臣卡在這里,別的大佬豈不是天然就要降一級?

  裴元想了想,對蕭通道,“王瓊那邊現在什么情況了?”

  蕭通答道,“上次去聯系王瓊的人回來說,他現在已經離開山東去河北巡視了。”

  裴元低罵了一句,“跑的倒是挺快。”

  朝廷給王瓊的巡查賑濟范圍比較廣,先前一直在山東待著,乃是為了之后推行“一條鞭法”的事情,提前在山東做考察。

  現在山東的亂子鬧得這么大,王瓊這等老官僚見勢不妙自然就腳底抹油了。

  裴元對蕭通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一條鞭法也該問世了。你去通知王瓊,讓他準備回京吧。”

  蕭通聞言,覺得事情可能有點難辦。

  這個王瓊和他們裴黨只是盟友關系,而且這等人物,在做決定前一定會有自己的利益權衡。

  想要一句話把他叫回來,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于是蕭通提醒道,“只怕王侍郎會有自己的想法。”

  裴千戶聞言不語,負手看向四十五度天空,好一會兒才道,“你告訴他,就說現在回來,七卿之位或可一搏。”

  蕭通不由一驚。

  七卿之位!

  這些位置的每個調整,都能稱得上是一場大地震,最近可沒聽說過有這種風向啊。

  接著,蕭通忽然神色一凜,恍然間看向李士實離開的巷子,露出一個惡狠狠的表情說道,“千戶,是不是要屬下帶人去斬了李士實?!”

  裴元的目光立刻由四十五度望天,不自然的扭轉過來。

  他皺眉問道,“老子是這么教你做事的?”

  蕭通雖然很想說,那些御史的空缺,不就是這么來的嗎?但是看裴千戶這幅表情,顯然不是他想聽的答案。

  蕭通當即便訕訕道,“卑職魯莽了。”

  裴元嘆了口氣,這才懶洋洋給他解釋道,“老子是說的戶部的事情。”

  “這次張鳳案爆發之后,就屬戶部左侍郎楊潭跳的最歡,而且他在之前駁回張鳳請款的時候,還當眾揚言‘交與鳳同年,所請必允’。”

  “可以說,楊潭基本上把頂頭上司、戶部尚書孫交得罪死了。”

  “偏偏張鳳案又出了這么大的事情,你猜猜朝中最難受的是誰?”

  蕭通沒怎么多想就答道,“肯定是孫交。”

  裴元點頭道,“不錯。楊潭這個戶部左侍郎成功打臉孫交,現在事情鬧大,孫交只有兩條路能走,一條是自請離職,一條是拔掉楊潭這個頂在背后的刀子。”

  蕭通大致有些明白了。

  他試探著問道,“千戶是覺得,孫交可能要致仕了?”

  裴元搖頭。

  蕭通有些疑惑,不解的說道,“難道不是嗎?”

  “這次張鳳的事情,楊潭料事于先,且早有警示,而孫交卻顧念私交,不顧楊潭的警告,從戶部向張鳳撥款。”

  “整件事怎么看都是楊潭有功,孫交有過。”

  “現在張鳳伏法了,他以往貪贓的明細也都上交了朝廷,整件事已經無法回避。”

  “孫交要是現在自請致仕,說不定還能落個好收場。”

  “要是想要不顧體面拔掉楊潭,只怕會讓朝堂人人側目。”

  “這樣做能不能成功且兩說,但肯定會為他招來滿朝文武的敵意。”

  “想來只要孫交不蠢,就會明白該作何選擇吧?”

  事實上,蕭通想說的是,孫交幾乎沒有什么選擇的空間。

  如果明明是孫交的錯,孫交卻為了維護自己,不顧官場體面把判斷正確的副手干掉,那么孫交這種人,基本上可以被判定為政治恐怖分子了。

  除非孫交能夠徹底的一手遮天,否則一定會被御史們瘋狂彈劾。

  那時候,可就要付出慘重代價了。

  裴元聽了嘿然一笑,慢悠悠道,“要是按照常理嘛,當然會如此。可惜,這件事里還牽扯到一個楊廷和。”

  “上次張鳳向戶部請款,楊潭因為極力反對,懟的戶部尚書孫交都下不了臺。當時鬧得很大,到最后還是楊廷和出面協調,然后讓兵部出頭同意的。”

  “孫交要是認錯離場,那豈不是意味著楊廷和也錯了?”

  “所以,楊廷和只有一條路能走,那就是拔掉楊潭,讓這個麻煩暫時消失。”

  “而想要對楊潭動手,恰好有一個現成的能將他一擊斃命的借口。”

  蕭通想了一會兒,漸漸有了答案,“就是上次的那個軍需輜重大案?”

  裴元聞言笑道,“還不笨。”

  蕭通仍舊有些不解,“當初平定霸州之亂的軍需雖然是楊潭負責的,可是這件事的干系很大,真要追究起來,孫交這個戶部尚書也討不了好吧。”

  “上次的時候,這件事就鬧得沸沸揚揚。最后還是因為檢舉此事的王瓊私謁陛下,引來朝臣震怒,這才讓孫交趁勢將王瓊攆走,順便壓下了這件事。”

  “那孫交就算再蠢,也不至于翻這本舊賬吧。真要如此,可就不止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事了,說是要和楊潭同歸于盡也差不多了。”

  裴元聽了嘴角勾起,對蕭通道,“再想想。”

  蕭通依舊不解,只得努力思索其中的玄妙。

  兩人正打著啞謎,正好陸永過來。

  見二人如此,陸永就把詢問的目光看向裴千戶。

  裴元心情輕松,便對陸永也道,“你也來猜猜,這件事為何會如此。”

  說著抬抬下巴,向蕭通示意陸永。

  蕭通得了裴元的許可,便將此事對陸永重復了一遍。

  正說著,蕭通忽然一拍腦袋,醒悟道,“原來如此,屬下明白了。”

  接著,不等裴元發問,蕭通就興奮的主動道,“這件事雖然和孫交相關,但是千戶自始至終說的重點都是楊廷和。”

  “這本是孫交的危機。但是因為事情牽扯到了楊廷和,所以主導此事的人變相的就成了楊廷和。”

  “也正是因為主導此事的是楊廷和,才可能出現那樣不合理的局面。”

  裴元贊賞道,“不錯。”

  裴元接過話題,順勢為二人解釋道,“如果因為張鳳案,讓楊潭在事后發難,那么孫交的最佳選擇,一定是致仕。至于原因嘛,剛才你已經說的很清楚了。”

  “楊潭本就得罪了孫交,雙方的關系已經很難調和。只要掀翻了孫交,楊潭身為戶部左侍郎,將會是最順理成章晉位戶部尚書,成為大七卿的那個人。”

  “所以,楊潭有著強烈的動機會這么做。”

  “這兩方一個要問責,一個要認輸走人,從某種角度來看,已經有心照不宣的默契了。

  “但是孫交致仕意味著什么?意味著當初楊廷和出面調停,讓兵部出來和稀泥的事情也是大有問題的。”

  “那時候楊廷和為何一定要強行通過這個讓戶部侍郎和戶部尚書互撕的請款呢?”

  “不就是因為那句‘交與鳳同年,所請必允’嗎?”

  “楊廷和的老子楊春,也與張鳳同年。”

  “所以楊廷和認為楊潭是故意用話來堵他的路,想要讓他心有忌憚,做出不利于張鳳的評判。可這最終讓楊廷和生出逆反之心,強行把這個請款通過。”

  “楊廷和這樣強硬的人,又豈能看著孫交在這個會牽連到他的案子上直接躺平?”

  蕭通和陸永聽了也都恍然。

  他們這些天跟著裴元一直在盯張鳳的案子,早就把和張鳳有關聯的那些事情,都了解的七七八八了。

  張鳳向朝廷請款的那件事,通過的本就很不合常理。

  涉及到錢的事情。

  特別是在戶部二把手明確反對,并且和戶部一把手撕破臉也要跳出來反對的情況下,哪一個成熟的老官僚會在這時候跳出來扛鍋?

  誰會意識不到這里面的巨大風險?

  可楊廷和不但出面讓兵部接下了這件事,還特意發下公文暗諷,勸楊潭不要因為和張鳳之間的私人矛盾,而因私廢公。

  ——“令潭與鳳同心布公,無生嫌隙。”

  楊廷和當時的操作,和赤裸裸的力挺張鳳有什么區別呢?

  裴元總結道,“所以,如果本千戶所料不錯的話。作為張鳳案的延伸,接下來會有一場由楊潭挑起,但是最終由楊廷和應戰的爭斗。”

  “而楊廷和想要打贏這一場,以他的政治敏銳,絕對不會選擇張鳳案這個必輸的戰場。很大概率,他會另起戰場,重提霸州平叛時的糧草軍需案。”

  “霸州平叛的糧草軍需案可是沒牽扯到他楊廷和的。”

  “楊廷和只要搶在張鳳案做出定論之前,利用糧草軍需案把楊潭和孫交一起干掉。那么,等張鳳案發酵的時候,沒有了告狀的楊潭,也沒有被告的孫交,自然就不會牽連到他身上。”

  蕭通和陸永都面面相覷。

  怎么忽然感覺楊首輔有些恐怖呢,這是魔鬼吧?

  考慮到不熟悉的魔鬼上出現了熟悉的氣息,蕭通忍不住大膽的說出了心中的一個假設,“千戶,假如楊首輔沒這個想法呢?”

  “我的意思是說,假如楊首輔沒想過用干掉孫交的方式,來防止孫交被彈劾呢?”

  裴元詫異的看著蕭通問道,“你怎么會有這樣的想法?”

  還沒等蕭通訥訥的解釋什么。

  就聽裴元淡定道,“我裴元身為楊首輔的黨羽,就算楊首輔考慮不周,我豈能不幫著查缺補漏?”

  好家伙,蕭通懂了,第一項猜測得到了證實。

  接著,蕭通越發大膽,忍不住說出了心中的第二個假設,“千戶,那假如楊潭沒打算借張鳳案扳倒孫交呢?”

  “我的意思是,整件事,就是、就是您剛才所說的那些麻煩,假如都不存在呢?”

  “如果楊潭壓根不打算趁機痛打落水狗,而是打算等著孫尚書自然而然的體面退下去呢?”

  裴元笑了。

  他像是看透了什么,半是坦然半是戲謔道,“不好說,我覺得會。”

  蕭通有些無語。

  裴元這輕飄飄的幾個字,完全印證了蕭通的第二個假設。

  所以說,作為張鳳案的延伸,即將圍繞戶部尚書的爭奪,根源就出自裴元的“我覺得”三個字?

  裴元臉上笑容依舊,看著兩人問道,“你們覺得可笑嗎?”

  不等兩人回應,裴元就收斂了笑意,“并不可笑。”

  隨后認真道,“這件事的關鍵,就在于楊廷和怎么看待此事。”

  “一切,仍舊逃不過一個‘我覺得’。”

  “我們只要讓楊廷和這么覺得,并且在張鳳案有定論之前,就讓楊廷和這頭老虎一口咬出去,咬斷楊潭和孫交的脖子。那么楊潭在張鳳案有定論之后,最終會做什么選擇,還有意義嗎?”

  裴元語速緩慢,卻很堅定道,“楊廷和絕對不會讓自己的政治前途,由‘楊潭覺得’來決定,而是要由‘我覺得’來決定。”

  “所以本千戶可以斷言,只要本千戶掀起此案,那么楊潭和孫交反掌之間就會致仕。”

  “這就是我所說的,真正的戰斗是在人的心里啊。”

  蕭通和陸永聞言,在心中細細捋過,都是拜服不已。

  反掌之間就能拿下一七卿,扶起一七卿。

  真不愧是讓自家后臺的兩位公公也唯命是從的不閹巨宦啊!

  蕭通連忙道,“屬下是否要將這些,也說與王瓊聽?”

  裴元翻了個白眼,“廢話,不然我說給你這些做什么?這時候不賣他人情,難道等他當上大七卿了,再去讓他挖掘真相嗎?”

  蕭通一想也對,雖說裴千戶這挾恩圖報的意圖直白了點。

  但是直白一點,能換個心安啊。

  要是裴千戶幫人做好事卻完全不圖回報,這誰能睡得著?

  比如他的老子蕭韺,只要不在千戶這里吃點虧,回去后都會覺得心里空落落的,莫名的有種不安。

哎呦文學網    沒錢當什么亂臣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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