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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85 我都要

  嚴嵩聽了此言,知道必然還有后話。

  因為裴元這個答案太淺了,根本對不起天子奏對這種大場面。

  而且朝堂缺少錢糧也不是一天了。

  主要原因嘛,那就復雜了。

  大明自從立國以來,土地開墾的越來越多,百姓也都勤勤懇懇,糧食也每年乖乖從土里長出來。

  國家的稅關新增了好幾個,稅種也多了不少。

  只是不知不覺,每年收上來的錢糧就越來越少了。

  那為什么不多征稅呢?造成這種局面的原因,是皇帝不喜歡錢糧嗎?

  當然不是如此。

  把每一個環節都捋一下,基本可以概括為兩大項。

  要么是征稅環節的官員出了問題,有稅征不上來。

  要么是治理百姓的官員出了問題,百姓民不聊生,根本沒有錢糧可征。

  短短時間內,嚴嵩的腦海中已經生成了多種角度的分析,對每種角度也給出了三大項八小項應對的方法。

  卻聽裴元道,“天子現在急于從兵事上尋求突破。而諸臣已經把朝廷和地方變成了他們舒適的樣子。”

  “惟中兄若是貿然應對,只怕最終的局面會變成天子責之以急,諸臣鎮之以靜。內外交煎,一事無成。”

  “惟中兄若是不信,大可以試試。”

  嚴嵩聽了臉色微變,原本胸有成竹的樣子,也變得狐疑起來。

  他有些不確定的向裴元問道,“想要解決錢糧的問題,無非是固本培元,開源節流而已。”

  “莫非裴千戶還有什么高論?”

  這次裴元倒是沒有客氣,很直接的說道,“有。”

  “說到底,天子關心錢糧,也無非是擔憂輜重的事情。若是能有辦法在短時間內,讓天子賺一筆快錢,那么豈不是兩難自解?”

  “如此一來,天子急迫的事情能夠立竿見影的解決。諸臣們想要阻撓,等到事情塵埃落定,恐怕他們都來不及插手。”

  嚴嵩聞言頗覺荒誕,“裴千戶說的簡單,可是哪有那樣一筆意外之財呢?”

  裴元聽了嘿嘿一笑,“你看,你來的正是時候。”

  “我們錦衣衛剛好刺探到一件關于此事的消息。”

  嚴嵩一聽這么巧,下意識的就警惕了起來。

  他小心的說道,“還有這樣的好事?千戶,可以先說說看。”

  裴元道,“這些天我聽說有人想要上疏建議朝廷在幾大稅關恢復征收寶鈔。”

  “與此同時,也有大量的金錢伺機而動。想要借著這個機會,大幅度的提升寶鈔的估值。”

  “寶鈔是什么?那就是天子印出來的紙,若是這次寶鈔的拉升順利,甚至徹底扭轉朝野對寶鈔的印象,那天子豈不是有著用之不盡的財源?”

  嚴嵩聽說裴元是打大明寶鈔的主意,都險些覺得這是個騙子了。

  大明寶鈔已經爛到不能再爛了,每個領大明寶鈔俸祿的官員,都巴不得大明寶鈔趕緊死一死。

  而且大明寶鈔之所以信用破產,估值一貶再貶,不就是因為朱元璋和朱棣這兩位皇帝撒開歡的開始印錢嗎?

  如此一來,這件事就變得很無解了。

  天子努力回收寶鈔,拉抬寶鈔價格的目的,就是為了印錢。可是天子只要開始印錢,寶鈔的估值就會大幅度受挫。

  嚴嵩直接道,“千戶的這個法子只怕想的簡單了。歷任天子都在努力的想要救起大明寶鈔,可是大明寶鈔的估值對此毫無反應,一直都在不停的下跌。”

  “千戶若說想要救大明寶鈔,別說咱們沒信心了,恐怕就連當朝天子也沒有信心了。”

  裴元暗嘆了一聲,所以老子還真是不容易啊。

  他只得解釋道,“這次不一樣。”

  “朝廷印刷的最后一批大明寶鈔也經歷了數十年的流通和毀損,所剩的寶鈔本就不算太多。”

  “而且有人愿意為王前驅,天子只要順勢而為,就能輕易的把寶鈔的價格拉起來。”

  嚴嵩搖頭道,“此事只怕難做。”

  裴元不動聲色道,“也有簡單的法子。常言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惟中兄可以勸說天子盯著司鑰庫奏折,一旦司鑰庫上疏,那時候就是一眾寶鈔黨,趁機拉升大明寶鈔的時候了。”

  “到時候無論內閣如何評斷,天子都可以讓司禮監留中不發。”

  “然后天子可以立刻讓人去各處錢莊,牙行,用內府的錢財大量廉價收購大明寶鈔。”

  “等到陛下迅速吃進之后,就可以快速的批復司鑰庫的奏折,配合那些投機之人的拉抬。”

  “這樣的話,就算天子只是從中做個短線,也能有數倍的豐厚利潤。”

  嚴嵩見裴元安排的分明,立刻也覺察出問題了。

  這裴元哪是引薦他去見天子,分明就是想借他嚴嵩的口,去游說天子。

  嚴嵩的腦子慢慢清醒,他苦笑道,“這件事不是嚴某能摻和的,千戶還是另請高明吧。”

  裴元聽了笑笑,倒也沒有什么不悅的意思。

  他對嚴嵩說道,“惟中兄既然不感興趣,那就罷了。不過還請惟中兄評價一句,若是天子留中司鑰庫的上疏,然后趁機提前低價買入大明寶鈔,是不是能賺到一筆快錢?”

  嚴嵩思索了一會兒,答道,“確實如此,只不過這樣的手段頗為偏邪。不是天子該有的作為。”

  裴元聞言慢悠悠的說道,“天子的性情跳脫,喜歡冒險,而且樂于從中尋找趣味。”

  “我敢說,只要是有人向天子提及此事,天子必然會去嘗試一番。”

  “這世上有許多事,是因人成事。但也有許多人,是在事上被成就的。”

  “這就是一樁成就人的好事。”

  “我也不妨對惟中兄明言,已經有人把別的事情做完了,大明寶鈔的拉升已經蓄勢待發,就像是熟透的果子,只等著人來采摘。”

  “這個去摘果子的人,就是大明的天子。”

  “惟中兄是打算在楊一清與楊廷和之間慢慢選擇,還是去做那個引著陛下去摘果子人?”

  嚴嵩聞言,默然無語。

  好一會兒,嚴嵩才對裴元說道,“那假如你處在我的位置,你又將會做何選擇呢?”

  裴元愣了一下,隨后給了嚴嵩一個笑容,接著坦誠答道,“我會毫不猶豫的去見天子,然后毫不猶豫的把這樁好事告訴他。”

  嚴嵩嘴唇動了下,正要說話。

  卻聽裴元繼續道,“然后等到天子樂瘋了一樣數銀子的時候,再毫不猶豫的回鄉,驚艷天子很多年。”

  嚴嵩聞言,雖然覺得這話有毒,但是竟然不爭氣的心動了一下。

  卻聽裴元道,“你本來就打算回江西,靜等兩楊分出勝負才出山的。與其默默無聞的像個無用廢人一樣,平白的浪費這大好光陰,何不轉變為更有意義的回鄉養望。”

  “現在大明的錢糧收支狀況很糟,明天也會很糟,后天只會更糟。”

  “所以天子今天會感激你,明天會想念你,后天會迫不及待的要見到你。”

  “你乃是翰林院出身,因為劉瑾的迫害被迫離職。奸人的迫害就是你的功勛,只要能起復,擔任個侍讀、侍講不在話下。”

  “雖然翰林院內侍讀、侍講不在少數。但只要天子愿意力挺你,有個三五年,或許一兩年,很快就能晉升侍讀學士、侍講學士了。”

  “到時候,不只是天子,所有參與這場行動的人,都會記得你的好。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其中的高品級官員不在少數。”

  “你自己是翰林官,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嚴嵩聽完真的狠狠心動了。

  縱使這會兒,他還沒有意識到有南京翰林院這個深坑,但是就算在北京的翰林院,想要熬出頭,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翰林院入選雖然已經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潛規則,但官方的標準只有八個字,“行為端方,學術純正。”

  也就是說,翰林院本質上是個學術機構。

  而這個學術機構,是直接服務于天子的。

  一個翰林到底稱不稱職,做的好不好?幾乎是由天子一言而決的。

  而眾所周知,一旦翰林官外放,很容易拿到高品級官職。

  那是不是意味著,天子可以通過這種途徑,大量的制造朝廷高官呢?

  并不能。

  因為朝廷高品級官員的任命依賴廷推,是需要尋求政治共識的。

  如果沒有足夠的外援,就算在翰林院熬到老,也很難把自己的前途兌現。

  裴元明晃晃擺出的這些條件,幾乎是在明明白白的誘之以利了。

  嚴嵩面前仿佛有兩條岔路。

  一條路,是平平淡淡的回鄉,然后老老實實的在家讀書,等到兩楊分出勝負,舊日的知交也關系淡泊,再重新回到官場,千方百計尋找能套上關系的標簽,慢慢的一點點往上爬。

  另一條路,是跑去天子面前裝個逼,然后瀟灑的離開。在家待上沒幾年,就被天子哭著喊著找上門,堅持要讓自己出山。當初受到自己恩惠的大佬們紛紛出手,協助自己輕松在廷推中獲勝,出任三堂要職。

  隨后自己終于施展畢生所學,實現了自己的政治抱負。沒多久順利進入內閣,成為首輔大學士,贏得生前身后名。

  真的好難選啊。

  嚴嵩矜持道,“此事我還得考慮考慮,能不能稍等再給千戶答復。”

  裴元笑道,“好說,莫錯過了時機便是。”

  裴元見嚴嵩心事重重,又對歐陽必進道,“過兩天就是殿試的日子了。等到殿試完成,到底是留京為官。還是要去地方,你有沒有路子?”

  歐陽必進心道,“這該不會也給我安排明白吧?”

  歐陽必進的目光下意識的在姐夫身上一瞥,看來這前翰林院的姐夫是指望不上了。

  裴元哥哥似乎又比自己之前猜測的更有實力。

  又轉念一想,自己這個做弟弟的偶有行差踏錯,只要及時改正,還是一個好弟弟嘛。

  這裴元本就是自己的結義兄長,回頭舔一舔又不丟臉。

  歐陽必進當即諂笑道,“小弟還沒有著落。現在正六神無主,生怕等名次出來,會被發配到什么窮鄉僻壤的地方。”

  裴元聽了微微頷首,隨即對嚴嵩道,“看到沒有,這就是無依無靠的下場。”

  歐陽必進張口結舌,一臉懵逼的看著裴元。

  裴元卻沒有理會他,繼續對嚴嵩說道,“你現在竭力避免別人把你視作江西人,不想被動站隊,被視作楊一清的黨羽。”

  “可是以后呢?說不定你只能依靠這個出身,去向同鄉搖尾乞憐了。”

  “回去好好想想吧。”

  陳心堅聽到這里,立刻起身送客。

  嚴嵩勉強笑笑,向裴元告辭。

  歐陽必進眼巴巴的看著裴元,陳心堅笑著在他的肩膀上用力一拍,“走吧。”

  歐陽必進感覺這一下有點意思,當即沒再多說什么。

  等送兩人走后,陳心堅有些不解的問道,“千戶這是準備把天子拉進來?”

  裴元問道,“你覺得怎么樣?”

  陳心堅想了想說道,“天子掌握寶鈔發行的權力,他能直接從寶鈔的升值中獲益,這是一個好處。”

  “可是天子的舉動,素來被朝臣們忌憚,咱們把天子拉進來,就會被動的成為滿朝文武的對手。甚至有些原本沒有注意這方面的大臣,也會被吸引來目光。這又是一個壞處。”

  裴元稱贊道,“說的好啊。”

  “若是朱厚照參與進來,他關于此事的政令,勢必會引來朝臣的圍攻。指望他能做出點兒什么,可謂是千難萬難。”

  “但是,市場和官場是不同的。在官場上就算有什么消息,很多人也會先沉一沉,關注后續的博弈。”

  “但是市場是先行的。他們往往炒作的是預期,而不是結果。”

  “在這種時候,天子的靈機一動就是預期,朝堂有沒有通過,就是結果。”

  “一旦有了預期,市場會搶先反應;一旦有了結果,市場也會及時給出回饋。”

  “所以朝臣們可以用內閣,用都察院,用六科封鎖朱厚照的政令。但是,在這遲緩的程序之前,市場就已經做出反應了。”

  “從這個角度來看,朱厚照對這次寶鈔的炒作,能起到的作用是無以倫比的。”

  “與此同時,一旦朱厚照在寶鈔的升值中獲利,生出了重印寶鈔的想法。那些被吸引來的朝臣,又能用他們的遲緩,徹底的拖垮封鎖這個結果。”

  “所以好處我們要,壞處我們也要,這樣我們才能贏兩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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