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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70 小弟氣質

  等到想起了上次的痛苦經歷,苑馬寺少卿有些麻了。

  不是,別鬧啊。

  目光看向裴元時,更是恍惚。

  大佬,你誰?

  裴元見陳心堅真要走遠,連忙把他叫住,“回來!”

  說完,對竇彧道,“適才相戲耳。”

  “宋千戶年少無知,做事不體面,本千戶卻不是那等人。”

  “再說,這是她大婚的日子,我何必在這時候做惡人?”

  裴元說的隨意,竇彧卻不敢真當他在開玩笑了。

  這會兒他也想明白了,能在這群魔亂舞、妖氣沖天的地方獨坐一席,又豈能是什么尋常人物。

  他十分謹慎的問道,“本官竇彧,還未冒昧打聽千戶的姓名?”

  裴元倒也坦率,“本千戶叫作裴元,在鎮邪千戶所辦差。”

  竇彧聽完大吃一驚,“你就是奸…”

  一轉念,不對,江彬還沒死呢!

  趕緊改口,“你就是在大慈恩寺逞威的裴千戶?”

  裴元心頭暗罵,但是想想在這謠言上自家也不清白,索性就裝沒聽見竇彧的那話。

  竇彧這會兒已經看明白了。

  別看宋千戶這大喜的日子來的賓客不多,但是各個身懷絕技。

  這裴元雖然只是個區區千戶,但能在外四家軍和錦衣衛都指揮使錢寧的爭斗中游刃有余,也不是簡單貨色。

  當即趕緊客氣道,“剛才倒是老夫失禮了,當面竟然不識真英雄。”

  裴元笑了下,“無妨的。宋千戶不懂事,我會替她還你這個人情。適才雖然相戲,但若是都察院真有人要查你的案子,你向左都御史提我的名字就行。”

  “好使。”

  竇彧早知道官場的水很深,但是沒想到堂堂左都御史也能隱秘的和這裴千戶牽上線。

  心中越發覺得今天來的太值了。

  陳心堅回來,正見兩人這會兒工夫已經談笑風生,不由遲疑問道,“千戶,陛下賜婚已經有些日子了,你尚無新宅可用。拖得久了,只怕會辜負圣恩。”

  裴元聞言怒道,“你在胡說什么呢?”

  竇彧停頓了一下。

  就聽裴元向那親隨呵斥道,“難道本千戶是缺宅子的嗎?”

  說著,探頭向不遠處另一桌的陸訚喊道,“陸公公,陛下給我賜婚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如今我尚無新宅可用,聽說你那宅子賜下沒多久,先把宅子讓給我,容我操辦婚事如何?”

  竇彧聽得一驚,趕緊向司禮監掌印太監看去。

  就見那司禮監掌印太監也不動怒,而是奇怪道,“家里進人是好事情,我倒是沒話說,只是裴千戶不嫌晦氣嗎?”

  裴元立刻改了主意,向蕭韺問道,“左都督把宅子借我如何?”

  蕭韺見剛才陸訚答應的敞亮,自然沒有示弱的余地,略有點勉強的說道,“也行,只是莫忘了我的人情。”

  裴元想起蕭通回京后一直躲著自己,便對蕭韺許諾道,“陳心堅謀了個好缺,很快就要外放做事去了。你家的小伯爺,可以來替我牽馬墜蹬。”

  竇彧心頭覺得怪怪的。

  這蕭家父子他也是聽過來頭的。

  蕭韺乃是原司禮監隨堂太監蕭敬的侄兒,那蕭通更是過繼給了蕭敬做孫子,延續了蕭敬的香火。

  這父子二人在平定霸州流賊的時候,因功各自封伯。

  蕭韺為興平伯,蕭通為樂平伯。

  這裴元讓左都督的兒子給他牽馬墜蹬,似是在羞辱那左都督。

  不想那左都督聽了并未動怒,只是稍微沉吟,還未說話,之前那司禮監掌印卻向剛才要跑去報信隨從打招呼道,“你要外放了啊。”

  語氣中,聽著竟頗為熟稔。

  那錦衣衛總旗看了裴元一眼,才道,“千戶幫我在宣府謀了個差事。”

  陸訚又笑問道,“可說好幾時走了?”

  陳心堅倒是想盡快武裝起自己的守御千戶所,但是還是要等裴千戶放人,于是含含糊糊道,“快了吧。”

  陸訚點點頭,轉而對裴元道,“等心堅走了,要不就讓陸永過來跟著千戶做事吧。我轉戰天下,好不容易給侄兒謀了個伯,以后還指望過繼過來,給我延續香火。”

  “現在他跟著一幫紈绔廝混,很不成樣子,不如讓他跟著千戶做事,還能長長見識。”

  蕭韺一見有人爭搶,頓時怒了,“那是我的宅子。”

  說完,立刻道,“我這就把蕭通叫來,他跟過千戶,有分寸的。”

  裴元似笑非笑道,“別再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才好。”

  說蕭通“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倒有些推卸責任意思。

  蕭通雖說有過伏擊張永的投名狀,但裴元對他的辦事能力還是有些懷疑的,于是就把他安排去巡查京中的各個寺院了。

  這是個很寬松,也沒有kpi的任務,本來就有點放羊的意思。

  蕭通樂得寬松,時不時就在外面晃蕩,地位十分的醬油。

  如今陳心堅要走,裴元在這個節骨眼兒把蕭通要到身邊,顯然是準備大用了。

  裴元說定了此事,坐了回去,隨后向陳心堅笑道,“本千戶缺宅子嗎?”

  又向竇彧道,“老兄這下放心了吧。”

  竇彧的眼珠正來回動著,被裴元一問立刻回過神來,當即略帶嗔怪的說道,“千戶這是怎么回事?剛才不是在說我的宅子嗎?”

  裴元笑問,“你的宅子?”

  竇彧道,“是啊,剛才正說到我在澄清坊的那套宅子,然后不就岔開話題了嗎?”

  裴元回望陳心堅,“是這樣嗎?”

  陳心堅答道,“好像就是那時候,千戶叫的我。”

  裴元恍然回頭。

  竇彧繼續道,“剛才賢弟袖中掉出來的,莫非就是天子賜婚的中旨?”

  裴元笑道,“還真讓竇少卿猜中了。”

  竇彧立刻嗔怪道,“宋千戶的事情在前,賢弟剛才還夸贊我的雅量,愚兄豈有不成人之美的道理?”

  裴元的神情有些抗拒,“這合適嗎?如此一來竇少卿豈不是又沒地方住了。”

  竇彧趕緊搖手,“沒事沒事,我、我…”

  竇彧我了兩聲,終究心生警惕,壓下了后續的話,只道,“愚兄自有辦法。”

  裴千戶確實是個體面人,也沒說要還是不要,沉吟片刻就向竇彧問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竇少卿應該是正四品吧。”

  竇彧雖覺裴元的反應有些奇怪,倒也老實答道,“正是。”

  卻聽裴元笑問道,“你在京中真沒住處了?”

  裴元問的古怪,竇彧聽得也古怪。

  他想了想,終究不敢露富,試探著問道,“沒有會如何?”

  裴元從容道,“本千戶總不能背上奪人房宅,讓人無處可去的惡名吧。你若是在京中實在無處可去了,我可以設法幫你謀求外放。”

  竇彧聽了心中一跳,一時竟有些莫名激動了。

  他這苑馬寺少卿看著品級不低,但是管理范圍只有各地的皇家馬場。

  平時里或許能撈不少錢財,但是權力范圍小的可憐,比起管理馬政,沾個“政”字的太仆寺,簡直狗屎都不如。

  屬實是“弼馬小溫”本溫了。

  但是苑馬寺少卿如果能得到晉升的機會,卻也有很好的路子。

  一般來說,苑馬寺的官員晉升都是有序可循的。

  比如說從三品的苑馬寺卿一旦晉升,通常會去地方,要么擔任正三品的按察使,要么直接跳到從二品的右布政使。

  他這個正四品的苑馬寺少卿很少會垂直晉升,直接成為苑馬寺卿,一般也是去地方上過度一下。

  一般來說會是從三品的布政司左、右參政,運氣好的話,可能直接成為正三品按察使。

  但是理論歸理論,從“弼馬小溫”一躍成為地方要員,這里面的難度可想而知。

  他要面對的競爭,可不止是本司的“弼馬小溫”以及各地馬場的“弼馬小溫”,還有正正經經打理一省事務的知府、參議等各級官員。

  憑他養馬的功績,拿什么和那些地方實權大佬打?

  這時候,唯一的希望就是拼后臺和人脈了。

  竇彧眼巴巴的看著裴元,臉上的神情,竟似帶了一絲乞求,“莫非千戶有門路?”

  裴元笑了笑,伸手去要茶。

  竇彧這會兒被釣的心癢,見茶具端來,主動為裴元添水。

  接著先直接大方表態,“賢弟可能不知,愚兄別的本事可能不大,但是修置家宅,還是有一套的。”

  “要是兄弟信我,那宅子我也不急著交給你。等我先好好整治一番,把賢弟的新房打理的妥妥當當,再給賢弟過目如何?”

  裴元聞言,放下茶杯感嘆,“所以說啊,像竇少卿這樣雅量的人,你要是不進步,誰更有資格進步?放心,本千戶心里有數了。”

  裴元倒不是因為這一套宅子。

  而是他忽然意識到了苑馬寺少卿竇彧身上十分可貴的一點。

  他已經是個成熟的正四品官僚了。

  只要稍稍往上一推,就能立竿見影的起到效果。

  而且這貨身段柔軟,被宋春娘一恐嚇,就老老實實的交了宅子。

  之后他又能借著這個機會,跑來向宋春娘賣好邀功,可見是個確實沒什么背景和后臺的。

  這種性格軟的高品官員,一下子就讓裴元想到了自己的頭號馬仔,前南大司馬王敞。

  這種特性,裴元歸結為四個字,“小弟氣質。”

  所以裴元對竇彧立刻來了興趣。

  剛才裴元稍微展示了下自己力量,又拿出了外放的餌料引誘,果然就讓沒什么后臺的竇彧動心了。

  正好裴元要在山東掀起一場腥風血雨,有的是實缺給竇彧安排。

  竇彧聽了裴元那輕飄飄的話,心中還是有點不踏實。

  雖說竇彧剛才已經看到,兩位大佬爭著把自家子侄,送去給這裴千戶牽馬墜蹬了。但是這會兒心癢的厲害,仍舊忍不住追問道,“還請千戶指點迷津。”

  ——大佬,展開講講啊。

  裴元這會兒既然圖竇彧這個人,自然不吝惜和此人多說幾句,便笑著指了指另一支空杯子。

  陳心堅立刻會意的上來為竇彧添了水。

  竇彧想起剛才司禮監掌印太監和這親隨熟稔的樣子,連忙客氣的要自己來接。

  陳心堅動作利索,很快就為竇彧斟茶。

  就在竇彧道完一聲謝后,裴元對竇彧漫不經心道,“陳總旗是我的心腹,過些日子,就要外放宣府做個守御千戶了。”

  這會兒圍繞宣府的紛爭才剛剛露出冰山一角,竇彧自然還不明白這里面的巨大意義。

  但是正七跳正五,也值得他道了一句恭喜了。

  裴元又閑聊般的說道,“陳心堅的哥哥是山東都指揮同知陳頭鐵,你可能沒聽說過。”

  都指揮使司是武官體系,竇彧知道的確實不多。

  但是都指揮同知畢竟是個從二品,還是值得竇彧高看一眼的。

  不過嘛。

  有剛才左都督和司禮監掌印搶著讓自己的子侄給這裴千戶牽馬墜蹬的事兒,竇彧對這個都指揮同知的弟弟,倒是也不太意外了。

  從二品還行。

  就聽裴元又道,“陳心堅就是接的他哥哥的班,之前擔任我親隨的,就是那個陳頭鐵。”

  竇彧聞言不由屏住了呼吸。

  從二品都指揮同知讓弟弟來做小弟,和從二品都指揮同知之前是小弟本弟,中間代表的差距可是很巨大的。

  裴元向著陸訚和蕭韺那邊虛指了下,臉上帶著貓貓無奈的表情,“這幫人啊,光想著來我這里占便宜。”

  竇彧的喉嚨動了下,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問道,“那我的從三?”

  “從三?”裴元皺眉。

  竇彧的臉上笑容凝固,接著變得尷尬。

  就聽裴元淡定道,“什么從三?從二啊!”

  竇彧不由猛吸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一瞬間像是笑開了花一樣,“千戶,怎么還有這樣的驚喜?”

  說著,似乎也不知道該怎么表達心中喜悅,不顧茶水正燙,連忙舉杯相敬。

  “千戶,我敬您。”

  裴元哈哈笑著舉杯,順便向陳心堅吩咐道,“等會兒告訴那倆,誰來都不好使,我得先幫著竇少卿把他外放的事情安排妥帖了。”

  陳心堅道,“屬下明白。”

  接著,竟像是絲毫不懂人情世故一樣,真去陸訚和蕭韺那桌說了一遍。

  竇彧心中有些不安的瞄了過去,生怕會有什么節外生枝。

  但那兩邊只是和那隨從稍微聊了兩句,就沒再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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