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真子說著,將劍拿在手中,慢慢向裴元靠近。
她的聲音緩慢,卻充滿著壓迫力。
“是嗎?裴元?”
裴元心中再次浮現了那種極為糟糕的感覺。
他像是一只無助的獵物,等待著野獸的靠近。
靠近他的野獸,不但不顯得兇狠,反倒很美。
然而,這都改變不了她將撕咬他,粉碎他,吞噬他的結局。
玉真子的感知,已經通過那四處彌散的云氣,擴散在周圍的每個角落。
她那出神入化的水行修為,將整個神祠中的纖毫變化,都了如指掌。
憑借著規則的力量,不讓云氣近身的裴元,在這神祠道院中,就像是暗夜里的皎皎圓月一樣顯眼。
在失去了云氣的庇護遮擋后,幾乎處于同一條件下的兩人,強弱之懸殊,顯而易見。
玉真子可以直接持劍過來,像是屠雞宰狗一樣,輕易的將裴元殺死。
怎么辦?
怎么辦?!
裴元的大顆汗珠流下,拼命的遏制著恐慌,想著破局的方略。
眼看玉真子越來越近,裴元也越來越慌張焦躁。
他不死心的趕緊挪動,向左逃出幾步。
玉真子也迅速轉變了方向,繼續向著裴元的方向而來。
裴元猛然心中一動。
等一等!
玉真子通過水行法術的感知,是確切的看到了自己,還是僅僅依靠水氣的變化,模模糊糊的知道自己的方位?
這中間微小的不同,很可能給裴元巨大的可操作空間!
裴元的心跳加快。
求生的欲望,讓他迅速地完善著自己的計劃。
首先,裴元必須要確定一件事,玉真子的水行功法,到底能讓她對事物的感知,達到什么樣的程度!
而且他必須要弄明白,這個印章機制的影響,又對玉真子的水行功法產生什么樣的影響。
假設玉真子的水行功法,讓那些四處的彌散云氣,如同她擴展的神經一樣。
那么這些云氣是否能夠看見和感知呢?
在印章隔絕云氣的范圍內,玉真子又能對這里面的東西有多少了解?
裴元想著。
立刻利用有限的條件,大膽的做出了第一個測試。
他迅速的將衣服解開,渾身袒露的躲在印章保護的范圍內,然后快速的向神祠道院的另一側移動。
玉真子的目光立刻鎖定過去,手中持著劍,慢慢的給著裴元最后的壓力。
“我會、將你、一點點的、殺死!”
裴元看著玉真子,那毫無變化的臉色,心中立刻得出判斷!
玉真子的感知不能穿過被印章隔絕的范圍,那里是云氣的禁區。
接著,裴元毫不猶豫的將那印章用力的拍在地上,稍微移出了一點范圍。
就見四周的云氣立刻涌了過來,將裴元包裹住,將他拖入層層的云霧之中。
玉真子正做著屠殺前的最后恫嚇。
“我會,我、我、我…”
玉真子的眼睛直接就直了。
她感知到了什么?!
無盡的羞怒,瞬間涌上心頭,玉真子暴喝一聲,“裴元!”
那高亢霸氣的聲音,在情緒激蕩下,竟然有些破音。
接著,玉真子再也顧不得給裴元最后的恐懼,直接提劍揮舞著向裴元沖去!
裴元已經測試完了,自己想要的所有答案。
印章范圍內,是絕對的云字神門規則,玉真子無法通過云氣窺探。
印章范圍外,玉真子的憑借云氣探查到的,會十分的真實!
裴元迅速的向前一撲,從地上撿起那枚印章,接著就勢一滾,向前竄去,趁機又逃脫開幾步。
玉真子的感知中雖然失去了裴元那真實又清晰的身影,但是云霧界限出現的變化,及時的讓玉真子明白了裴元逃去了何方。
玉真子一劍猛揮!
寶劍幾乎擦著裴元臉頰劃過。
裴元也不吭聲,繼續瘋狂的奔跑,爭取著最后的時間。
玉真子作為一方江湖勢力的主人,見過的腌臜事也不少,但是被一個砧板上的魚肉,在最后時刻如此羞辱,仍舊是讓她憤怒到了極點。
玉真子在云中如魚得水,腳步靈動的追擊,手中劍瘋狂的對著被云氣遮掩的一團亂砍。
地上時不時就濺出一道道鮮血。
那云氣的邊界之內,裴元一邊瘋狂的躲著玉真子的攻擊,一邊用盡所有的精氣神催動那老鼠口袋。
無窮的老鼠如同黑色泉水一樣,從裴元腰間的口袋中鉆了出來。
然而那些老鼠都緊緊的攀附在裴元身上,密密麻麻的越堆越多。
等到裴元覺得再也控制不住鼠群的時候,裴元奮力的把手中的印章,向著云字神門的方向扔去。
口中則暴喝道,“下次,叫我裴千戶!”
隨著裴元的暴喝,那被印章排斥的云氣,瞬間涌了過來。
裴元召喚出來的那些老鼠,立刻像是炸開了一樣,四處奔散。
已經追到裴元跟前的玉真子,瞬間手腳僵硬,瞳孔渙散。
那被她用水行法術覆蓋感知的云氣中,出現了密密麻麻,成群結隊的老鼠,這些老鼠到處奔竄,快速的散布于神祠道院的每個角落。
那些云氣在玉真子的控制之下,原本已經像是她身體延伸出的神經一樣。
這突然的沖擊,到處亂竄的老鼠。
給玉真子一瞬間的錯位感受,簡直像是無數的老鼠在她渾身上下爬動一樣!
“啊!——”
玉真子瘋狂的在身上拍打著,驅趕著那根本不存在的老鼠。
周圍云氣不停地反饋,混亂著她的感知和意識。
因為那本就是她真實的感知。
那些奔走在云氣中的老鼠,本就奔走在她神識上。
就在玉真子陷入短暫狂亂的時候,裴元已經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機會,沖到了玉真子面前。
接著巨大的拳頭,重重的轟在玉真子心臟上。
玉真子哇的吐出一口鮮血,瞳孔劇烈的震顫著。
裴元不敢大意,右手緊緊地捏住玉真子的脖子,用力的將她砸在地上。
玉真子的脖頸先著地,然后是后腦重重的撞在地上,接著身體落下。
玉真子的雙目睜的更大,渾身像是渙散了一般,四肢軟軟的散落在地上。
裴元長出了一口氣,發泄般的大吼起來。
那吼聲如同咆哮的野獸,訴說著最后得勝的快意!
這整整一夜的功夫,裴元利用著有限的能力和有限的物品,依靠著層層設計,和一步步地謀劃,不但利用地形環境和老鼠口袋殺光了三元宮的弟子,還依靠著風雷云雨山川壇的設定,將玉松子和玉真子兩個強人,一一擊殺!
裴元心中的痛快,幾乎無法壓制的噴薄出來。
裴元發泄般的騎著用力擊打著玉真子,情緒激蕩到極點,甚至還按捺不住在玉真子臀兒上動了幾下。
好在裴元對這等修行之人還是有著敬畏的,明白不徹底的殺死干凈,以后還不知道會有什么麻煩。
那客房門前的年輕道士能用袍袖遮住劃破的肚腹不死,那玉松子被破壞的不成人形了,還能施展謀算。
那這個更強的玉真子呢?
裴元看著已經軟的絲毫沒有生命氣息的玉真子,絲毫不顧身下的溫柔,用力去扭她的脖子。
口中,則惡毒的毫不客氣的回應道,“這就是你說的恩怨兩清!”
隨著“咯咯”的骨裂聲傳來,玉真子的身體抽動了下,喉嚨中彷佛有一口氣,翻來覆去的咽不下去。
裴元腦中一片空白。
剛才明明已經什么生命反應都沒有了的!
強大的恐懼支配著裴元,他奮力的扼著玉真子的喉嚨,充滿爆炸力的拳頭一下子一下子的擊打在玉真子腦袋上、胸口上。
“你這怎么還不死!”
“還不死!”
“死!”
“死!”
“伱給我死啊!”
誰料玉真子咳嗆的越來越厲害。
她的芊纖玉指顫抖著,似乎想要抓什么。
裴元慌得不知所措。
他本來就騎在玉真子身上捶打,這會兒直接手忙腳亂的用膝蓋頂著玉真子的關節,奮力一折。
骨頭爆裂的微響傳來,玉真子那白皙玉臂立刻扭曲變形,然而那手指卻仍舊像是不受控制的要抓什么。
裴元心中的恐慌越來越厲害。
他看著玉真子手指想要抓的東西,終于恍然大悟過來。
玉真子的大部分感知和意識,都以水行法術為媒介,彌散在周圍的云氣中。
四周到處到處都是玉真子,她要怎么死?
對于一個能把身體化為冰渣雪泥的修道人來說,肉體的摧毀,意義又有多大!
裴元的腿軟了,幾乎是坐倒在玉真子身上。
他面對著這不死不活的玉真子,心頭的恐懼,甚至比和全盛的玉真子正面搏殺時還要更甚。
裴元現在很想對她說一句對不起,然后和這個猛人了結一切仇怨。
但是什么都晚了。
裴元幾乎是踉蹌的爬起身,胡亂的把衣服裹好,然后提了霸州刀,把扔到云字神門跟前的印章撿起,瘋狂的逃了出去。
他的腦海中用最后的思維能力判斷著。
能夠保全他狗命的,現在只有“雷”字神門!
如果這無情的雷火也限制不了那等修道人,裴元也無計可施了。
裴元渾身的力氣彷佛都耗盡了。
把從云字神門取下來的令牌,投喂給雷字神門的門環銅獸后,裴元用最后一點力量,推開了雷字神門,踏入了那滿布雷霆的神祠道院。
裴元看著滿地的雷火,咬咬牙掙扎著往最里面走。
他不知道玉真子會多久恢復,也不知道玉真子又會多久找到自己。
現在裴元已經窮盡所能,只盼望著能夠多拖延一點時間,爭取等到自己做夢都在期待的支援。
或許是已經把韓千戶當成了最后一根稻草的緣故。
裴元此刻對韓千戶的信心特別強烈。
就像一種近乎偏執的直覺,只要韓千戶來,就一定能幫自己解決這個麻煩。
裴元莫名的想起了長久以來聽過的那些市井傳說。
傳說里有大俠,有高僧,有修道人,還有魔教,以及統帥魔教的大魔王。
裴元以前懵懵懂懂的聽著各色各樣有趣的故事,如今深入局中,慢慢對照,這才覺出味兒來。
作為江湖人物最痛恨的朝廷鷹犬,被他們視為魔教的,不就是那些散步各地,控制著那些寺廟道館的砧基道人?
統帥那些砧基道人的魔教大魔王,不就是韓千戶么?
若是以此輪推,什么五法王之流,不就是澹臺芳土和司空碎那幾個狗東西?
自己堂堂鎮邪千戶所副千戶,魔教副教主,怎么著也該有不下幾十本的江湖傳說,誰想到竟會如此狼狽。
裴元琢磨著,越發對清洗北方砧基道人的事情不太樂觀了。
若是貿然對這些人動手,不說追查邪教的事情,單單是那些類似三元宮之類的勢力,就不知道該用誰來壓服。
裴元想著,終于意識到了自己之前的一大敗筆,居然沒有向韓千戶討要足夠多的高手坐鎮。
就算韓千戶抽不出人手,那給自己這個副千戶一身神裝總不過分吧?
類似心魔袈裟、老鼠口袋這樣的寶貝還有沒有?
總不至于到現在為止,整個皇覺寺八部僧眾只有心魔和尚、貪念和尚和醍醐和尚這三個倒霉蛋落網吧。
之前的呢?
哪怕不說之前的,裴元記得那醍醐和尚最后想要奪舍韓千戶,被韓千戶用一把扇子收了。
那扇子也不簡單吧。
如今自己就這么幾件寒酸裝備,怎么統合這些大大小小的力量。
裴元的腦海中想法紛紛亂亂,幫他打發著難熬的時間。
周圍雷聲大作,裴元就坐在山川壇的正中,等待著敵人的到來。
恍恍惚惚間,裴元也不知過去了多久。
忽然那雷字神門被從外面打開,一道陽光立刻傾瀉了進來。
原來已經是大白天了。
裴元看著站在門口的那個身影,心臟情不自禁的縮了縮。
——玉真子!
玉真子已經完全恢復了之前的美貌,這次她似乎花了較長的時間修復身體的損傷,與此同時,修復的也更加徹底。
和上次狼狽趕來時,還要披散頭發不同,這次玉真子頭上還用一支玉發簪,將頭上的頭發婠了。
玉真子一手提著劍,一手提著血紅色的心魔袈裟。
就這么站在雷字神門前,目光灼灼的望著裴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