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千戶說完,頓覺神清氣爽!
說實話,這個問題也困擾她很久了。
裴元別的計劃都有極大的可行性,唯一不可控的風險,恐怕就出在霸州叛軍這里。
霸州叛軍現在的局勢雖然危如累卵,但是當這累卵倒下的時候,也是勢不可擋的。
依照裴元的謀劃,霸州叛軍最終會被逼迫著進入淮安府。
甚至直接攻打淮安府的治所山陽縣。
山陽縣可太重要了。
這里不但有漕運總督衙門,淮安府衙這兩個重要的權力機關,還是淮安衛指揮使司和大河衛指揮使司的駐地。
除此之外,淮安府還有各部的垂直直屬衙門。
比如說,為了營修河道,這里就近設立了工部的分司衙門。
為了淮安稅關的稅錢,以及便于南方糧稅的轉移支付,這里也有戶部的分司衙門。
為了應對運軍犯罪和聚集在淮安的大量流動人口犯罪,這里還設置了刑部的分司衙門。
所以一旦山陽震動,后果不敢設想。
到時候別說這里的物價會出現劇烈的波動了,只要消息傳開,恐怕周邊各府的物價都得應聲而動。
可是,常言說得好,請神容易送神難。
霸州叛軍現在一心想逃回老巢,對淮安府還不構成威脅,可一旦霸州叛軍死了心,轉而向南,面對誘惑力這么大的山陽,他們這些人又拿什么去阻止這支力量呢?
韓千戶好歹出了胸中一口惡氣,當即帶著眾多錦衣衛打馬而走。
裴元也被韓千戶這個問題,問的一時語塞。
他之前雖然進行了反復的籌劃,著實的布置了一盤大棋。
但是實際上很多事情,都是事到臨頭不得不為。
不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還得一支接著一支的發。
現在裴千戶射出的這些亂箭已經互相牽絆,牽一發而動全身,如此之時,想在其中繼續布局,已經千難萬難了。
要想算計這支破壞力極強、又極度不穩定的軍事力量,談何容易?
宋春娘遠遠的見韓千戶走了,過來好奇的問道,“韓千戶怎么剛來就走了。”
裴元回過神來,沒好氣的說道,“我哪知道,我還有很多事情想問她呢。”
宋春娘打量著裴元,狐疑的質問道,“莫非你得罪她了?”
裴元無語,“我敢嘛?”
宋春娘也有些不解,“也對啊,我剛才看你在韓千戶面前,表現得挺好的。”
“我表現了嗎?”
裴元詫異。
宋春娘不屑的撇撇嘴,“你都快把腦袋蹭到韓千戶手里了。”
污蔑!
他媽的,純屬污蔑!
裴元生氣了。
他不再搭理宋春娘,自顧自整理著思緒。
韓千戶雖然走了,但好在危機總算解決了。
而且,既然她能帶隊押送稅銀過來,說明該做的事情,她都已經做好了。
現在只等谷大用那邊的消息就是了。
至于自己這邊,趕緊安撫住玉真子,才是最關鍵的。
玉真子之前被自己趁虛而入,現在還不知道情緒穩定不穩定。
一旦這女人要是翻臉,現在去追韓千戶還來得及。
裴元想著,目光挪到宋春娘身上。
之前這個狗東西棄我而去,這會兒說不得,關鍵時候就得用她來墊背了。
裴元當即向宋春娘歪歪頭,示意道,“跟我過去。”
宋春娘初時還有些納悶,等看到裴元向雷字神門示意,她的心臟立刻激動地砰砰跳了起來。
“我也一起?”
玉真子身為三元宮之主,在淮安府這等要害所在能夠執掌基業,也算是江湖上有名的一個山頭。
宋春娘家的鏢局,之前甚至連和玉真子見面的資格都沒有。
平時都是和三元宮門下,那個叫做常順的普通弟子打交道的。
雙方地位的差距,立刻觸發了宋總旗的特殊癖好。
而且玉真子屬于道家,養生有術,保養極好。
雖略顯成熟,卻更添韻味。
這對宋春娘來說,不大不小也是一個加持。
裴元看著鐵子那沒出息的樣子,忍不住出言譏諷道,“宋總旗這么雀躍,不知道伱是打得過本千戶,還是打得過玉真子道長?”
宋春娘一副我弱我有理的理所當然,“都打不過啊,要不我是你的跟班呢?”
裴元繼續深問道,“那你覺得我和她的事情,你夾在中間,是不是想自取其辱?”
宋春娘性格粗疏,對這話倒沒多深想,但是聽到“夾在中間”四個字,就警惕起來。
“你什么意思,我可對你沒興趣!”
裴元懶得給宋春娘過多解釋。
等到臭鐵子被玉真子踩在腳下的時候,想必她就明白這話的意思了。
裴元生怕韓千戶走遠,到時候想求救也來不及了,趕緊壯起膽子,向雷字神門行去。
等將神門打開,踏足其中,裴元卻不由愕然在那里。
只見原本玉體橫陳的地方,早已芳蹤杳杳,之前那被他任意擺弄的玉真人,已經提前離開了。
就連裴元那收了玉松子的袈裟,也被帶走。
裴元心頭莫名奇妙的一松。
與其面對之后的麻煩,好像這樣,也不算壞事。
宋春娘跟了進來,沒看到人,也是大失所望。
裴元心里有些沒底,向她詢問道,“你覺得她這是什么意思?”
宋春娘啞然,琢磨了一會兒,才幫著理性分析,“你用強了沒?”
裴元想想自己在云字神門內做的事情,那何止是用強了,簡直是要把玉真子拆散了。
而且,當時玉真子的大部分感知,是散布于周圍云氣上的,幾乎是眼睜睜看著自己那時的施暴。
裴元完全可以想象,這個平素養尊處優的女人,當時有多恐懼多絕望,又對自己形成了多么強大的心理陰影。
所以后面,玉真子面對裴元虛張聲勢的壓制時,才會節節潰敗,下意識順從裴元,以至于輸光了所有。
裴元不好解釋這里面的邏輯,只含含糊糊的說了一句,“有吧。”
宋春娘低聲吐槽,“真沒品啊。”
裴元看著宋春娘諷刺道,“說這種話,你也配。你他媽是怎么對人家御史家姑娘的,你他媽是怎么對待秦淮河上妹子的?”
說著說著,裴千戶也有點破防,“你他媽又是怎么對我的?”
宋春娘就挺尷尬。
裴元悲憤之余,也覺得情緒來的不是時候,要是再緩一會兒,還能用這個借口拿捏鐵子一番。
兩人在道德這個層面上,實在沒什么好交流的。
略微尷尬了一會兒,宋春娘說道,“大約…,也是需要好好想想吧。”
兩個沒有道德感的人,交流起來就沒有那么多藏著掖著。
裴元向宋春娘直接問道,“那你覺得后續會怎么發展?如果我想把她弄到手,你覺得是上點心更好些,還是就這么任其自然?”
宋春娘以一個資深渣女的角度,給裴元做著糾正,“你不如說,發現自己真的喜歡她了,然后再向我求教。”
裴元懵逼,“這有用嗎?”
宋春娘挑了挑眉,笑而不語,眼角卻都透著得意。
裴元看著她浪成這個樣子,顯然是說到了讓她得意的事情。
裴元快速地思索著宋春娘的成名戰績,腦海中立刻鎖定了那個目標,忍不住脫口而出道,“那個巡城御史的女兒…”
宋春娘憋在心里暗爽了很久的事情,終于能拿出來和人炫耀了。
她一抬手,眉飛色舞道,“有酒嗎?”
不是,這踏馬的,荒郊野外老子去哪兒給你弄酒。
宋春娘已經忍不住談興了,直接提議道,“去汊河集,那邊近一些。”
裴元連忙搖頭,“還是算了吧,我可把那女人得罪壞了,還不知道她是怎么打算的。”
宋春娘不以為意道,“就那點事兒?”
裴元翻了個白眼,“你倒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宋春娘要是真不當事兒,何至于還替韓千戶留著。
不過,裴元倒也老老實實的,把殺了三元宮數十弟子的事情說了。
宋春娘聽了,也明白裴元的顧慮了,她想了想,語氣平淡道,“問題也不大,江湖是最講究現實的地方。三元宮實力大損,就會被人覬覦,一天兩天也就罷了。時間長了,呵呵。”
宋春娘雖然也是江湖出身,這會兒的話卻說道很刻薄。
“若是等大人實掌了北地的砧基道人,說不定連我這個總旗,也有嘗嘗她玉真子滋味的時候。”
裴元沒理會宋春娘的幻想,而是問道,“那我和她的恩怨,有沒有辦法消弭?”
“恩怨?”宋春娘笑了一聲,“江湖哪有恩怨?今天尚且不知死在誰的手里,誰還會在意昨天的情仇?”
接著,話語間,也有些感嘆。
“大多數江湖人,說不定一生只能見一次面。”
“江湖嘛,只有相忘。”
“恩怨?哈!”
裴元聽著宋春娘的話,心中也不免悵悵。
仔細想來,如果不是當初離開濟寧的時候,自己賊心不死的標記了宋春娘,恐怕自己和她在這茫茫人海,也沒有再相見的可能吧。
至于標記的原因嘛,還是因為當時宋春娘那喜歡撩人的性子,給剛出京城的淳樸少年·裴的沖擊特別大,因此才念念不忘。
裴元還記得,當時一行人在破廟里打水洗漱的時候,就忍不住去偷看宋春娘。
記得她的腳也不是很白,但是側面的弧線很好看,也很光滑。
那時候,裴元就莫名的想摸摸。
而鐵子發現了陌生的淳樸少年·裴在偷看后,不但沒有躲閃,還用漂亮的眼睛勾了勾,把腳趾翹了翹。
當時的宋春娘就像有魔力一樣,讓裴元幻想著她會縱容自己去碰,讓裴元幾乎忘記了跟前還有別的人。
那次,裴元硬是厚著臉皮多看了一會兒。
自此之后,還把道德下限,狠狠地下修了。
裴元想著,越發覺得時間真的改變了很多。
如今宋春娘不向自己賣騷了。
自己不是當初的自己了。
裴元倒也分析過這里面的原因。
大約。
是宋春娘誤會自己情緒起來,真會干她吧。
媽的,兄弟也防。
她有江湖,我去買酒。
兩人都沒有馬,邊聊邊向山陽城行去。
宋春娘終究是沒憋住,路上的時候,就說了她和那御史女兒的事情。
那御史雖然笨了點,被人騙了不少銀子,卻不是個迂腐之人。
女兒出了這等事,并無半點責怪,而是依舊好好寬慰著。
只是出了這等事,那御史的只言片語,如何抵得過世間的眾口鑠金?
宋春娘說到這里,倒是忍不住強調了一句,“如果那次不是我,去的就是別人了。”
裴元對此,也沒什么表示。
他之所以能夠和幾個屬下玩的愉快,不就是因為彼此的道德底線都足夠低嗎?
宋春娘對裴元平和的態度比較滿意,便道,“后來我又去了一次。”
然后對裴元挑了挑眉,說道,“我告訴她,我喜歡她。”
裴元剛聽這話的時候還沒感覺,等到發覺了宋春娘的刻意停頓,裴元才醒悟過來,頓時瞪大了眼睛,“你這次沒有迷暈她,她知道你是女人了?”
宋春娘“嗯”了一聲。
裴元震驚且不解道,“不是,你是個女人啊,你說這種話,對她有什么意義?”
宋春娘嘿嘿一笑,露出整齊的白牙。
“那個之前,當然不能讓她知道。等都痛快了,她又懂什么?她又沒碰過男人。現在全天下都在說她的笑話,只要我還寵著她,她心里就全是我嘍。”
裴元萬萬沒想到,鐵子玩的這么花。
“那后來呢?她怎么說?”
宋春娘道,“我告訴她,總有一天我會把她接出來,讓她像我一樣,自由自在的活在這世上。”
裴元受不了這渣言渣語了,鄙夷的說道,“宋春娘,你可真不是個東西啊。”
什么自由自在?
這種哄官宦小姐的鬼話,鐵子可真是張嘴就來!
裴元可是比誰都清楚,某個快遞小妹的底細。
像所有從低賤中爬出來的人那樣,他們不怕打生打死,連自己的命都不當回事,只是害怕重新回到那樣爛泥里。
比如說某快遞小妹,以及某個絕對不能掉馬的華山掌門。
宋春娘的夢想就無比現實。
她希望到死的時候,能穿著她的七品官服,埋在向陽的山坡上。
宋春娘說著,也覺得這種事情很丟臉,“我現在當官啦,也不能總吊著人家,而且我覺得這對她也很不公平。”
行吧,這是你的上岸第一劍。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鐵子!
兩人又走了一陣,宋春娘扭頭,笑瞇瞇的問道,“要不你替我接手怎么樣?”
“滾!”
裴元橫眉怒目。
“切。”宋春娘也是要面子的,立刻尖酸道,“人家可是御史張璉的女兒,堂堂進士的閨女,就你也配?”
“進士?”裴元表示不受誘惑,話也說得很硬氣,“我對韓千戶可是忠心耿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