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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3 都是政治

  裴元一時間,感慨無比。

  他拍了拍丁鴻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好好做事。既然你如此忠誠,等到后續河道總督上任,到時候還要給你加加擔子。”

  丁鴻聽了心中激動不已。

  這可是來自裴千戶的認可!

  “起來吧。”裴元瞧著丁鴻。

  按照他原本的計劃,徐州左衛將充當他大運河戰略的后勤支援力量。

  等到時機成熟,也可以格局做大,將他們徹底轉化為水師。

  如今丁鴻這么上道,看來可以適當加注一些資源了。

  現在讓裴元比較郁悶的就是,這一年多來,他雖然從一個靈活就業青年,靠賄賂混進了體制里,但是手中卻沒什么可用的人才。

  裴元這趟南下,初始只是為了在錯綜復雜的局面中求活而已。

  后來,在獲得了韓千戶的信任,調動了千戶所的資源后,才慢慢的有了上場出手的資格。

  如今雖然星星點點的構建了大運河戰略的布局,但是想要將這個體系運轉起來,仍舊有很多關節需要打通。

  這么一算的話。

  與打通關節相比,就不如把自己的人放在關節上了。

  只要大運河戰略能運轉起來,不但可以源源不斷的給裴元提供經濟支持,還可以有一個完備的政治體系,培養自己的黨羽。

  現在問題來了,裴元往哪去弄那么多合適的人手,把這個骨架支撐起來呢?

  裴元現在身邊疑似忠心可靠的,也無非就是生化變態陳頭鐵,江湖棄徒程雷響,以及十里香宋春娘等三人而已。

  難道裴千戶就靠這么三個玩意兒,撐起他的北方局,撐起他的大運河戰略嗎?

  何況,裴元現在還有最大的一個弱點。

  那就是他錦衣衛武官的身份。

  雖然作為錦衣衛,直接掌控一定的暴力,能在裴元弱小的時候,帶來諸多便利。

  但是想要收攏有治理國家能力的文官,這個身份就平添了許多障礙。

  文官是天子門生,是天子師友,而他這個錦衣衛,就算做到頭,當上了錦衣衛掌印指揮使,也無非是在天子和文官說話時,在一旁站班的。

  難道就這樣錯過這個風起云涌的時代嗎?

  裴元默默的想著。

  心里漸漸有了答案。

  如今想要一點點的積攢班底,有些太過遲緩了。

  最好的辦法,就是能夠來一出蛇吞象,吃下一個成熟的政治勢力。

  甚至,哪怕吃下一個走下坡路的衰敗政治勢力,也足夠裴元施展手腳了。

  那老子該從哪里入手呢?

  裴元想著想著,不禁撓頭。

  這讓一臉懵逼的丁鴻越發懵逼了。

  “千戶?”

  他小心地問道。

  “嗯?”

  裴元回過神來,看了丁鴻一眼,才意識到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他四下瞧了瞧,見營地里基本已經安置完畢。

  當即提出了切實可行的近期目標,“先吃飯吧。”

  鑒于丁鴻主動靠攏的姿態,裴元也不好讓忠臣心冷,便帶他去了自家那邊,一塊用餐。

  裴元這邊的人雖然不少,但也坐的涇渭分明。

  十來個錦衣衛是一堆,那幾個江湖人物是一堆,四五十個徐州青壯是一堆。

  裴元便領著丁鴻去了錦衣衛那邊坐下。

  看到裴元過來,一心進步的陳頭鐵趕緊要去幫著舀飯。

  裴元猛然想起這個生化變態,平時又是擺弄水銀,又是擺弄人皮的,連忙阻止道,“不必了。”

  陳頭鐵一愣,身形稍頓。

  就見正坐著的丁鴻,蹭的從地上跳起來。

  然后拿起一只洗干凈的碗,開口道,“我來,我來!”

  陳頭鐵眼睜睜的看著丁鴻將飯舀到碗里,整個人快石化了。

  千戶…

  裴元隨手接過,給眾人介紹道,“這是丁鴻,以后就是咱們的人了。”

  丁鴻知道在坐的都是裴千戶的心腹,也不敢擺他徐州左衛指揮使的架子,很熱絡的和眾人寒暄著。

  裴元心中有事,吃著東西,話也不多。

  等到用完飯,隨便的沖他們擺了擺手,自顧自的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撩開帳篷一看,果然見到宋春娘正和焦妍兒,有說有笑的吃著東西。

  裴元心中一緊,仔細打量焦妍兒,見她衣衫不亂,舉止從容,這才算松了口氣。

  雖然裴元已經給焦妍兒科普過宋春娘的種種劣跡。

  但是這隊伍中只有她們兩個女子,裴元又時常讓宋春娘幫自己守窩,兩人關系漸近,卻也是難免的事情。

  好在宋總旗也很自覺,見裴元進來,嘿嘿笑了一下便起身離開了。

  裴元想著事情,也懶得理會她。

  目光落到焦妍兒身上,裴元情不自禁的想到了她的祖父,內閣大學士焦芳。

  說起來,焦芳也是高壽之人,還有幾年好活呢。

  倒是能發揮余熱。

  而且因為焦芳精準減持,在劉瑾倒臺前三個月就提桶跑路,所以事后不管百官怎么彈劾,都屹立不倒。

  焦老爺子的一生,如果概括總結的話,大概是這樣的。

  少年得志。

  中年得志。

  老年得志。

  然后以內閣首輔大學士全身而退,得以善終。

  這種政治老狐貍要是能幫一把,或者把焦芳的殘余勢力收攏,說不定就能大大改善處境。

  只不過,裴元只是簡單一想,就放棄了這個決定。

  先不說焦芳能不能看上自己,光是焦芳自身,就有一個很大隱患。

  因為焦芳是個超級地域黑,特別討厭南方人。

  具體一點,是余姚人和江西人。

  再具體一點,是謝遷他們村和彭華他們村的人。

  焦芳這個人能地域黑到什么程度呢?

  他為官的時候,每斥退一個南方人,就會很高興。即使是談論古人,他也一定詆毀南方人而贊譽北方人。

  正德天子剛登基的時候,大明的大臣們立刻熱切的想起了當年“朱允炆未成年時代”和“朱祁鎮未成年時代”,那美好的保舉制。

  那還猶豫什么?

  牛市又來了,風口又來了,趁著皇帝小,直接上吧!

  于是,內閣大臣們趕緊連夜頒布了“舉懷才抱德之士”的詔書,打算趁機解決官員子弟的就業問題。

  各處的地方官員立即行動起來,紛紛上書,互相舉薦同事們德才兼備的好兒子。

  最終結果可想而知。

  掌握了意識形態解釋權,并充斥整個大明官場的南方人,再次成為大贏家。

  大量的南方人這次直接不用考試,就一步到位,進入官場了。

  焦芳身為河南進士,本身在官場就比較吃虧,容易被人抱團排擠。

  然后,焦芳看到推薦上來的那些德才兼備的讀書人,粗粗一看,南方人。

  仔細一看,余姚人!

  刷、刷、刷,焦芳繼續翻開一摞,推薦的全特么是余姚人!

  看著坐在那里露出迷之微笑的內閣大學士,謝(余姚)遷,焦芳直接掀桌了,這特么還怎么玩?

  我被包圍了啊!

  我被余姚人包圍了啊!

  我不能呼吸了。

  焦芳于是迅速的找到了自己的政治盟友,劉瑾劉公公!

  那么問題又來了。

  精通政治手段的戰斗進士焦芳,為什么會冒天下之大不韙,選中劉瑾這個老太監,作為政治盟友呢?

  那就是因為,劉公公執政期間,曾經很犀利的提出一個觀點,“毋得濫用江西人”。

  這區區七個字,簡直戳中了焦芳的G點。

  江西官員不就是南方官員最純血的根據地嗎?

  ——世上沒有比這再好的公公了,大明不值得,淚目。

  焦芳和劉瑾迅速抱團,以“徇私援引”的名義,一口氣掀翻了大學士謝遷,斥退了保舉的那些余姚人,順便打垮了朝廷中的江西幫。

  為了徹底鞏固戰果,兩人在借著“保舉案”,收拾謝遷之余,又聯手裁減了江西鄉試名額五十。

  劉瑾為老家陜西增加鄉試名額一百!

  焦芳為老家河南增加鄉試名額九十五!

  可惜,現在劉瑾新政被推翻,正是江西官員卷土重來的時候。

  大量的江西官員,將會重新走上重要崗位。

  如果裴元這時候向焦芳靠攏,或者去收攏焦芳的殘余勢力,勢必會大大得罪南方官員。

  這可并不明智。

  可除了焦芳,自己現在又能向誰下手呢?

  裴元腦海中閃過飄零半生的國色張璁,旋即劃掉,接著又想起了胖弟弟歐陽必進。

  歐陽必進乃是江西吉安府人,稱得上是江西人中的江西人。

  再加上同是江西人的便宜姐夫嚴嵩,裴元只要順著這樣的關系延伸,就可以搭上江西人飛快崛起的便車。

  裴元想著,也沒和焦妍兒多寒暄,躺在厚實的草席上,看著帳篷頂,情不自禁的吐出四個字,“鄉黨勢力啊!”

  如果在自己的計劃中,引入鄉黨勢力,那究竟是他們體現我的意志,還是我體現他們的意志呢?

  一介武夫的裴元,想著這事兒,就覺得不靠譜。

  就算勉強融入,只怕他也是很邊緣的那個。

  而且說不定,還會被他們視作手中的一把刀。

  那劉瑾余黨呢?

  現在他們正在夾著尾巴做人,估計這會兒正統一思想,要把陸完拉下水。

  裴元這時候摻和進去,平白的要背負政治包袱,這又何必?

  裴元想著,又慢慢思緒延伸。

  如果說,每個人只要存在,天然就有一個立場。

  那我…,又代表誰的利益呢?

  裴元想的腦子有些累,閉上眼睛休息。

  很快便感覺到焦妍兒用手指在他額頭上輕輕按壓著。

  裴元舒緩著神經,彷佛被她揉散了煩惱。

  裴元放空著腦子,隨口向焦妍兒詢問道,“令祖和南人這般不睦,是怎么一路青云,穩穩的坐上了內閣大學士的?”

  關鍵是焦老爺子勢單力薄之下,還能把盤踞朝中的江西幫掀翻,這簡直不可思議。

  焦妍兒想著之前裴元脫口而出的“鄉黨勢力”幾字,心中對裴元的煩惱大致有了猜測。

  裴元似乎只是隨口說說,也沒期待焦妍兒的回答。

  說完之后,就扒拉過焦妍兒的一只小手,隨手把玩著。

  焦妍兒想了一會兒,開口說道,“家祖雖然和南人不睦,但是除了和劉瑾聯手對付江西籍官員,其他南人雖然偶爾波及,卻并未刻意針對。”

  “嗯…”裴元想想也是,焦芳雖然泛泛的針對南方人,但是系統性的進攻,好像只針對了余姚人和江西人。

  還把江西人鄉試的名額削減了。

  這就是《明史閹黨傳》中所謂的,“每言及余姚、江西人,以遷及華故,肆口詬詈。”

  “夫。”焦妍兒頓了頓,帳篷內出現了短暫的沉默。

  裴元立刻想起焦妍兒上次曾經傷感的說,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有機會再這么叫了。

  他當即看著焦妍兒道,“叫夫君。”

  “嗯。”焦妍兒乖乖應了,又且羞且喜的喚了一聲,“夫君。”

  等到裴元閉上眼睛繼續享受她的按摩,焦妍兒才重新整理了下思緒,小聲詢問道,“夫君是和江西鄉黨有矛盾嗎?”

  裴元道,“這倒不是。”

  歐陽必進可是自己結拜的親弟弟,這和自己第二家鄉有什么區別?

  毫不夸張的說,看在歐陽必進和嚴嵩的份上,我裴元也可以是個精神江西人。

  裴元道,“就是,就是想起了令祖當年的事情,想要問問。”

  焦妍兒按著裴元的額頭,似乎在猶豫著該說不該說,過了好一會兒,焦妍兒才輕聲道,“可是整個天下有兩京十三省啊。”

  “哦。”裴元大腦放空著,鬼鬼祟祟的盤算著,怎么能不著痕跡的枕到小美人的腿上去。

  焦妍兒見裴元沒有反應,只得繼續提醒道,“這世間的事情,不患寡而患不均。江西文人勢大,他們侵占的又何止是家祖一人的利益。整個大明,有兩京十三省呢。”

  裴元聽到這里,猛地睜開眼睛。

  焦妍兒似乎一點也沒意外裴元的反應,也正低頭看著裴元,剔透的眸子正和他對視著。

  裴元一個咕嚕爬了起來。

  腦海中飛快的思索著。

  江西文人的確勢大,朝中的任何一股勢力都沒有資格和他們抗衡。

  但如果把朝堂泛泛的分為江西勢力,和反感江西的勢力呢?

  就算排除掉那些中立的,或者曖昧難明的,但以兩京十二省之力,哪怕隨便拼拼湊湊,雙方的力量平衡,是不是又瞬間反轉了?

  裴元立刻感受到一種明悟。

  難怪焦芳能夠干脆利落的把江西幫趕出朝堂,原來是他代表了更廣泛的利益。

  裴元一點點的理著這里面的邏輯。

  焦妍兒又輕聲道,“不喜歡江西人的那些力量,廣泛而松散,根本沒有絲毫的凝聚力,也沒有和對方硬拼到底的意志。那夫君可知道,為什么他們能全力的支持家祖嗎?”

  “那是因為、那是因為…”

  裴元腦海中掠過焦芳的生平,那個答案越發的清晰了。

  “那是因為焦大學士立場無比鮮明的厭惡江西人,反對江西人,就連只是身南方人,也會被他討厭。”

  “甚至是談論古人,他也一定詆毀南方人而贊譽北方人。”

  “他身上的信號極度強烈,沒有讓步,沒有妥協,所以那些各懷心思的力量,都愿意看他去碰一碰。”

  裴元說完這些,不由越發感嘆。

  原來如此。

  都是政治。

  焦老爺子可真他媽是個好演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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