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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89 伏殺

  裴元一眼就認出來了無精打采騎著馬走在最前的張容,在他身旁,是裴元見過幾次的那個胖百戶孫博。

  兩人身旁擁簇著十幾騎錦衣衛,后面則是大隊的護衛京軍。

  裴元的目光從這兵馬身邊挪開,又看向后面壯丁們趕著的那些馬車和拉著的輜重,判斷著張永可能的位置。

  就在裴元的目光來回在那些馬車上逡巡的時候,忽聽身旁的陳頭鐵低呼一聲,“不好!”

  裴元的目光瞬間被引了回來,順著陳頭鐵的目光看去。

  就見孫博忽然打馬向前沖出十幾步,然后從馬上跳下來,仔細觀察了下地上的痕跡。

  隨后他的目光銳利的四下看了起來。

  在孫博的目光劃過這邊的時候,裴元甚至產生了兩人短暫對視的錯覺。

  那孫博雖然毫無所覺似得慢慢上了馬,又慢慢的策馬回去。

  但裴元有一種強烈的直覺。

  埋伏已經暴露了!

  他不由低聲罵道,“陳心堅做的好事!”隨后直接催促道,“動起來,去截斷他們的后路!”

  陳頭鐵也看明白了,這是之前陳心堅為了防止被人看破端倪,阻斷了所有北上的行旅。

  就連那些南下的,也被暴露行跡的陳心堅都解決掉了。

  只是陳心堅終究還是輕敵了,沒有徹底的把地面的痕跡清理干凈。

  沒想到,對方恰好就有個心細的錦衣衛百戶,一下子就發現了不對勁。

  陳頭鐵生怕他弟弟的這個疏漏,壞了裴千戶的事,趕緊催促著手下放出信號。

  旁邊的一個漢子慌忙從地上抓起一面大紅旗,從灌木亂樹中現出身形,揮舞起來。

  遠處的樹林應聲簌簌而動,向著車隊的來路堵截過去。

  那個胖武官已經和張容他們匯合了。

  裴元能看到兩人簡單的交談了幾句,隨后這十多騎就飛速的向車隊奔去。

  裴元忍不住狠狠地一擊掌。

  現在張永的隊伍還沒深入伏擊區,那提前暴露的蛛絲馬跡,很可能讓負責堵截后路的兵馬,沒有足夠的時間完成合圍。

  縱是張永逃走的機會不大,但這個風險,也不是裴元想承擔的。

  那些精銳京軍見張容帶著騎兵慌亂而回,正有些納悶疑惑,那十多騎已經將一輛馬車圍住,隨后有人下了馬,將一人推上馬去。

  這時,去阻截他們退路的伏兵已經完全遮掩不住了。

  不少京軍這才留意到兩側山林有大群兵馬在移動的跡象。

  正在他們嘩然不知所措的時候,就聽張容在馬上大吼道,“賊人行刺,諸軍迎敵!”

  聽到張容這樣喊,那些京軍越發喧嘩混亂起來。

  有些人慌亂的四下看著,有些人奔向放置武器的馬車,有些則不管不顧的想直接開溜。

  裴元這邊的第一波伏兵已經四面八方的抵近,胡亂的開始放起弩箭來。

  沖在最先的那些徐州兵第一波亂射之后,身形稍微一停頓,緊跟在他們后面的輔兵沖到前面,也開始手忙腳亂的放箭。

  只是這些輔兵雖然反復操練過,但還是有不少人慌亂下出了錯,有的將弩箭射飛,有的則匆忙中抖掉了箭矢。

  裴元默默看著,對此倒也沒太大的失望。

  那些徐州兵雖然打過陽谷一戰,已經有了膨脹的信心,在某種程度上已經可以稱得上驕兵、強兵了,但是戰斗經驗上還是欠缺一些。

  而且這次伏擊,圍攻的明顯是朝廷的兵馬。

  這些徐州兵被驅趕上戰場,面對這樣的敵人,能夠在慌亂后,果斷把箭射出去,已經讓裴元很是滿意了。

  相對來說,那些羅教徒的心理變化可能更小一些。

  因為他們根本沒意識到一支錦衣衛打頭的朝廷官軍意味著什么。

  他們表現的差,完全是戰場新丁的正常表現。

  好在這一陣亂箭殺傷的雖然不多,但是卻把這些毫無防備的京軍徹底打亂了。

  頂在前面的那些徐州兵,也沒機會重新給弓弩上弦,直接拔出隨身的武器,就向陷入混亂那些京軍沖去。

  跟在后面的那些羅教輔兵,也緊張的有樣學樣,一股腦的擁簇著向前沖殺。

  已經想明白自己該怎么做的宋彥、米斌、孫然、馬濤、董興,表現的比別人還堅決。

  他們都知道走漏活口的風險,帶著手下的兵馬沖勢最猛。

  被打了措手不及的那些京軍士兵,見四下被團團圍住,斷絕了僥幸之后,反倒激發了兇性。

  一些拿到兵器、防具的武官,守著輜重車大呼著,組織人手過來換裝迎戰。

  帶隊的百戶拿了一張弓在手,站在輜重車上四下射擊著,每一次箭矢射出都有人慘叫著應聲跌倒。

  眼見伏兵沖到了跟前,那些倉促穿了甲具,拿了武器的京軍也都發狠迎了上來。

  宋彥和董興沖殺的最前,像是利斧劈入血肉中一樣,沖擊著京軍的防線。

  不少京軍往日自詡精銳,這會兒才駭然發現,眼前這些伏兵不但身高體壯,斗志更是旺盛無比。

  伏兵身上那股一定會贏的氣勢和狠勁,讓不少沒經歷過戰陣的京軍士兵不由膽寒力怯起來。

  雙方正混亂廝殺著,忽聽孫然在后大喊,“攔住他們,他們要逃!”

  孫然的話一出,不但宋彥、董興他們慌亂的四下查看,就連那些京軍也忍不住倉皇的回頭打量。

  就見那十來個騎著戰馬的錦衣衛已經在調轉馬頭,打馬向來時路奔去。

  這下不管是伏兵還是京軍,都顧不上彼此了。

  那些京軍已經放棄了抵抗,轉頭就追著那些騎兵飛奔。

  伏兵也知道關鍵人物在騎兵那邊,也都加緊追了上去。

  兩隊最先得到訊號的伏兵,堪堪趕到官道跟前,還沒來得及合圍,那些騎馬的錦衣衛就沖了過來。

  兩隊圍堵后路的伏兵,趕緊將亂箭射出,一口氣將奔在前排的七八個騎兵射翻。

  那個叫做孫博的胖武官大吼一聲,提著一把長刀,就帶著兩人向伏兵迎來。

  手中還有箭矢的又射了一輪,可惜孫博馬快,那些人又少訓練,只有寥寥幾箭射在孫博身上。

  孫博身上插著數支弩箭,卻渾然似沒事人一般提著大刀,策馬沖進了伏兵之中。

  他的力大刀快,轉眼間就砍殺數人。

  隨后也不戀戰,舞著刀四下驅趕,擴大著沖開的缺口。

  接著又有數個錦衣衛趕到,幫他穩住局面。

  裴元眼睜睜的看著有兩騎就要從那還未合攏的缺口沖出,不由左右張望著大怒道,“齊彥名何在?!”

  陳頭鐵連忙寬慰道,“千戶放心,齊彥名去包抄后路了。”

  話音剛落,就見一匹大黑馬馱著一個黑衣黑甲的騎士,從缺口處迎著那兩個騎兵就沖了上來。

  就見齊彥名和那兩馬相交,一柄大刀先是斬飛一片白刃,接著長刀抹過,直接砍斷了一人的半截身子。

  左手則探身而出,將另一人抓起。

  戰馬跑出幾步,那被抓起的一人,便被齊彥名舉過頭頂,狠狠地摔在地上!

  正潰散亂戰的雙方,見齊彥名這般雄壯可怖,都驚得目瞪口呆。

  好一會兒,才有人發出歡呼。

  那孫博只瞥一眼,就毫不猶豫的策馬換了個方向轉身就逃。

  裴元已經見過這貨的勇猛,哪里敢留下禍患,也顧不顧這個距離齊彥名能不能聽到,就緊張的大喊,“留住他!”

  齊彥名卻不追擊,而是頓住了馬,彎弓搭箭,一箭向孫博射去。

  這一箭正中孫博的后心,那孫博身形一震,卻仍舊不管不顧的打馬逃竄。

  齊彥名見狀繼續拉弓,又是一箭射中孫博。

  一直到連射三箭后,就見背插箭矢的孫博徹底斷絕了聲息,像是半截木頭一樣從馬上摔下,栽倒在地。

  眼見及此,眾多伏兵再次發出歡呼!

  這時因為糾纏的時候過長,更多的伏兵從林中趕了出來,有不少手中還持有著弩箭。

  那個京軍百戶見狀,再無僥幸,連忙大叫道,“降啦!小的投降啦!”

  說著還趕緊扔了手中的弓,展示著空蕩蕩的雙手。

  見那百戶如此,不少京軍也都有樣學樣的扔掉手中武器,高呼要降。

  陳頭鐵連忙向裴元問道,“千戶,該怎么辦?!”

  裴元沒好氣的看著陳頭鐵道,“這種事你問我?勿使本千戶有殺降之名!”

  陳頭鐵懂了,他遠遠的向著戰場中揮了揮手,做了個手勢。

  那些正圍著戒備的伏兵,立刻亂七八糟的向那些京軍射出了手中的弩箭,隨后亂糟糟的沖了上去。

  裴元也等不及收拾戰場,帶了幾個親兵就親自從山坡下來,去看張永和張容的尸首。

  張容被砍掉了半截身子,甩飛的右手仍舊握著被劈斷的刀。

  張永這個叱咤一時的老太監,則被摔爛了半邊身子,腦袋都不太完整了,只能依稀的看出舊日模樣。

  裴元親自動手,把張永的頭割了下來,然后交代給陳心堅,“盡快給畢公公送過去,這是我們約定的。”

  陳心堅知道自己之前犯了錯,正是該好好表現得時候,當即灰溜溜的將張永血淋淋的頭裝入一個布袋,叫了幾個人,隨他一起騎馬離開。

  裴元看著圍上來的陳頭鐵、宋彥、米斌等人,直接吩咐道,“清理戰場!一個活口都不能留,武器衣甲全都剝走,其他的不用管了!”

  說完又對陳頭鐵道,“你去看住那些輜重,看好銀子,那些東西你們每個人都有份!”

  附近聽到裴元此言的,都忍不住歡呼起來。

  裴元自己也過去檢視了一下,一連翻開了幾個箱子,都看到了擺的滿滿的白銀。

  裴元忍不住罵道,“想不到張永這一趟,竟然撈了這么多。”

  只是他一琢磨,倒也不意外了。

  這兩年山東各府縣經過霸州軍的幾度進攻,不少府縣都有陷落的記錄。別的且不論,光是府、縣失守的過錯,就算朝廷不深追究,吏部這次考核,也絕對得不到好評。

  何況霸州軍對山東的沖擊還不是一時的,霸州軍擄掠了不少的民夫,又搶奪了許多糧草,再加上隨后的官軍洗劫,和供奉軍需的征集,山東已經說的上元氣大傷了。

  在治理地方這一條,無論他們怎么努力,都很難拿出什么成績。

  萬一再有些別的過錯,那這次的吏部考核就很容易翻車。

  如此一來又要蹉跎數年,才有希望晉升。

  如今看到張永這個有望翻盤,還能在吏部尚書楊一清面前說上話的,那些山東官員自然要竭力巴結了。

  裴元將一塊銀子丟回箱子,聽著那清脆的響聲,忍不住說道,“早知道這家伙這么能撈,老子就等他去南直隸撈一票再動手了。”

  這次動用的人手多,很快就把戰場打掃干凈。

  每個尸體都補了刀,能用的武器兵刃也都統統帶走。

  己方的傷亡,也都用馬車載著。

  裴元又讓幾個頭目細細的在山林間搜尋了一遍,確保沒有人趁亂躲藏,這才帶著人撤離往泰安州趕。

  他們埋伏和行兇的地方是官道,張永被殺的消息,很快就會擴散開。盡快的離開原地,才是最妥當的處理方式。

  一直等到退入泰安州的丘陵地帶,進入羅教掌控的一些地盤,裴元才總算安了心。

  裴元也不確定這件事會不會按照自己謀劃的那樣發展。

  他沒急著把人解散,依舊讓齊彥名暫且先練著。

  這次的伏擊,讓裴元清晰的意識到,戰陣攻防和小規模的抓捕追緝,是完全不同戰斗思路。

  錦衣衛平時主要是拿人,徐州衛之前主要是在造船,羅教徒很多是在種地。

  所以在之前的伏擊中,盡管經歷了多次的訓練,但是那些人仍舊表現出了很大程度上的慌亂。

  因為這進行的是他們認知以外的戰斗。

  裴元想要把這些人派上用場,就該把他們當成真正的士兵來練。

  裴元手下沒什么指揮過大戰的人才,能用的也只有我兒奉先了。

  于是,鎮邪千戶所的千戶親兵、五個行百戶所的地方力量、大群的羅教徒,就在莫名的古怪氛圍中,由霸州賊帥開始了對他們的戰陣操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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