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心堅跑去給他哥哥當了“裝逼搭子”,等到陳頭鐵鄭重以羅教教主的身份亮相,一下子就把那些被抓來的百姓鎮住了。
為何?
——因為在全天下人都摸不著頭腦,不曉得羅教是什么勾八玩意兒的時候,就這些人知道羅教是怎么回事。
基于一個最基本的理論,只有冤枉你的人,才知道你有多冤枉。
所以把他們送來的各州縣的知州、知縣,自然知道這些家伙是來充數的。
整件事主打一個,是不是羅教教徒先不提,起碼讓巡撫看到自己的態度。
但是抓人湊數,也不能太敷衍啊。
要知道巡撫他老人家,也是要給上邊交代的。
要是送去的那些人,就連刑訊逼供都一問三不知,那可就太難看了。
好在現在的政治生態已經比較成熟了。
——突擊培訓吧!
于是各州縣衙門的縣令、主簿、師爺們,拿著朝廷下發的《關于羅教的若干特征》、《羅教源流初窺》、《西游度厄傳》、《心猿:本性與覺迷》等亂七八糟的小冊子,開始揣摩羅教到底是踏馬什么東西。
等到亂七八糟的理出個粗通的章程。
便似是而非的對那些被抓來充數的百姓傳授了一番。
在棍棒和皮鞭的輔助教導下,等那些百姓記得差不多了,就捆做一團,送去了歷城。
除此之外,有些人還能磕磕巴巴的招供些大逆不道的計劃,比如說先在山東全省鋪開,然后向運軍滲透等等。
——都是朝廷三令五申強調羅教危害時,在邸報上刊登的內容。被那些師爺們好生教了一番。
這些背鍋俠們不明覺厲,也不是很聰明。
聽主簿、師爺們胡亂灌輸了幾日,這些天關在大牢中無所事事,又渾渾噩噩的琢磨了下,感覺就…
就很讓人信服啊!
再加上,想起那些官老爺提過的,羅教那強大又邪惡的勢力,聯想到如今成為牢中苦囚的現實,不少人竟當真盼著自己是個羅教徒,然后有白盔白甲的士兵沖進來,把他們救出去,同去享受花果山的榮華富貴。
結果誰想到,自欺欺人的想了這么多天。
竟然真的就被人救出來了!
而且,那個穿著黑袍罩帽的家伙,竟然就是傳說中的羅教教主!
那些被誣為羅教徒的百姓們像是發了夢一樣,感覺到極不真實。
不少人想到這位強大神秘的羅教教主,在巡撫衙門和西廠行轅的官員們面前,從容將他們帶走時,那些巡撫和西廠的官員們不但不敢阻擋,還笑臉相迎,同他隨從寒暄的場景。
對羅教的氣焰囂張,一手遮天,體會的更加徹底了。
立刻就有一個機靈的罪囚,從人群中沖出,對著陳頭鐵納頭就拜,口中激動的哭喊道,“屬下參見教主!”
那罪囚的舉動一下子提醒了眾人。
不少人都從眾的、你爭我搶的上前,哭喊著拜倒在地。
看著黑壓壓的一片人群拜倒,不少人還崇拜的看著自己,遮掩在黑袍罩帽中的陳頭鐵,身體開始僵硬了。
不是,這怎么說的?
我是誰?我在哪?
就在陳頭鐵想要慌張的讓人起來的時候,還是陳心堅趕緊在旁大喝道,“亂糟糟的,像個什么樣子?!”
那些罪囚們看陳心堅站在陳頭鐵身旁,都敬畏的趕緊閉嘴。
陳心堅大喝道,“都低下頭!”
等看到罪囚們把頭低下了,他才用了推了推陳頭鐵。
陳頭鐵這才回過神來,一臉懵逼的低聲對陳心堅道,“這他媽怎么回事?”
陳心堅也低聲道,“我也不清楚,抓出兩個人來問問吧。”
陳頭鐵這才裝模作樣的召了幾人出來,準備親自詢問他們的經歷。
陳頭鐵雖然不是很聰明,但是專業方向是用刑,最擅長的就是拷問。
兩兄弟齊心協力,很快就問出了究竟。
他們震驚之余,也趕緊把這些消息告訴了裴元。
裴元正削弱著自己的存在感,隨時準備離開,聽到這些事情后,也大感意外。
他思索一番后,趕緊讓人快馬加鞭,去尋了田賦過來。
田賦聽說了這邊的傳聞之后,二話不說就連夜趕了過來。
田賦先去找了些罪囚,簡單詢問后,又跑來和裴元密議。
等到第二日,隊伍就早早上路,趕在天黑前,到了田賦為羅教尋的莊子。
田賦已經在莊內簡單規劃過了,立刻讓人把這些各州縣送來的罪囚按照屬地不同,分開安置。
隨后他按照州、縣為單位,把人一堆堆的叫來,然后詢問他們學到的內容。
這些人在棍棒之下,被強迫記憶下的東西,倒還牢靠,加上有這么多人互相印證,竟然能復述了個七七八八。
田賦的狀態極為亢奮,幾乎是不眠不休的詢問那些罪囚,然后將他們所說的東西記錄在紙,歸納總結。
最后刪繁留簡,去蕪存菁,總共合為四套寶卷。
分別為《苦功悟道卷》、《嘆世無為卷》、《正信除疑無修證自在寶卷》、《破邪顯證鑰匙卷》。
加上決定在泰山落腳建立基業后,田賦親手所做的《巍巍不動泰山深根結果寶卷》。
總共五卷寶書,道盡了羅教的氣象萬千。
等裴元拿到厚厚的五疊寶卷,一時竟也有些無語。
倒是早在這些天的整理過程中,心緒平定的田賦,又有些激動起來,“千戶,咱們這個羅教,成了啊!”
裴元看著手中的五疊寶卷,一時五味雜陳,喃喃道,“是他媽成了啊。”
田賦又道,“再加上千戶口述的羅教總綱,現在羅教已經有了足以鎮壓門面的理論和傳承。接下來,就是全面鋪開的時候了。”
田賦又道,“千戶之前,曾經對我說過佛骨舍利的事情,如今也該到了實施的時候了。”
佛骨舍利的事情,牽扯到羅教的世界觀。
羅教的世界觀架構,采用的乃是《西游記后傳》的一部分內容。
需要眾多的信徒們一起努力,設法集齊十七顆舍利子。
在裴元的預想中,可以通過一系列的宗教活動,一顆顆的將舍利子集齊。
這樣,不但能夠讓那些加入羅教的徒眾有強烈的參與感,還很容易產生升級的爽感,在集齊舍利子的追求中欲罷不能。
除此之外,裴元還針對舍利子,做了一個額外的設計。
那就是賜福活動。
可以對那些羅教的徒眾說,佛骨所化的舍利有靈性,只要虔誠奉教,就能獲得真空家鄉的賜福,還有高額的銀兩賞賜。
具體的操作是,將十七顆舍利子,每一顆都取個名字。當眾和教眾約定,他們每發展一個信徒,就可以在功勞簿中記功。
每記一功,就可以在十七顆舍利中,任選一塊記功牌。
只要他們發展了七個信徒,拿到七塊不同的記功牌,就可以參與每旬的賜福活動。
每一旬都會有七顆舍利彰示機緣,同時錄了七舍利之名的,就可以得到真空家鄉的賜福,教中也會賞賜百兩,作為獎勵。
簡單來說,就是只要一個信徒發展七個信徒入教,就可以參加十天一次的抽獎活動。
整個活動不需要任何付出,只要發展信徒入教就行。
若是能在十七顆舍利中猜對了當期有感應的七顆舍利,那就可以拿到百兩銀子的大獎。
一百兩銀子的價值,大致相當于三十多頭牛。
這樣空手套白狼的無本買賣,哪怕他們對羅教一點都不虔誠,也絕對會趨之若鶩。
裴元看了看手中的五疊寶卷,覺得也該是羅教擴張的時候了。
于是對田賦說道,“既然如此,那就開始吧。這次我帶出來的金銀都給你留下,后續也會讓人從陽谷運一些過來。”
“咱們創業的初期階段,正是燒錢的時候。不要怕花錢,我只要你把羅教的事情,轟轟烈烈的給我辦起來!”
田賦聽了大為振奮,“千戶盡管放心就是。”
說完,又向裴元詢問道,“千戶要不要在這邊多留些日子,看看咱們這邊的進度如何?”
裴元聞言,懶洋洋道,“算了吧。”
說著,把田賦視若珍寶的五疊寶卷丟給了他。
裴元之前對羅教有過不少不切實際的期待,但是隨著這兩天過去,他已經慢慢的從一些幻想中清醒了過來。
這些羅教教眾確實能夠派上很大的用場,但是卻不是裴元想要的那個樣子。
裴元發展羅教,除了想控制大批人口在手里,利用這些人口牟利,另外也是希望能夠從這些人口中,抽調出足夠的兵員,隨時能夠補充到裴元版圖的各個部分。
可是這些天看過去,裴元已經大感失望。
這樣乖順的百姓,還不知道要耗費多少精力,才能讓他們成為勇猛的士卒。
裴元怎么等得起?
就算裴元以簡單粗暴的手段,憑借燒殺搶掠,激起他們的血勇,也無非是一個更有組織的霸州叛軍而已。
這些羅教教眾精挑細選之后,或許可以倚之為勢,成為最龐大且牢固的基礎。
但是裴元這會兒想要的,卻是能在關鍵的時候,一錘定音的力量。
裴元手下的這些人,千戶所的錦衣衛,一向以追捕邪教,鎮壓江湖人物為本職,單打獨斗的能力很強,想要真刀真槍的接陣作戰,就是他們的短處。
而徐州兵,雖然經歷過大戰磨礪,已經是極為優質的士兵,但這些士兵人數很少,是裴元打算用來掌控軍隊的核心力量,并不適合用來當消耗品決死沖鋒。
至于程雷響掌握的天津衛和丁鴻掌握的徐州左衛,這兩處衛所的實際戰斗力,更是等而下之。
裴元之所以這么迫切的想要積攢一支武力出來,就是因為山東未來數年,恐怕不會太平。
如果裴元沒記錯的話,倭國爭貢最激烈的時候,好像就是這些年。等到倭國爭貢的事件越演越烈之后,山東周邊的環境也必然會開始惡化。
別的不說,山東備倭都司就會直面倭寇的壓力。
裴元想要發展遼東,將山東和遼東聯動起來,那就得確保渤海海道的安全。
而遼東和山東之間的渤海海道,現在還全靠山東備倭都司的威懾力在硬撐著。
單純從目前的籌劃來看,在未來的數年,和倭國流寇在大海中碰上的可能性,已經大大增加了。
憑借大明衛所現在的廢弛,想要應對那些兇猛的倭寇,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若是不能對那些倭寇迎頭痛擊,讓山東備倭都司吃了虧,那么山東備倭都司就很可能會轉向保守,開始沿岸布防。
那裴元的遼東計劃,基本上就廢棄掉了。
裴元現在急需要一支能夠快速成型,且在很短時間就發揮出戰斗力的隊伍。
既然羅教這些人暫時還靠不上,裴元就得另起爐灶了。
裴元想著,想到了歷史上的選擇。
當初戚繼光也為兵員的事情發愁,滿大明的尋找能戰斗的強兵,最后才在義烏尋找到了那些打起來不要命的礦工,這才一舉壓下了倭寇的囂張氣焰。
想到這里裴元心里就暗暗嘀咕,莫非自己也要像戚繼光那樣,跑去義烏招募那些礦工們?
可是戚繼光有朝廷的募兵許可,自己有什么名目,敢這么做呢?
而且這些募兵餉銀可不便宜,也未必那么好管。
自己又沒有戚繼光那樣的將勇韜略,想要鎮住那些悍卒可并不容易。
裴元想著想著,又犯起了愁。
整個天下,哪里還有便宜、量大、打仗又很猛的兵源,能幫自己應對倭寇的侵襲呢?
裴元無意識的在地上粗粗畫出一幅圖來,然后慢慢的審視著大明疆域。
田賦見狀,便要悄悄告退。
身形剛一動,就聽裴元低著頭,慢慢道,“先等等。”
田賦立刻躬身等在那里。
裴元向田賦招了招手。
田賦立刻靠了過來,順著裴元的目光看了過去。
瞧了一會兒,雖然知道是地圖,卻看的不明所以。
這個時代稍微精準點的地圖,都屬于絕密的軍事資料。
能以俯瞰的視角,把整個天下的比例畫準的,更是全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