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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8 現在我已經行了

  “走!”裴元簡明扼要的說著,隨即策馬向前。

  陳頭鐵立刻牽著王敞的馬,跟在了裴元的后面。

  澹臺芳土和司空碎這兩個喜歡賣弄老資格的,這會兒跟在后面已經大氣都不敢出了。

  他們這一行四人,速度并不快。

  這也正好給了他們整理思路的時間。

  王敞已經從臉色灰敗,慢慢的有了幾分血色。

  之前說過,他因為生的矮小,喜愛戴高頂紗帽,穿高底靴,乘高扛輿,還被人稱為“三高先生”。

  他,是一個潛意識里就向往強大的人。

  而裴元…

  王敞下意識的看向一旁的裴千戶。

  這就是個毫無爭議的,強大的人!

  經此一事,王敞的心態已經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他以一種極為平和的語氣詢問道,“千戶,我這邊后續的事情,該怎么安排?”

  裴元也早有過考慮,一邊騎馬緩緩向前,一邊隨口說道,“這件事和你有什么關系?”

  “這是我們錦衣衛和虎賁左衛的私人恩怨,你們不過是偶然介入其中罷了。再說,能不能證明你們兵部介入其中,現在還不好說呢。”

  王敞聽了,有些吃驚,“千戶莫非準備直接認下此事?”

  見裴元點頭,王敞覺得有些草率,連忙勸說道,“開弓沒有回頭箭,現在還不知道各方會給出什么反應,要不先看看再說?”

  裴元平靜道,“放心。我們錦衣衛雖然是天子親軍,說到底,還是天下衛所中的一員。對于其他衛所來說,只要不是外人來拆了這個狗窩,單純自己人的狗咬狗,他們是不會有危機感的。”

  “我殺光虎賁左衛的事情,雖然極端了些,但是虎賁左衛做事不地道,我有復仇的名分在。其他衛所只要明白了事情緣由,確認事情不會波及到他們身上,他們只會幸災樂禍,看虎賁左衛的熱鬧。”

  王敞聞言松了口氣,又憂心忡忡道,“這件事見到的人太多了,幾乎不能遮掩。后續的事情,千戶是怎么想的?”

  裴元不在乎的說道,“我本來也沒打算掩蓋此事。”

  見王敞一臉愕然。

  裴元便解釋道,“我之所以對虎賁左衛出手,最主要的原因有兩個,一個是要為他們出賣我的事情復仇。”

  裴元刻意在“出賣”兩個字上加重了音。

  在場的人響鼓不用重錘,臉上都是一臉的忠誠。

  大明政治沒有對錯,只有站隊。

  裴元繼續道,“另一個原因就是為了殺雞儆猴,給那些其他衛所做個示范。讓他們知道想要和人勾結起來對付我,將會付出什么樣的代價。”

  “我既然有這樣的目的,當然不能畏畏縮縮的不敢承認。不然的話,反倒被人輕看了。”

  王敞聽了,知道裴元沒理解自己的意思,提示道,“只怕用不了多久,此事就會傳的沸沸揚揚,天下皆知。世間悠悠眾口,又怎么能聽而不聞。真要鬧大了,朝廷也不好辦。”

  裴元冷笑一聲,“怕什么。他們勾結外人,想要阻撓我押送稅銀進京,難道不是自尋死路嗎?”

  “當今天子或許會覺得我做的過火,卻不會覺得我做錯。”

  王敞補充道,“還有朝中的兗兗諸公,還有天下人的非議。咱們要不要稍稍遮掩下,彼此面子上,也都好看些。”

  裴元見王敞這般說,心中微動,向他詢問道,“那依伱之見呢?”

  王敞顯然也是思考了一路,這會兒心中已經有了想法,便直接說道,“我看這些虎賁左衛的人,衣甲不齊,兵器不整,一般人也未必能看出他們的來路。”

  “要不要我以南京兵部的名義給你發個文書,就說是征調你們剿滅白蓮教的教匪。有這個名義向外公布,應該能平息掉市面上的那些議論。”

  “只要控制住消息在本地的傳播,然后盡快清理現場。等到事情鬧發開來,早就成了查無實據的謠言。到時候有什么問題,就可以關起門來談了。”

  “不然的話,只怕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裴元沒想到王敞這么下血本,不由對他刮目相看。

  按照這個提議,幾乎是等同于讓南京兵部為此事背書了。

  由南京兵部來完成明面上的粉飾,避免造成讓大家騎虎難下的惡劣輿情,之后裴元就可以和各方從容角力了。

  裴元對王敞這個提議還是領情的,至少說明了王敞的站隊十分堅決,寧愿犧牲自己的一些利益,也要力保山頭不出問題。

  裴元看的也很清楚。

  這不是說王敞的覺悟已經高到了自我犧牲的程度,而是他極度看好裴元的發展,有信心用現在的付出換取未來的回報。

  裴元仍舊滿意笑道,“大司馬的心意,我領情了。只不過,這樣一來就讓我們陷入被動了。”

  “我把這件事稱為勇敢者的游戲。”

  “既然大家都不敢查,我們為什么要主動做這個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我們只要出手,就一定會有人認為我們軟弱,在這件事情上窮追猛打,不斷拿捏我們,讓我們一步步退到退無可退。”

  “因為本質上來說,覆滅虎賁左衛的事情確實是真的,我們要遮掩,就必須要不停地用一個個謊言,去彌補整件事情。”

  “一旦戰線拉長,事情脫離本身,那要我們命的,很可能不是虎賁左衛的這樁案子,而是我們的某個謊言。到時候,可就沒人和我們站在一起了。”

  王敞聽完,不知不覺竟大有所得。

  他剛才幾乎是下意識的想要捂蓋子,卻沒想到真正會威脅到他的,竟很可能是這個蓋子。

  裴元將腰間的霸州刀摘下,放在手中敲了敲,做了總結性發言,“刀雖然是兇器,但是我們拿的越近,別人才會越怕我們。我們,就等著看吧。”

  裴元確定了這件事的基調,王敞也莫名的心安起來。

  果然是很有說服力的言辭啊!

  四人慢慢踏過戰場,王敞也大致對這件事的全貌有了概念。

  對于澹臺芳土和司空碎來說,那就更有概念了。

  等到發現了堂堂南京兵部尚書,竟然對裴元亦步亦趨,甚至還上趕著主動幫這件事擦屁股,兩人才算明白了,自家千戶這是什么格局!

  這他媽的!

  怪不得裴元敢放言,虎賁左衛會被他弄出城來受死呢。

  有南大司馬幫著做小弟,我上我也行啊!

  兩個百戶情緒激動。

  現在我已經行了,這么聽話的南大司馬在哪里領?

  跪求!

  裴元帶著人,一直到了他們設伏的那道土坡前。

  錦衣衛官兵和那些剛收隊的江湖人,正在這里等著裴元訓話。

  裴元不理會他們,下巴一挑,向王敞示意前方一個無頭的帶甲尸體,“那就是虎賁左衛指揮使楊麟。”

  王敞順著看去,看到那個像是豬狗一樣,被隨意宰殺的正三品指揮使。

  然后又把目光拉遠,看向那些四處狼藉的虎賁左衛士兵。

  他心中暗暗感慨。

  選擇一個正確的位置,果然比什么都重要。

  有些風景,還是站在裴元旁邊看更安心。

  裴元繼續道,“我已經讓人去江都城里的百戶所滅口了,如果順利的話,會拿到兵部的那份文書,要是拿不到,也無所謂。”

  “你這邊,后續仍舊按照原計劃執行。”

  “只要我們不主動暴露,沒有人會把這件事和南京兵部聯系到一起。”

  王敞點頭道,“下官必定不會讓千戶失望。”

  裴元想著,又補了一句,“說不定,經歷了今天的事情,南邊的各個衛所,會更有危機感。更有動力把士兵和裝備的缺額平一平。”

  裴元覺得這會兒,已經能和王敞交交心了。

  便主動提起,“至于朝堂那邊。我已經讓太監陸訚作保,從詔獄中放出后府都督同知白玉。之后白玉會戴罪立功,領兵參與對霸州叛賊的圍剿。”

  “陸訚會出任白玉的監軍太監,并設法取代谷大用,拿到平叛大軍的全權指揮權。”

  “這對我們,是個機會。”

  王敞之前就聽裴元提過幾句,這會兒聽到具體的人名事項,知道自己在裴元這個小山頭里,已經往前挪了幾步,獲得了初步的信任。

  一時,不覺心潮澎湃。

  澹臺芳土和司空碎卻已經完全懵逼了。

  以他們的段位,連裴元在說什么,都有些聽不懂。

  王敞怕把握不住裴元話中的深意,于是壓下心中的激動,主動請示道,“千戶說的機會是?”

  裴元分析道,“陸訚雖然有些能耐,但他沒有參與過大戰的指揮,又剛被我挫敗了銳氣。現在忽然執掌大軍,只怕也心中沒底。”

  “你盡量在手里攥上點成用的人,在關鍵的時候,出兵給他敲敲邊鼓。陸訚必定記掛你的情分,到分功時候,拿下一個右都御史不難。”

  王敞這會兒終于明白了,裴元說的送自己一個右都御史是怎么回事。

  原來還有這般謀劃。

  只要拿了右都御史,將來就可以順理成章的出任總督、巡撫了,那可是貨真價實的土皇帝。

  事關自己的前程,王敞立刻表態,“我一定讓各個衛所湊出一支精銳來,隨時在揚州待命。沒有千戶的準信,這支兵誰都調不走。”

  裴元滿意之余,也大為惋惜。

  可惜,王敞本人的底子太差了。

  他是成化十七年的會試第三,身為統考全國第三,原本該是板上釘釘的內閣種子。

  可惜殿試的時候,王敞遭遇了不可思議之大崩盤。

  直接從統考全國第三,變成了二甲倒數第三,全國第九十六,甚至險些直接掉為第三等的同進士出身。

  若是從陰謀論出發,那就是王敞上邊沒人。

  若是以尊重結果為前提,那就是王敞是個作八股的憨憨,在策論一道上實在不值一提。

  王敞的這種際遇,不能說從天上到地下吧,反正是夠苦逼了。

  很多年后,王敞才苦盡甘來,勉強熬上了正二品南京兵部尚書。

  結果,剛想要叉會兒腰,在南京吏部低調做人的吏部右侍郎,不聲不響的壓了王敞一頭,成了南京吏部尚書。

  這個人選,勾起了王敞陳年的回憶,引起了他極度的心理不適。

  無他,此君便是成化十七年的榜眼黃珣,余姚人。

  如果不是造化弄人,王敞本該以探花郎的身份,站在黃珣的身后,和這位老哥哥同登一甲。

  然而…

  所以,雖然大家是同年,表面上也很親近,但是王敞還是難受很長一段時間。

  終于有一天,他忽然得到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黃珣被罷官了。

  今天就滾蛋!

  壞消息是朝廷直接空降了一個南京吏部尚書。

  至于這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事情,為什么是壞消息呢。

  無他,新任的南京吏部尚書王華,便是成、化、十、七、年的狀、元,也是余、姚、人。

  和這兩位同年相比。

  王敞雖然看上去并不遜色。

  但是別人只是路過歇歇腳,他的仕途已經斷了。

  王敞想要再進一步,唯一的希望就是死后追封一級,混個從一品。

  不但王敞為此蛋疼,裴元對此也挺糾結的。

  不然的話,若能把這貨捧進內閣里,不比“飄零半生”更強些。

  等送走了麾下頭號牌面,裴元也不多耽擱時間,趕緊帶人趕回去保護稅銀。

  回去后見一切如故,這才放下心來。

  這時侯慶也趕了回來,他身上的短甲衣衫,已經被鮮血浸透,臟兮兮的手上遞過來一封略顯臟污的公文,“大人,卑職幸不辱命。”

  裴元打開一看,正是南京兵部讓虎賁左衛去渡口協防的那份文件。

  他想了想,親自收了起來。

  這可是南京兵部聯手裴元做掉虎賁左衛的鐵證。

  對老哥哥的威懾力,僅次于胖弟弟的勸進表了。

  裴元又問了一句,“人呢?處理干凈了嗎?”

  侯慶信心十足的說道,“整個百戶所雞犬不留。”

  裴元滿意的點點頭,侯慶這才識趣的退下。

  程雷響主動詢問道,“大人,咱們接下來該怎么安排?是要暫時留在這驛站,還是直接往淮安去。”

  裴元留在揚州的目的,現在一個都沒達成,當然不想就這么離開。

  韓千戶還沒趕來換銀子,淮安那邊的局勢也遲遲沒到可以介入的時候。

  裴元現在已經把越來越多的賭注,壓在了霸州叛軍會攻打淮安這件事情上了。

  而且之后的許多計劃,也都和霸州叛軍是否南下,緊密的關聯著。

  這幾天裴元看上志得意滿,但是他已經被一種莫名的情緒開始漸漸支配了。

  裴元現在甚至都已經不敢去分析,假如霸州叛軍沒有去攻打淮安,自己會面對什么樣的局面。

  他現在像個紅了眼賭徒一樣,做夢都恨不得按著劉六、劉七的腦袋,讓他們來碰淮安。

  有好幾天,裴元睡醒之后,都一肚子郁悶的看著地圖,無能狂怒。

  你踏馬來打淮安!

  來打淮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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