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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8 特使再來

  第二日,裴元酒醒,出外視事。

  有親衛上前,說是云不閑派人來密報。

  裴元有些疑惑,這狗東西不好好監督施工,又鬧什么幺蛾子?

  等到裴元把人叫進來問了,才知道原來昨天的時候,焦黃中趁裴元不在,去見了焦妍兒。

  裴元愣了下,對焦黃中越發不喜。

  他不想讓焦妍兒在過往的身份中內耗,這才一直沒把焦黃中在京中活動的消息告訴她。

  那日的喜宴之后,焦黃中多次上門,也都被裴元拒之門外。

  若是焦黃中單純論及父女之情,裴元倒還能夠勉強接受,可是焦黃中這般善于鉆營,肯定是想通過焦妍兒的枕邊風,試圖讓裴元幫著焦芳回京。

  但是焦芳回京那是單純的回京嗎?

  焦芳身后,可是也有一堆人的。

  若是焦芳重新起勢,這直接就是刷新一個陣營。

  裴元得是多閑,才會干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裴元想著焦小美人這會兒還不知道是什么復雜心情,就有些歸心似箭。

  只是一想到,妍兒性子柔弱,八成會被焦黃中說動,又有些煩亂。

  裴元本能的抗拒去面對此事,便主動作為,向眾人詢問道,“最近可有什么要事嗎?”

  幾個親兵正在搜腸刮肚,就聽有人來報,說是杭州知府留志淑求見。

  裴元聽到這個頭銜,就知道留志淑的外放已經落實了。

  留志淑以刑部郎中外任…,基本上就快做到頭了。

  運氣好的話還能往上走一走,在布政使司屬官里升個從三品。

  不過留志淑所處的位置關鍵,不由得裴元不上心。

  等到讓人將留志淑請進來,才知道留志淑是來辭行的。

  這次留志淑的態度很是恭敬,處處都是渴望裴千戶提點前程意思。

  裴元想了想問道,“上次說要和你合作買賣的事情,你考慮的怎么樣了?”

  留志淑上次沒回過味來,不敢拿裴元的好處。

  回去之后留志淑才后悔的拍大腿,人家是想借這個機會,看你是不是自己人。

  如果連丟來的骨頭都不肯吃,人家怎么相信你能養的熟?

  再說,不就是拿些好處嗎?

  以他杭州知府的身份,只要愿意為商團出力,可以輕易幫助商團賺取更多。

  留志淑立刻笑回道,“留某愿意聽千戶的安排。”

  到了留志淑這個品級,裴元還真不太好畫餅,特別是文官這個層面,基本上已經被楊一清這個強勢的吏部尚書,牢牢把持住了。

  好在裴元還需要留志淑在杭州知府的位置上發光發熱,便對他說道,“杭州是個好地方,你以往在朝中,缺少實務的鍛煉,這次正好可以用心做事,留待他日之用。”

  留志淑也不指望剛進入團伙就得到大佬的許諾,但是裴元很明顯的接納態度,他還是感受到了的。

  于是歡喜拜謝。

  裴元正要再交代留志淑幾句,就見陳頭鐵一臉古怪的在門外探頭。

  留志淑也注意到了裴元的視線,他回頭一看,心知裴元還有事情要處理,連忙便起身告辭。

  裴元也不多留,等送走了留志淑,才看向陳頭鐵問道,“何事?”

  陳頭鐵帶來的消息,果然如同晴天霹靂一般,炸的裴元慌了神。

  “韓千戶的特使又來了!”

  “誰?!”裴元幾乎要跳了起來。

  裴元這才猛然想起了自己上次作大死的事情!

  裴元一想到韓千戶,拿到自己的手書,看到自己那句“我也很想你”,還有什么不知所謂的“愛你的裴元”,就尬尷的腳趾頭亂動。

  這踏馬的…

  老子要死了!

  裴元額頭的汗水,情不自禁的往外冒。

  如今不敢面對的事情終于找上門來了。

  與韓千戶可能的雷霆懲戒相比,裴元更怕的是這件事若是被來使訊問,只怕會當場社死啊。

  裴元已經想到了滅口的可能,連忙問道,“來使何在”

  陳頭鐵道,“就在佛堂等候呢。”

  “佛堂”裴元感覺有些不妙,“不會是澹臺芳土和司空碎他們坐差時的佛堂吧?”

  經過一段時間的休整之后,千戶所的各項制度越發完備。

  智化寺作為鎮邪千戶所北方局的樞紐,澹臺芳土和司空碎又作為裴元之下的最高武官,理論上要一早來坐差的。

  若是上午裴元沒什么大事和他們商議,才會各回自己的百戶所,處理他們自己的事務。

  陳頭鐵答道,“正是那里的佛堂。來使還是上次那個楊舫,他已經和澹臺芳土及司空碎照面了。”

  臥槽!

  裴元這下可坐不住了,趕緊的起身,急匆匆的往佛堂趕。

  等到了佛堂一看,裴元直接就麻了。

  只見幾個屬下都在,就連被借調去西廠的宋春娘也在和人閑聊著。

  她來干嘛?閑的啊!

  轉念一想,確實是閑的。

  西廠現在準備去山東全力對付羅教,沒有精力在京中開辟第二個戰場,因此并未進行任何行動。

  看到裴元進來,屬下們紛紛行禮。

  楊舫也恭敬的帶著手下對裴元道,“卑職等見過裴副千戶。”

  裴元心中忐忑,硬撐著點點頭,“都起來吧。”

  裴元心里有鬼,刻意觀察了來人的神色。

  發現楊舫臉色平靜如常,倒沒什么,他帶來的那些屬下就有些藏不住心事了,時不時偷眼來看裴元。

  楊舫首先要履行使命,當即對裴元道,“裴副千戶,韓千戶讓我特意送來一封書信,并要求當眾宣讀。我看這會兒人還算齊,要不…”

  裴元沉不住氣了,向楊舫招招手,“你來。”

  說著,先走到了佛堂的一角。

  楊舫猶豫了下,跟了上去。

  澹臺老頭趕緊搗了搗司空碎,司空碎回以眼神,示意收到。

  一枝顏色黯淡,極為細微的藤蔓,慢慢順著司空碎身后的梁柱攀爬,向裴元所在的角落延伸過去。

  裴元把楊舫叫來,眼見避著眾人已遠,當即勾肩搭背的拉著他,有些心虛的低聲道,“咱們兄弟也不是頭一次相處了,總歸是有點交情。你來和我說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楊舫聽了有些為難。

  他猶豫了片刻,終究覺得面對千戶所的二把手,還是要講點人情世故的。

  于是楊舫委婉的問道,“千戶自己寫的東西,難道已經忘了嗎?”

  裴元聽到這個,眼睛都直了,他顧不得尷尬,看著楊舫心虛道,“怎么你也知道了?”

  楊舫索性把話說透了。

  “當時韓千戶正在排衙,料理千戶所的事務,不少弟兄都在。聽說是北京來的急信,韓千戶手中批閱不停,便讓人打開念了…”

  裴千戶不由屏住了呼吸。

  楊舫這家伙,似乎有點腹黑。

  當即就給了裴元暴擊。

  “我也很想你。”

  “愛你的裴元。”

  裴元腳趾用力,腳底硬質的靴底都快被他抓成了一團。

  那邊的司空碎更是眉飛色舞,臉上的神色異常的精彩。

  這讓澹臺芳土心癢癢的,恨不得貼到司空碎身上聽。

  好一會兒,裴元才臉色漲紅道,“后來呢?”

  楊舫有點同情的說道,“韓千戶生氣了,當即拂袖而去。”

  裴元這會兒已經被尷尬埋沒了,他有些麻木的問道,“所以,這次?”

  楊舫委婉提醒道,“那么多兄弟都聽到了裴副千戶對韓千戶的輕薄之詞,韓千戶不表明態度也不可能了。等會兒的申飭,可能不太好聽!”

  裴元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最后一絲希望,對楊舫問道,“能把韓千戶的信單獨給我嗎?兄弟我也是要面子的。”

  楊舫有些無奈,他倒是給了裴元一句實話,“裴副千戶要面子,卑職自然能夠理解。可是,韓千戶也是要面子的啊。那件事…,咳,卑職多嘴一句,有些欠妥啊。”

  裴元也能想象,韓千戶被自己當眾直球攻擊,會有多社死了。

  難怪她會大怒之下,特意讓人來當眾申飭。

  這樣特么是想和自己同歸于盡的節奏啊…

  裴元無語半晌,終于硬著頭皮道,“死就死了,你來吧。”

  裴元有了舍生就義的覺悟,腳步沉重的往回走。

  不知是不是心態變化的原因,他感覺每個人投來的目光,似乎都像是在審視。

  媽的,抽空殺光他們。

  裴元有些絕望的想著。

  等裴元和楊舫回來,楊舫鄭重的取出了韓千戶的密信,先給澹臺芳土和司空碎這兩個百戶驗看了封記。

  以司空碎的老成,拿到那封密信時,手都微微顫抖,有搶先撕開,一睹為快的沖動。

  等到確認信件的封記無誤,楊舫便當眾打開。

  他掃了一眼,便臉色古怪的看向裴元。

  裴元已經有了當場社死的覺悟。

  就聽楊舫面無表情的將信上的字依次念出,“裴元啊,仔細你的皮。”

  裴元打了個激靈,聽出了滿滿的威脅之意,但是這都在其次啊。

  重點是,接下來大家一定會關心,為何韓千戶會不辭辛苦的,讓人給裴千戶特意送來這樣一封信?

  錦衣衛本就是消息靈通的機構,下面的人來回奔走,收集消息也是他們的本職工作。

  特別是千戶所的南、北雙核,本身是一體的,不少人仍舊和南邊有著密切的信息來往。

  那裴元狗膽包天,膽敢惦記韓千戶的事情,必然會成為公開的秘密。

  裴元倒是不怕向世人坦露自己對韓千戶的喜歡。

  只是那信上有些笨拙的愛,實在是見不得人啊。

  這種感覺,就像是初戀的情書,在措不及防下被公之于眾一般。

  那種沒有偽飾的,坦誠的,恨不得全部捧給某個人看的東西,本就是最笨拙的,最想隱藏的自己啊。

  裴元悲從中來,正胡思亂想著。

  楊舫將密信疊好,遞給裴元,又說道,“韓千戶念在裴副千戶在北京做事艱難,偶有小過就不再加責了,只是該有的一些支持,便罰沒了。”

  裴元聽到這里,總算小小的松了口氣。

  裴元又情不自禁的胡思亂想,寄希望于最好的結果。

  以韓千戶的聰明,大約能看到自己的本心吧,或許她不忍苛責,也有這種因素?

  也不對。

  自己這種做過千戶目前犯的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人啊。

  裴元想著想著,又有點沮喪。

  說是罰沒什么支持,裴元根本沒放在心上。

  鎮邪千戶所的資源,本就有些捉襟見肘。

  南北分割之后,裴元不但得到了當時所有在淮河以北行動的錦衣衛,還分割到了澹臺芳土和司空碎的兩個百戶所。

  韓千戶手中的實力已經大大下降,根本拿不出太多的東西來支援自己。

  這應該只能算是韓千戶的無效示威吧。

  裴元正想著,便聽楊舫又說道,“除此之外,韓千戶還讓人給裴副千戶送來了幾件東西,說是裴副千戶或許有用。”

  裴元聞言,連忙讓人將楊舫帶來的幾個盒子打開。

  便見里面是三件寶物,青釉瓷瓶,韓千戶隨身的白紙扇,還有老鼠口袋。

  裴元看到三樣東西,不由怦然心動,他的目光略過青釉瓷瓶和老鼠口袋,看向折疊起來的那柄白紙扇。

  這東西裴元向韓千戶討要過數次,韓千戶都沒給自己,這次倒是大方了。

  裴元想著韓千戶那句“仔細你的皮”,忽然又覺得韓千戶這個謎語人,真的是很讓人很捉摸不透。

  上次韓千戶的話,就讓自己誤解,笨頭笨腦的說了一番傻話。

  那這次呢?

  裴元想著以往和韓千戶的相處。

  以裴元這作死的性格,之前對韓千戶的冒犯,可不是一次了。

  除了在淮安那次,大膽的對韓千戶說過“求不得”的話,之前很傻逼的偷聞韓千戶的時候,還被抓包過。

  可是韓千戶似乎并未給出什么凌厲的懲戒。

  裴元還記得當初初見韓千戶的時候,他僅僅是拿著韓千戶的一個杯子,就嚇得程知虎這樣縱橫淮上的大豪瑟瑟發抖。

  由此可見,韓千戶可并不是一個很好相與的人啊。

  那么她對自己的縱容…,是不是因為…,因為自己的大膽,讓她也在享受有人追求的小樂趣?

  裴元順著這個思路,心中一動,似乎明白韓千戶這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的思路了。

  這分明是韓千戶再次化身謎語人,給出了等待解讀密碼。

  如果剝離事情的前因后果,將“仔細你的皮”和加強自己的實力,兩者組合起來看呢?

  這是不是可以單純的視作,提醒裴元小心,并且很認真的給出補強。

  若是如此解讀,那么韓千戶對于自己直球進攻給出的回應呢?她那羞惱之下,做給所有人看的憤怒呢?

  裴元的腦海中,給出了一個大膽的答案。

  沒有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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