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已經是正德七年的八月份,距離十月初十司鑰庫上書還有兩個多月。
大明寶鈔在正德五年的官方指導價,是一貫寶鈔折抵兩文錢。
等到大明寶鈔能夠再次用來繳納運河上的商稅時,有很大概率會在一貫寶鈔兌換一文錢這個價格起跳。
低于這個價格買入的,都有機會從中獲利。
甚至由于裴元的干預,大量低價吃貨,第一批獲得消息入場的炒家,明顯會感覺到拉升的很輕松。
說不定到時候,大明寶鈔會以他們想不到的速度,飛快的接近正德五年的指導價。
考慮到大明寶鈔自從出現以來,一直是在貶值,那么正德五年的“一貫寶鈔折抵兩文錢”,很可能成為一個重要的界限。
入場早的炒家很可能在沖高到這個價位時,就將大明寶鈔脫手,出貨給需要寶鈔的商人們,用以低價抵稅。
裴元現在就需要繼續籌錢,爭取抗住那一撥的沖擊,接下足夠多高拋的大明寶鈔。
一旦那些炒家發現價錢砸不下去,商人敏銳的嗅覺,就會讓他們向上試探空間,大明寶鈔的價格將在猶豫中站上“正德五年的指導價”。
這將是大明開國以來,大明寶鈔和銅錢之間兌換價的第一次倒掛。
到那時候,就該講故事了。
裴元要趕在價格還很低的時候大量的買入,這樣不但可以積蓄更多大明寶鈔,等寶鈔價格沖高兩文錢的時候,承擔的拋壓也會輕很多。
裴元又和陳心堅討論了下人手和銀兩的事情,最終決定從王敞那里動用七萬兩銀子,然后圍繞和司鑰庫奏折相關的七大稅關開始收購大明寶鈔。
回到住處,裴元得知后宅也未用飯,便去后宅一同用餐。
看著焦小美人美貌如花,裴元又一時惆悵起來。
這些天他也沒少花工夫在焦妍兒和宋春娘身上,為了讓這兩個懷上,裴元難得的收斂玩性,做到了顆粒歸倉。
只是澆灌了這么久,兩個人都還沒動靜。
也不知道是日子不對,姿勢不好,還是什么玄學的原因。
第二日一早,裴元正在前堂悶坐,琢磨著要不要在清歌和晩月這兩個歌姬身上花點精力試試。
忽聽門子來報,說是左都御史李士實散朝過來。
裴元看看時辰,有些納悶的親自將老哥哥迎了進來。
等到寒暄完畢,就詢問道,“大都憲今日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李士實臉上神情平淡,“陛下今日又沒有視朝,聽人說,是去視察京營兵馬了。”
從李士實的立場來看,朱厚照喜歡瞎搞是好事,但是對軍隊太上心,就有點讓人不安了。
裴元也能猜到李士實在想什么,便為其寬心,“天子如此,只怕朝臣們也有些微詞吧。”
朱厚照要搞先軍大明,肯定會和外朝離心離德。
這對寧王又是一件好事。
李士實點頭道,“確實。聽說楊廷和、楊一清與何鑒都分頭上書勸諫了。只是這事兒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天子并不理會外朝的想法。”
說到這里,李士實總算神色和緩了些。
“我聽說天子身邊有個叫做賀環的,為天子出了個主意,讓天子從京軍各營中抽調精銳打散,再和邊軍混雜重新練兵。”
“所以天子命令賀環、給事中王良佐、御史周倫、兵部主事侯綸,他們四個大選各營衛官軍操練。”
李士實的話中帶著點幸災樂禍,“我聽說,結果不太好。”
裴元聽到了賀老哥的消息,不免上了幾分心,“怎么說?”
李士實略帶笑意的說道,“簿冊上總共有食糧官軍三十八萬四千七百四十五人,結果被各司衙門調去充當力役的,就有十六萬二百八十五人。另外還有常年值守陵寢的,管理蕃牧的,又有一萬四千七百四十六人。”
“再扣除被陛下內操于西官廳的數千人,還有其他刪刪減減,零零碎碎,團營僅剩十三萬四千九百八十三人在崗。”
裴元聽到這里雖是有些無語,但也勉強能接受。
雖說是三十八萬兵馬就剩了十三萬,但這是大明啊,可以理解。
誰料李士實還沒說完,“這次陛下想要能戰之兵,讓四人去其老弱,嚴格甄選,結果四人合計點選出了二萬三千三百二十三人。”
饒是裴元念叨了幾遍“這是大明”,也有點上頭。
這踏馬是糧餉最充足的京軍啊!
三十八萬人,去掉老弱就挑出來兩萬多人。這樣的軍隊,不要說訓練程度了,軍心士氣可想而知。
要是裴元沒記錯的話,從正德八年開始,就開始邊患不斷了。
真要是以這種狀態,再面對南下的達虜,別說是打出應州大捷,一不小心還會再搞出個土木堡。
裴元本就郁悶的心情,更加的不好的。
他沒心情陪著李士實幸災樂禍,向他詢問道,“大都憲這次過來,所為何事-?”
李士實想起正事,也沒那么開心了。
于是對裴元說道,“老夫按照賢弟所說,已經全取恩科之功,還憑借著罰俸半年,廣泛的博得了讀書人的感激。如今又借著這次清除冗員的京察,和楊一清走的頗近,可以說,完全超出了我之前的預想。”
李士實這次可謂是好處占盡。
“恩科”的桃子被他自己摘了,還憑借著和楊廷和決裂,得到了楊一清的好感。
要知道楊一清最大的政治基礎就是反劉瑾。
他聯合張永親倒了劉瑾,又為被劉瑾所迫害的江西官員翻案。
因此楊一清的支持者版圖中,有很大的比例的江西人。
江西人啊!
寧王的老窩就在江西。
而且李士實自己就是江西人,當然容易和江西人民的老朋友楊一清找到共識了。
可惜,事物都是逃脫不了基本規律的,李士實爽完之后,就開始蛋疼了。
原本覺得手拿把掐的闖三關,重新成為問題了。
李士實無緣入駐禮部,現在就得要重新打通禮部儀制郎中的關節了。
裴元聽李士實唉聲嘆氣的說完,首先給自己免責,“禮部尚書的事情,他們早就藏著算計。就算大都憲任由他們擺布,只怕也坐不到那個位置上。”
“何況朝中看好寧王的,也不在少數,總得給別人個邀功的機會吧。大都憲與其事事操心,擋在那里,還不如退一步海闊天空。”
李士實聽了覺得有些道理。
又惋惜道,“可惜,事前花了那么多錢鋪路子,如今還不知道便宜哪個。”
裴元聽到錢,一時想起了初心。
寧王這種大傻、有緣人,與其讓別人坑,還不如自己來呢。
給社會添麻煩干什么?
于是裴元當即說道,“此事不忙。大都憲真要是惦記這個功勞,小弟這里倒有些渠道,能繞開那些程序,幫助寧王得償所愿。就是可能得用點銀子疏通關系…”
見李士實張口要說什么,裴元先正色道,“先說好,這錢可不是我拿的,我這是拿寧王的錢,去辦寧王的事兒。”
李士實有過操作經驗,會意的說道,“明白明白。”
等李士實走了,裴元又把陳心堅喚來,對他說道,“恩科的事情已經定下了,也不知道山東那邊準備的怎么樣了。王敞和霍韜那邊,最近有沒有消息過來?”
陳心堅答道,“那兩人一直沒有消息過來,倒是我哥哥又來信了,想讓千戶回山東看看。”
裴元聽了詫異,“他那邊不是挺順利的?”
山東羅教的發展確實挺順利的,甚至可以說,遠遠超乎了裴元的預料。
等到內閣大學士費宏票擬的申飭公文下發后,陳頭鐵立刻把那些在泰安州秘密培訓過的一代目羅教徒,按照原籍遣散了回去。
這些羅教徒靠著說書先生的講解,重溫了立教根基《西游記》,每天都聽得廢寢忘食,癡迷不已。
隨后說書先生們就以衍生同人的方式,巧妙地把羅祖化入其中。
穿插著,也給那些羅教徒講解那些眾籌來的經義。
因為學習方法得當,很多教徒都把羅教的那點東西記得爛熟于心,一些不明白的內容也私下揣摩,彼此切磋。
比如說老祖孫悟空地煞七十二變和二祖豬八戒的天罡三十六變,哪個更厲害一些啊。
比如說老祖定住了七仙女跑去偷桃,到底是因為仙道無情,還是因為煉成火眼金睛已經祛魅,開始轉變為精致利己。
豬八戒就不這樣啊!
也就是這時候,陳頭鐵給他們說出了神秘的“舍利子計劃”。
只要他們這些人回到家鄉,每吸引七人入教,就可以從十七顆舍利子中得到七顆舍利子的組合。
假如七顆舍利子和當期搖出的舍利子完全相同,就說明乃是和真空家鄉大有福緣的人,教中也會給出獎勵。
所以等這些羅教徒回了家鄉之后,立刻就開始緊鑼密鼓的在當地傳教。
這批一代目羅教徒人數不少,一縣少的有十來個,多的有二十余。
人多口雜之下,舍利子的秘密也無法保住。
在經歷了二代目的膨脹之后,這些二代目也很快發展了自己的下線,產生三代目、四代目!
在整個山東,羅教徒的人數幾乎是在指數增長。
而地方官員面對這種形勢,卻手足無措起來。
一開始的時候,朝廷一次次對山東嚴令,要狠狠的打擊羅教。
那些官員們當時還不以為然,這特么哪有羅教?根本就沒有羅教的好吧,你們是不是又在內斗?
等到朝廷催逼的急了,才有州縣不情不愿的抓些人來送上去。
是不是羅教徒的不重要,起碼得讓上邊看看自己的態度吧。
結果,就在不少地方官員把羅教的事情傳做笑談的時候,羅教來了!
先是在某一天,內閣大學士費宏對他們亂抓無辜百姓的申飭,如同九天上的雷霆,帶著震怒,出現在朝廷的公文上。
就在那些地方官員們誠惶誠恐,考慮著該怎么向朝廷解釋的時候。
接著,那些被送到西廠行轅和巡撫衙門的屈打成招者,趾高氣昂的回來了。
還沒等地方官員們向這些人了解情況,后面的事情直接讓他們傻眼了。
這些被抓去頂罪的家伙,竟然開始傳教了!
要知道,這個世上,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這些百姓的無辜。
他們怎么會是羅教徒?
接著往深處想。
所以,他們怎么就成為羅教徒了呢?
還沒等他們從不知所措中反應過來,就連衙役中都有人在激動的討論“十七選七”的事情了。
再想想內閣、西廠、巡撫衙門這讓人透不過氣來的組合,官員們甚至一時都不知道,該把州縣中發生的事情向誰去匯報了。
等到讓心腹悄悄的拿來了羅教的邪教教義,看到了某些章節熟悉的文字,然后從末頁的編纂整理人員中發現了自己的名字。
那些州縣官員們更是臉色煞白,不知所措了。
層層的信息壁壘,精心巧妙的布局,深入人心的淺白教義,再加上一發不可收拾的擴張計劃。
羅教就這么降臨了!
陳心堅見裴元有此一問,小聲的說道,“其實主要是田賦的意思。他想問問,現在羅教已經高速擴張,掌握大量人口了,要不要除掉谷大用和丘聚。只要這兩人死了,羅教就徹底掙脫開鏈子,能夠有一番大作為了。”
裴元臉色微沉,“胡鬧!”
接著對陳心堅道,“別說現在羅教只是松散的組織形式,還需要谷大用和丘聚幫著成長。就算羅教真的加強了掌控力,里面還有我那么多的親兵,哪能一個個清除干凈?”
裴元臉色嚴肅的對陳心堅道,“你告訴田賦,不要動心思去對付自己人,好好地加強羅教的凝聚力和掌控力。”
陳心堅看裴元是這個態度,趕緊補了一句,“我哥也是這么想的。”
想著裴元之前的問題,陳心堅又主動詢問道,“千戶是想問山東舉子的事情吧,要不要給王敞或者霍韜去信問問?”
裴元應了一聲,腦海中則飛快的想著,恩科馬上要舉行了,本千戶該怎么拉攏那些舉子的人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