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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科道言官們的飛馳人生,在翰林院大佬們面前,都不是事兒。
翰林院大佬們的人生是怎樣的呢?
初入官場,在翰林院遛鳥,沒吊事干。
成為小登,在翰林院遛鳥,沒吊事干。
成為中登,在翰林院遛鳥,沒吊事干。
成為老登,在翰林院遛鳥,沒…,等等!不要在翰林院蹉跎人生了,國家需要你!
正三品侍郎,走起。
要不是裴元在八股上是個草包,他都想去考一科試試了。
哪怕花點錢呢。
仕途上有得意的,自然就有失意的。
比如說,明朝初年的時候,朝廷最看重的是六部郎署,也就是在禮部、吏部、戶部這些地方,擔任主事、員外郎、郎中的這些人。
按當時的情況,一個御史,就算十分稱職,也得九年才能升任正六品主事。
但是在正德年間,郎署的地位就不行了。
“二甲之為主事者,跡資待次,不過兩司郡守,方折腰手板,仰視臺省如在霄漢。”
意思就是,那些二甲進士中,分配到六部郎署當了正六品主事的人,基本就沒前途了。
就算熬資歷等升遷,熬到死也就是個地方布政司、按察司屬官或者知府什么的。
甚至兢兢業業一輩子,哪怕品級上去了,上邊隨便派下來個低級科道官,都得仰視如霄漢。
或許有人詫異了,科舉不是總共有三甲嗎?
一甲是天上人,前途自然無憂。
那不是還有三甲墊底嗎?
這就是時代的特色了。
在明朝的前期,三甲確實墊底,基本上都是分配到地方,擔任一些州縣一把手。
以大明朝的廣闊疆域,每三年考出來的二三百人,根本是不夠用的。
所以一些地方的知州、知縣、同知、通判、推官,就由舉人和監生充任。這些雜流官員的數目,遠遠大于科考出來的三甲官員。
這就整體的拉低了地方官的層次。
三甲進士也是進士,那也是萬中選一的人中龍鳳。
很多三甲進士一聽說要到地方上去,直接如喪考妣一般。
——“其視州縣守令,若鹓鸞之視腐鼠,一或得之,魂耗魄喪,對妻子失色,甚至昏夜乞哀以求免。”
但是這種情況,在成化年間出現了巨變。
因為舉人、監生本身就沒什么前途,很容易自暴自棄,和地方上的豪強沆瀣一氣,削弱朝廷對地方的掌控力。
因此成化天子想通過朝廷委派去的進士們,加強下對地方的掌控。
可是三甲進士們的強烈抵觸,讓成化天子的謀算大打折扣。
后來成化帝想了想,既然你們都想當科道官,不想去地方任職,這也好辦。
朝廷以后選科道官,優先從地方上的三甲縣令里挑,不就成了?
這個政策一出來,二甲進士們直接就哭了。
分配去擔任正六品主事官的進士們,直接仕途大跳水。
而三甲進士們則集體叉腰,發現自己強的可怕。
這些三甲進士,先去地方上逍遙又快樂的干幾年七品縣令。
大權獨攬在手,吃飯沒人敢去轉桌。
等到考察的時候,只要比同行們優秀一點,就直接原地飛升,去朝中擔任御史。
運氣好的話,過不了幾年,就能直接指著自己的七品官銜。
正德,給我加點!
運氣不好的話,就忙碌又充實的出著公差,四處巡查,見見已經從六部升任地方高官的二甲老同學。
老同學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又趕上風調雨順,治理的地方和樂安寧。
更加幸運的是,老同學的領導一個比一個死的早,年紀輕輕就做到了三、四品大員,可謂春風得意,一時無兩。
再然后怎么著?
老同學看到你直接就跪了。
——原來是我那三甲老同學,尊敬的七品御史啊!
所以說啊。
有的時候,人生的一些不如意,真的不是因為你不夠好。
裴元的謀劃,就是趁著這次平叛大勝,鼓動陸訚說服天子開設恩科。
然后趁著這次去山東的機會,讓巡撫王敞配合自己,招攬一批聽話的舉子。再依靠對霍韜和田賦文風的模擬,考出一批進士出來。
之后就可以聯手蕭韺,對河道總督張鳳發難。
到時候裴元會揭穿張鳳在修理河道和督造戰船時的貪腐,并且設法牽出河道總督衙門更多的官員,制造出一場轟動朝野的窩案。
山東緊鄰北京,發生這么大的事情,朝廷必然會派出大量御史前來一查到底。
裴元就可以抓住這個機會,一口氣搞出一大批的御史空缺。
想要徹底挖出張鳳這群毒瘤,自然是用熟知民情,能夠深入調查的山東進士了。
到時候裴元就可以和李士實利益交換,大量的安插手下的進士成為御史。
這些御史不但可以成為裴元咬人的瘋狗,而且三五年后,還可以刷一波聲望,直接飛升各地,成為掌管一省大權的三司之一。
裴元想了想,對張璉也不羨慕了。
他看了看宋春娘身后的幾個隨從,問道,“你的人?”
宋春娘往后瞧了一眼,很得意的說道,“怎么樣?都不錯吧”
說完又解釋了一下,“都是我的師兄弟。”
隨后對那些人吩咐道,“都過來見過裴千戶。”
宋春娘的幾個師兄弟顯然也是被她教過一些規矩的,慌亂的過來見禮。
裴元也沒搭理他們,對宋春娘問道,“宋老鏢頭呢?”
宋春娘答道,“不想讓他打打殺殺了,我打算讓孔續給他找個小廟,當個砧基道人,安安生生的養老算了。”
“嘖。”裴元笑道,“挺好的。”
裴元又問道,“醍醐和尚呢?不是讓他給你做理刑百戶了嗎”
宋春娘答道,“我讓他去招人了。西廠剛剛搭起框架,正是缺人手的時候。好在西廠的牌子硬,不怕招不來人。”
裴元這才像是看見了那些拜倒一地的隨從一般,對宋春娘道,“還是從你的這些師兄弟中,挑幾個可靠的培養吧,那醍醐和尚有個理刑百戶的名頭,給你做個打手就行。”
被狗東西關心了下,宋春娘總算恢復了點精神,“放心,我會小心的。”
接著,對那些不敢起身的隨從道,“你們先退下,我有些機密要和千戶商量。”
那些隨從雖然是宋春娘的師兄弟,但他們這些跑江湖的,早就聽過西廠兇狠,知道官身可怖,哪敢還用以前的態度對待宋春娘,都老實的應聲下去。
裴元也來了點精神,莫非宋春娘這里還有點有用的情報。
等隨從們退下,宋春娘湊到裴元跟前,細長的胳膊試圖勾肩搭背。
裴元不客氣的把她攔住,“有話好好說?”
街上呢。
宋春娘充滿暗示的問道,“妍兒好不好?”
裴元怒了,“你滾!”
宋春娘嘻嘻哈哈的挺直腰,就要離開。
裴元又把她叫住。
“對了,這次去山東,你就不要去了。”
“去山東?”宋春娘有些迷糊。
裴元這才想起來,宋總旗前些天在張鏈家里快樂的胡天胡地,根本不知道有關羅教的事情。
裴元直接道,“和你關系不大。你手下都是些烏合之眾,正好可以有些時間好好管理管理。千戶所這邊留的是澹臺芳土,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可以去找他幫忙。”
宋春娘想起一直看不慣她的澹臺老頭,有些抗拒道,“那我寧可去找孔續。”
裴元聽她兩次提到孔續,有些意外道,“你和孔續很熟了?”
宋春娘答道,“他是鎮撫嘛,我收來的錢,要去找他交賬的。再說,他和每個人混的都不錯啊。”
裴元想了想,不由嘆息道,“想不到本千戶也有埋沒人才的時候。”
裴元當初把這個叫做何儒的九品巡檢小官從廣東弄過來,就是看好他的交際能力。
可是對人才的重用,不是給他一個六品官就得了的,還得把他放在合適的位置才行。
只不過這樣一來,千戶所還得有個長袖善舞的內政人才,幫著打理這邊的事務。
唉,人才難得啊。
裴元對宋春娘說了,已經恢復普賢院百戶所的事情。
又道,“西緝事廠還在慢慢恢復,你也不用在那坐鎮。我的后宅,你還得好生幫我照應著。若是事有緩急,就立刻去叫人,或者帶著妍兒緊急前往普賢院百戶所躲避。”
宋春娘對逃亡的流程已經很熟了,敷衍的應了一句,“知道了。”
無非就是視事情的嚴重程度,接下來去無人關注的御史張鏈家暫避,或者去智化寺固守,再或者設法混出城去,讓程雷響派人接應著,前往天津衛。
裴元還待交代幾句,就見臧賢穿著便裝,帶了一人笑瞇瞇的過來。
裴元見了一喜,連忙上去搭話,“原來是臧奉鑾,我正讓人去找你呢。”
臧賢笑著問道,“為兄送你的兩個女人,可稱心如意否。”
裴元還是很領情的,“多勞奉鑾費心了,小弟很是滿意。”
臧賢也不和裴元多話,指了指身后帶來的那人,說道,“這是大理寺評事張松,他和王瓊乃是同鄉,兩人關系不錯,能說的上話。”
那個叫做張松的五十多歲的模樣,臉上滿是憔悴之色,見裴元看過來,勉強擠出一個笑意。
裴元去見王瓊是有事相求,雖然明白這只是一場交易,但還是對張松以禮相待。
臧賢就沒那么多顧忌了,他像是根本沒在意張松就在身旁一樣,對裴元說著張松的根底,“此人年輕的時候,也有些才名,只是不知怎么得罪了謝遷,官兒是越做越小了。”
“謝遷離任后,也沒人理會他的委屈。現在京中物價騰貴,朝廷發的寶鈔、折色,又不頂用。他自己欠了一屁股的債,能有這個人情買賣,都算是我們兄弟照顧他了。”
裴元嘆了口氣。
很多沒有實權的京官,日子確實不好過。
在地方上還能貪一點,哪怕不貪,各種用度也可以在公務里面支出。
可是京官的日子就太難受了。
朝廷發的那點錢,根本就不夠過日子的。
要是有些家底的還好,真要是普通百姓出身的,光是在京中蹉跎幾年,就足以讓他們貧困不堪。
走到那個地步,很多官員都只能是借上一筆高利貸,然后去買個地方官兒,貪污錢財慢慢還賬了。
裴元不好接著這個話題說下去,就岔開道,“我聽說謝遷這人評價不錯,不該這般蠻不講理吧。”
臧賢笑了笑,悠然道,“大人物一時的真性情,有時候毀的就是別人的一生。有什么好奇怪的?”
裴元沒法接了。
臧賢也不繼續這個話題,直接道,“走吧,咱們去見王瓊。”
裴元聽了有些詫異,“怎么?奉鑾也要去見王瓊?”
臧賢說了句,“那倒不是。既然你從我這里找的人,我總要確保你見到人才是。”
裴元頓時對這政治掮客的業務能力再次贊嘆不覺。
接著裴元想到臧賢突兀的帶人出現在這里,他心中一動笑問道,“奉鑾莫非一直留意著小弟的動靜。”
臧賢也不回避,笑道,“確實如此,當時聽你說的急,我就連夜把事情辦妥了。沒想到賢弟沉迷女色,數日貪歡,倒讓我有些糊涂了。”
裴元聽了這話,只是嘆了口氣,沒說什么。
他是數日貪歡嗎?確實是。
只不過裴元暗地里那點放任的心思,只有他自己明白。
君子遠庖廚,自然是精致利己的做法。
他可以用道德綁架王瓊,讓王瓊自己去衡量是否保下那些霸州軍裹挾的亂軍,是否獨自去承擔渴等功勛的文官武將的怒火。
而他裴元,則全然無損的享受著保下數萬人命的道德安慰。
甚至在某一天,風平浪靜的時候,還可以跳出來大放厥詞,鼓吹自己的首倡,享受別人欽佩的目光。
可裴元不能因為他的精致利己,就總讓老實人吃虧吧。
橫沖直闖的呼嘯數個州府的是那些霸州賊軍,并不是他王瓊。
如果數萬霸州賊軍的分量比王瓊重,可以為了保住那數萬顆滾滾人頭,讓王瓊成為犧牲品。
那裴元自己,在某一天,會不會也可以成為被犧牲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