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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5 醍醐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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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空碎辦事果然利索。

  第二天中午,裴元就見到了提前趕來無錫縣的段敏。

  段敏似乎也聽說了裴元的戰績,見到之后再無之前的冷淡倨傲,而是很恭敬的說道,“卑職奉韓千戶之命前來協助大人,聽到司空百戶的傳喚,不敢有絲毫耽擱,已經帶人趕了過來。”

  裴元很關心數字,直接問道,“你帶來了多少人?”

  這應該是到淮安之前,韓千戶給自己補充的最后一批人馬了。

  澹臺芳土和司空碎帶來的人已經死傷超過六成,就算加上季信補充來的那些火槍兵和火炮手,還剩下的錦衣衛也只有五十冒頭了。

  這個任務情況這么復雜,兇險已經顯而易見,鎮邪千戶所不太可能砸進來更多的人了。

  這樣一來,這些江湖勢力就得好好利用起來。

  段敏道,“卑職按照大人的指示,將那些江湖人士分為兩類。一類是主動愿意為千戶所效力的,一類則是被我們強征來的。”

  “主動為我們效力的,以凈心寺的醍醐和尚為首,這些人約莫有六七十個。那些被我們強征來的,以天應宮的知為道人為首,這些人約莫有三十多個。”

  裴元聽得一腦袋迷糊,他對這些人物幾乎一無所知。

  于是便道,“具體說說看。”

  段敏便道,“這次卑職奉命在南直隸各宮觀寺廟征召人手,一些大點地方都有后臺,不是我們好隨便拿捏的。只有次一等的地方才有回應。而且大多是只出一兩個人敷衍一下。”

  “這凈心寺前段時間住持沒了,又內斗的厲害,遲遲沒有推舉出新的住持。凈心寺拿不出住持人選,后續的履任手續自然就走不通。”

  “時間一久,寺務就亂成了一團。不少游僧見狀,便來寺中借住。這些游僧有的有度牒,有的干脆就是野和尚。一開始寺中的人,還想引外力破局。誰料這些游僧呼朋引伴,朋比為奸,把凈心寺弄得烏煙瘴氣。”

  “這醍醐和尚就是前段時間加入的凈心寺的,他雖然口口聲聲說有度牒,但是一直也沒人見過。這回卑職征召人手的時候,隨口透露了一句,說是千戶所會獎勵有功者,一下子就把醍醐和尚吸引來了。”

  “跟著他一起來的,還有凈心寺中的十來個人。整體來說,算是這些家伙中,最人多勢眾的一幫人了。”

  段敏又補充了一句,“這個醍醐和尚身手很厲害。”

  裴元聽了點頭,這算是標準的一盤散沙了。

  也就醍醐和尚奔著獎賞去的,還有一點事業心,其他的人打打順風仗或許會湊熱鬧,其他的根本指望不上。

  當然,也不排除這醍醐和尚是別有用心。

  段敏又道,“另一撥人,根本沒有響應千戶所的征召。只不過他們對此事也沒有什么太大的抵觸,千戶所稍微強勢了些,就肯幫著出點人手。”

  換言之,第二批人就是純粹來打醬油的。

  裴元對此也沒太失望。

  相比于第一種類型的,反倒是這一批稍微可靠一點。

  但是真遇到什么事兒,第二類的家伙有很大的可能袖手旁觀,第一類人群中說不定有人會愿意為了利益搏一把。

  裴元已經習慣了手里拿一把爛牌,對此內心一點波動都沒有。

  他撓了撓頭,對段敏說道,“先去把人安置好,稍等我會挨個和兩人談談。”

  等段敏走了,裴元想著接下來可能會遇到的麻煩,也有點壓力山大起來。

  裴元憑借厚實的大甲和過人的力量,可以對兵線平A割草,但是遇到真正能打的,和自己放單,那就有可能敗得一塌糊涂。

  裴元一向很有自知之明。

  也知道自己是什么貨色。

  以前的裴元就是市井中的一塊爛泥,就算面對很多狼狽難堪的事情,也完全駕輕就熟。

  他甚至還在陳頭鐵面前,被梅七娘拖進草叢辦過。

  這次出京城的時候,裴元也是靠著沒皮沒臉的虛張聲勢,才讓兩個小弟勉強跟著自己混。

  可現在的裴千戶,已經不是裴百戶那攤爛泥了。

  他已經不能用妥協,回避那些難以面對的事情了。

  裴元想了想對外面喚道,“來個人,去把程雷響叫來!”

  程雷響和陳頭鐵對手下的親衛還不太放心,很自覺地往外圍挪動了自己的圈子。

  現在為裴元料理瑣事的任務,已經由新任總旗宋春娘接下了。

  過了一會兒,程雷響趕了過來。

  裴元和他也算是很熟的老兄弟了,當下也不避諱,直接打聽道,“有時間的話,教我兩手怎么樣?”

  程雷響是深知裴元底細的人,自然也知道裴千戶的痛點。

  “大人是想習武?”

  裴元誠心問道,“怎么樣,有希望嗎?”

  程雷響老實答道,“大人本身的底子很好,若只是身法和技巧,卑職能幫的上忙。再高深的,就無能為力了。”

  裴元有些失望。

  但他目前靠的住的也就是程雷響了。

  他想了想說道,“行吧。沒人的時候,我就跟著你練練。”

  這時,有人來報,段敏帶著一個和尚求見。

  裴元喚人進來。

  程雷響很自覺的又恢復了小跟班的身份,持著武器在旁護衛著。

  段敏進來,就向裴元施禮道,“大人,這就是卑職提到的醍醐和尚。”

  裴元打量了那醍醐和尚一眼,見他二十五六歲的模樣,身材高大圓臉微胖,眼睛不大,賊溜溜的,看上去頗有喜感。

  那醍醐和尚也手忙腳亂的施禮道,“貧僧見過裴千戶。”

  裴元見和尚這般表現,就有幾分疑心這是哪里的野和尚了。

  正經和尚怎么也得有幾分儀態吧。

  裴元看著那醍醐和尚,索性問的直接點,“你有沒有度牒?”

  醍醐和尚連連點頭道,“有有有。”

  裴元直接伸手,“拿來我看。”

  醍醐和尚見狀,猶豫了下,又說了兩聲“有“,才從僧袍袖里拿出來一份度牒,略顯忐忑的遞給裴元。

  裴元拿來瞅了一眼,看不出什么門道。

  便對程雷響道,“我那幾份呢,拿過來瞧瞧。”

  程雷響知道裴元說的是,韓千戶給裴元拉攏人心用的,那幾份空白度牒。

  他道,“文書之類的東西,好像都存在陳頭鐵那里,我拿著去找去懂行的問問。”

  看著程雷響離開,去查證度牒樣式,醍醐和尚悄悄擦了擦汗,還偷偷瞧裴元。

  裴元無語,這位的表現也太過明顯了吧。

  他好奇的問道,“伱這度牒是假的嗎?”

  醍醐和尚連連擺手,“不可能不可能。”

  還不小心漏了一句,“我師父不可能坑我。”

  裴元追問道,“你師父是哪個?你是在哪里出家的?”

  醍醐和尚也察覺出失言,閉口不答了,反倒偷偷四下張望。

  裴元安慰道,“你盡管說便是了,我又不是僧錄司的官員。你這次帶人過來是替我做事,就算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也是我罩著你。”

  裴元發現這醍醐和尚來路不正,自然就說的通俗了些,“官官相護聽說過沒?我們喜歡罩著自己人。”

  那醍醐和尚見識不多,果然被這大明時代的普世價值打動了。

  “真、真的?”

  裴元自然大拍胸脯,“那么多寺廟宮觀,就數你帶來的人多,要是連你都保不住,難道我裴千戶不要面子的嗎?”

  那醍醐和尚便訥訥道,“我師父是個游方僧人,我原本四處討飯,他說和我有些機緣,就把我收為弟子了。我、我是在路邊出的家。”

  裴元無語,這和尚果然是夠野的。

  裴元經歷了那么多事,也沒聽說過在路邊出家的和尚。

  他想著剛才那份度牒。

  如果是真的,哪怕是是最便宜的“禪”、“講”兩類,也得十多兩。

  若是能給人做法事的“教”字度牒,黑市價格就得上百兩銀子了。

  這可不像是普通游方僧人能拿的出來的。

  裴元正想著,見程雷響悄悄出現在院門外,向裴元招手。

  裴元心中一動,對那醍醐和尚說道,“你且稍待片刻,我有些事要吩咐底下人。”

  那醍醐和尚連忙起身,討好的笑著,絲毫看不出什么高手氣質。

  裴元不動聲色的慢慢走到那院門外。

  程雷響給把門的錦衣衛使了個眼色,那個錦衣衛士兵就順手把門帶了過來。

  程雷響也不說話,繼續往外走。

  等到感覺距離足夠安全了,才低聲對裴元道,“大人,我找司空百戶問了,這個度牒有問題。”

  裴元心里已經有了預期,便問道,“假的?”

  程雷響道,“真的。”

  接著又解釋道,“可是這一版度牒已經停用很久了。”

  裴元沒抓住這里面的關鍵,“有問題?”

  程雷響點了點頭,壓低聲音道,“大人,您還記得韓千戶之前提過的皇覺寺嗎?”

  “皇覺寺!?”裴元的眼睛立刻睜大了。

  他怎么能不記得皇覺寺?他那血紅袈裟,就是韓千戶追殺皇覺寺余孽爆出來的寶物。

  上次聽韓千戶特意提起過。

  裴元對鎮邪千戶所的典故知道的不多,還向程雷響仔細打聽過相關事情的來由。

  他反應過來了,“你是說這個醍醐和尚是皇覺寺的余孽?!”

  程雷響點頭道,“八成錯不了,司空百戶親眼看過這度牒。他說當年建文化妝成一個僧人,焚宮而走,就是靠皇覺寺八僧的接應,才逃出南京城。”

  “后來為了找出皇覺寺余孽,僧錄司從那時起就秘密更換了一批度牒。尋常的度牒都有一個暗記,那些皇覺寺僧人暗中預備下的度牒,卻沒有這個暗記。這件事,外人根本不清楚。”

  “一直以來,各地的砧基道人都在秘密查探那些游方僧人,想從度牒上找到皇覺寺僧人的蛛絲馬跡。”

  “這個醍醐和尚只怕就是皇覺寺八僧的余孽之一。”

  裴元想起了韓千戶傳授他袈裟伏魔功的時候,好像給他提起過,那血紅袈裟是殺掉一個叫心魔和尚的人得來的。

  心魔和尚,醍醐和尚。

  這乍一聽就是一伙的啊。

  裴元深吸一口氣,問道,“司空碎怎么說?”

  程雷響道,“司空碎說皇覺寺八僧各個手段不凡,最好不要打草驚蛇,他已經讓人給韓千戶緊急送信去了。等韓千戶來了,自然能將他拿了。”

  裴元聽到這里,心中穩了穩。

  接著他又想到剛才醍醐和尚那副傻乎乎沒見過世面樣子,心中卻覺得這未嘗不是個很好的機會。

  他對程雷響道,“我剛才聽段敏說他武功很高,你再去確認下。”

  程雷響聽了,進院去喚段敏。

  過了一會兒,段敏就急匆匆的跟著程雷響過來。

  裴元直接向段敏問道,“你說那個醍醐和尚武功很高?”

  段敏連忙道,“確實。凈心寺被那些游方僧人弄得烏煙瘴氣,卻沒人敢招惹這醍醐和尚,甚至隱隱以他為首。我讓人打聽了一下,似乎這醍醐和尚有些罕見的神通,足以驚駭眾人。”

  裴元嗯了一聲,越發有興趣了。

  “其他的呢?”

  段敏想了想,“其他的…,這和尚從不讀經,與人爭辯卻滔滔不絕。另外聽說他頗愛享受,羨慕世俗富貴。”

  裴元在口中默念了兩遍,醍醐和尚。

  隨即道,“行,你們先退去。我再去見見他。”

  說完,對程雷響道,“給我另取一份空白度牒。”

  等到程雷響拿來度牒,裴元直接拿在手中,向著院中走去。

  那醍醐和尚在院中老老實實地坐著,聽到院門口的動靜,這才回頭瞧瞧,連忙起身。

  裴元心中越發篤定。

  他用那空白度牒隨意在院中的石桌上拂了拂,坐下問道,“對了,剛才說到哪里?說到你師父對吧?”

  那醍醐和尚聽不出裴元話里的意思,還主動提醒道,“是說到貧僧在路邊出家了。”

  裴元好笑,故意逗他,“你不懂做官的道理,我提什么,你就要接著往下說。這就叫逢迎上官。”

  醍醐和尚似乎特別喜歡聽裴元說這些做官的道理,喜笑顏開道,“貧僧懂了,貧僧懂了。”

  裴元便順口繼續問道,“那你師父教了你多久的佛法?”

  那醍醐和尚一愣,答道,“并未多久,貧僧拜師后睡了一覺,好像一夜間就什么都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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