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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35 大都憲真是害苦了我

  李士實幾乎是咬牙說道,“欺人太甚!”

  裴元問道,“那大都憲還想著這個禮部尚書嗎?”

  李士實斷然道,“老夫就是魚死網破,也絕不讓他們得逞!”

  裴元又意味深長的問道,“那假如朝廷問起來…”

  “朝廷?”李士實冷笑。

  朝廷無非就是那幫見不得他好的家伙,何必那么假惺惺呢。

  裴元聞言嘆息一聲,“大都憲有這樣的決心自然是好的。可惜了,咱們雖然識破了賊人的奸謀,卻也做了不少無用功。”

  “如此一來,我等辛辛苦苦籌劃的恩科,還不知道最后會便宜了哪個。”

  李士實想起四處串聯推動恩科時,那些家伙一個個那么高興,答應的那么痛快。

  這會兒就恍然大悟了。

  原來他們不但要拿走自己的禮部尚書,還要把自己辛苦那么久推動的恩科也拿走。

  李士實心中如同滴血一般。

  他不甘心的向裴元詢問道,“那裴賢弟,你覺得該如何是好?”

  裴元很冷靜且理智的說道,“兩個辦法。一個是徹底毀掉這一次的恩科,讓大家誰都拿不到。”

  “只不過這樣一來,恐怕會為大都憲拉來所有讀書人的仇恨。”

  “一旦事情沒做成,說不定還能被那些卑鄙小人,拿這個已經取得廣泛共識的計劃,去向讀書人賣好。最后不但沒法阻止恩科,反倒會給自己惹來一身的麻煩。”

  “若是大都憲被那么多讀書人仇視,恐怕就連寧王也會心生疑慮吧。”

  裴元這話一出,讓李士實立刻否決。

  他可扛不動那么大的鍋,哪怕讓他打落牙齒肚里吞,他也不敢在這種時候成為天下讀書人的仇人。

  “那不知賢弟的第二個法子是什么?”

  裴元立刻很陰險的給出了第二個建議。

  “咱們,咳,不,你得不到的東西,最好也不要讓別人得到。”

  李士實聞言疑惑道,“可是賢弟剛才不是說,不能毀了這次恩科嗎?”

  裴元解釋了一下,“當然不是毀了這次恩科,這可是你花了這么多心血力主推動的。”

  聽到裴元這話,李士實心里更難受了,“所以,賢弟的意思是?”

  裴元對李士實說道,“該是你的,就是你的。既然這是你力主推動的,這件功勞就該由你獲得。你何不趁著現在人心不穩的時候,立刻開始上書,提前將恩科的事情公之于眾?”

  李士實聽了,心中一震,猶豫道,“這行嗎?科舉是禮部尚書的職責,我這樣越俎代庖,只怕會引來不少非議。”

  裴元看著李士實,平淡道,“管他們呢?”

  李士實聽了裴元這話,心中那股怨氣一時竟得到了宣泄。

  是啊,管他們呢?!

  朝廷不是用禮部尚書吊著他,想讓他把手中的左都御史拱手相讓嗎?

  那我直接把恩科的事情挑出來,把禮部尚書任上的果實,提前吃干抹凈不行嗎?!

  那幫家伙總不能跳出來自爆說,他們根本沒打算讓自己坐穩禮部尚書的位置,要把肥肉留給真正的人選吧。

  想明白了這一點,李士實覺得這一刻自己簡直強的可怕!

  勞資要黑化了!

  之前被朝廷吊著,現在他要反過來吊著朝廷了。

  就聽裴元繼續道,“還不止如此。”

  李士實精神一振,還能更強?!

  他連忙催促道,“賢弟快說。”

  裴元說道,“不知道大都憲有沒有注意到如今朝中動蕩的風云。”

  李士實作為寧王在朝廷的重要代表,也是很關心時事的,當即詢問道,“你是說,楊一清和楊廷和那件事?”

  裴元道,“不錯。”

  李士實罵道,“這些家伙沒什么好人,狗咬狗罷了。”

  裴元向李士實詢問道,“那以大都憲之見,這些人誰的勝算大些?”

  李士實倒是沒被憤怒沖昏頭腦,還是給出了中肯的評價,“楊廷和樹大根深,楊一清恐怕奈何不得。”

  “況且我聽說司禮監掌印太監張永也在內廷逐漸失勢了,楊一清能直接插手朝堂事務的空間大受影響,未來的事情還真不好說。”

  裴元道,“確實如此,不然的話,這幫家伙打出狗腦子才好。”

  李士實也有點遺憾。

  卻聽裴元話風一轉,又道,“那不知道大都憲還記不記得前一段時間,戶部侍郎王瓊上書的那件事?”

  李士實納悶道,“賢弟說的哪一件?”

  裴元道,“前段時間,王瓊因為朝廷養的冗官太多,耗費了大量錢糧,因此上書了朝廷要求裁革冗員。”

  李士實聽裴元起了個頭,立刻明白裴元說的是何事了。

  他便接話道,“這件事我知道,王瓊的這封上奏,正好趕上那時候楊廷和接任首輔。”

  “楊廷和要做出些事情來,看看眾人對他出任首輔的反應。”

  “裁革冗員的事情動靜夠大,也能收集到足夠的反饋,于是楊廷和就大力支持此事。而且他為了推脫責任,還把吏部尚書楊一清推到了臺前做事。”

  李士實點評了下,“那時候兩人就鬧得有些不太愉快。”

  點評完了繼續道,“只不過正好趕上平叛大勝,急需要解決陸完的問題,所以就形成了共識,打算讓陸完接替我的位置,等他到位后,再由他配合楊一清完成這件事。”

  裴元提醒道,“之前朝廷的目標是清理冗官,這是個得罪人的活兒,楊一清當然不愿意干。”

  “可是朝廷讓陸完擔任左都御史,清理冗官的方向就改為了追殺劉瑾余黨。”

  “楊一清本就是靠反劉瑾起家的,對這個變化自然是樂見其成的。而楊廷和,雖然陰不到楊一清,但是他的主要目的,是在上臺后展示首輔權威。最終收拾哪些人,對他并不特別重要。”

  “看似各方面都很好的局面,只可惜,卻要犧牲大都憲的利益。”

  李士實聽完,感慨道,“若不是賢弟為我分剖,只怕老夫如今還在夢中。”

  李士實也不多想了,直接向裴元詢問道,“那以賢弟之見,如今愚兄該如何是好呢?”

  裴元聞言,很矯情的猶豫道,“這是你們文臣之間的爭斗,我一個武人插手,怕不合適吧。”

  李士實誠懇的說道,“以你我之交,何必說這種見外的話?愚兄此時六神無主,還望賢弟一定要拉我一把。”

  裴元舉杯猶豫再三,終究是一口飲下,唏噓道,“我本不想摻和這些朝廷的事情,大都憲真是害苦了我。”

  說完之后,也沒什么好猶豫的了。

  裴元對李士實直接了當的說,“陸完功大,大七卿中必定要給他騰出一個位置的。但只要你堅守住自己左都御史的位置,那陸完就只能換別的選擇。”

  李士實對裴元提醒道,“陸完也不是翰林,不可能去接禮部尚書的,他常年在京做官,比我們更清楚這些門道。”

  “何況,他這么大的功勞,朝廷要是逼得的他進退兩難,那就是朝廷的錯。他們根本不可能用禮部尚書來算計陸完的。”

  裴元對李士實寬慰道,“你放心,我已經安排好了。到時候,我會讓兵部尚書何鑒滾蛋的。陸完一個兵部侍郎,晉位兵部尚書本就是最理所應當的事情。只要兵部尚書的位置出現空缺,別人根本拿不出理由非讓陸完去別的崗位。”

  李士實聽完直接沉默了。

  堂堂一個兵部尚書,朝廷的大七卿,你能說弄走就弄走,這叫做不想摻和朝廷的事情?

  裴元這話倒不是裝逼,而是確實存在不小的把握。

  何鑒雖然借助“馬中錫案”,讓楊廷和與楊一清的矛盾惡化,成為了關鍵第三人。

  但是作為當局者的何鑒卻肯定明白,這件事不止他一個藏在暗處的人,背后還有一支神秘勢力伸手參與過。

  一開始裴元找他挑明“馬中錫案”的關鍵作用時,何鑒說不定還動過要不要把裴元的底細挖出來,弄清楚到底是誰在背后算計的心思。

  但是等何鑒遲遲沒有動手,那個最近風生水起的“賢宦”,山東鎮守太監畢真突然就把“馬中錫案”曬出來的時候。

  何鑒就應該明白了,背后操盤此事的勢力,恐怕比他想的還要強大。

  若是再把此事一點點往前理,再尋找畢真突然露布上書的蹤跡,不難發現更大的端倪。

  可是對何鑒來說,在受到楊廷和與楊一清內外夾攻的時候,再和一個新露出水面的勢力撕破臉,是很不明智的行為。

  最好的選擇,就是借勢而為,趁機對楊廷和與楊一清兩方要價。

  等到楊廷和與楊一清同他達成和解,就帶著勝利成果,急流勇退。

  只有他在完成自保之后,迅速的讓自己失去了利用價值,才能讓其他人手中的把柄變得廉價,并且放棄對他的掌控。

  裴元相信何鑒是個聰明人,他也不介意何鑒咬走魚餌就逃得遠遠地。

  能通過一系列的做局,兵不血刃的讓一個風頭正勁的大七卿滾蛋,已經是很大的勝利了。

  何鑒應該會很快體面退場,如果他不想體面,裴元也有辦法幫他體面。

  李士實就聽裴元繼續說道,“陸完沒機會晉位左都御史,他就不用親自對往日的同黨出手。而沒有這種大肆流血的決裂,那么不要說清流無法完全相信陸完,恐怕就連陸完心中,也會存在和劉瑾余黨留一線的念頭。”

  “之前的反劉瑾陣營十分強大,有內閣首輔楊廷和、吏部尚書楊一清和兵部尚書何鑒這些強人主導,還有一系列的官員擁簇在這些人身旁。”

  “楊廷和有數目眾多的門生同年,楊一清有親手釋放出來的江西派,最弱的何鑒也收攏了李東陽致仕后殘留的政治遺產。面對這樣的陣容,交卸了軍務職權的陸完,只能忐忑的等著他們給出賞賜。無奈的接下追殺劉瑾余黨的投名狀。”

  “可現在呢?”

  “三大清流強人已經被我、已經被、已經自己分裂了。”

  “等到陸完成為兵部尚書,自身就有唯我獨尊成為一個山頭的資格。到那時,他還能對清流們有多少畏懼?”

  “如此一來,鐵板一塊的清流勢力被肢解為了幾塊。大明朝廷的這些棋,就徹底走活了。”

  裴元說著,替李士實共情了一波,“這對我們并不是壞事。這些大七卿斗的越兇狠,大都憲的壓力也就越小,對不對?”

  李士實聽著裴元的話,心中有了一些想法,他詢問道,“這陸完,靠得住嗎?”

  裴元心說,這你問的就多余了。

  在歷史上,寧王“闖三關”時參與的人雖然不少,各路神仙依次入場,但是力推此事的主力就是陸完。

  這陸完可是個超級機會主義者。

  裴元覺得陸完單憑那些心懷異志的劉瑾余黨,可能有些勢單力孤,索性幫他提前在李士實這里打了個伏筆。

  “不知道大都憲了解不了解陸完的過去。”

  “這個家伙當初因為懦弱,不敢對宦官動手,結果讓同窗痛恨,將他寫在了毆打宦官的姓名前列。最后,他竟然因此獲得了前吏部尚書王恕的贊賞,得以飛黃騰達。”

  “此人以懦弱成為抗閹勇士后,又憑借賄賂劉瑾成為了左僉都御史這樣的清流風憲官。”

  “接著沒多久,又以文官之身,成為了數十萬大軍的統帥。”

  “等閹黨覆滅的時候,偏又因為在前線平叛,掌握大軍,導致楊一清和張永不敢對他清算,竟硬生生撐到了獲得足以自保的大功。”

  “此人的人生軌跡如此離奇,在面對抉擇的時候,又豈能不會額外抱有僥幸呢?”

  “若是不讓他和劉瑾閹黨徹底決裂,清流們可不敢放心的讓他在朝堂身居高位的。”

  李士實終于體現出了寧王張良的智慧,“這么說,我應該主動扶陸完一把,在朝中形成更多的狗咬狗,這樣才能分擔更多的壓力。”

  裴元點出了關鍵,“重點是,不能把斗爭的目標對準劉瑾余黨。”

  裴元費心費力的形成眼前局面,可不是為了給陸完做嫁衣的,而是要在保住王暢的基礎上,形成對楊廷和的政治合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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