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蔣慶之拋出征伐倭寇的建言后,京師輿論就猛地一個轉向,倭國成了大熱門。
后世鷹醬曾感慨,國民大多竟然連許多國家都不知道,說明教育失敗。
那還是在信息爆炸的時代,在大明這等通訊基本靠吼的地方,哪怕是讀書人要想獲得資訊也不容易。
所謂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更多是對于天下格局大勢的信息獲知,而這些信息來源于書籍。
倭國是什么鳥地方?
就是太祖高皇帝說的不征之國。
好像在西邊。
放屁,是在東邊。
就是出產倭寇的那地兒啊!
聽說他們的皇帝做了許多年的傀儡,就像是當年的周天子。朝政是由什么幕府大將軍掌控。
那不是權臣嗎?
人是攝政。
這是倭國的體制。
七嘴八舌中,倭國就在有心人的眼中漸漸成型。
帝王是傀儡,幕府執掌大權。
這樣的倭國頓時成了讀書人眼中的恥辱。
君不君,臣不臣,遲早玩完。
倭國這套體系維系了多年,而且還會一直維系下去。倒是大明的國祚無多了。
足利氏!
這是幕府大將軍的姓氏。
當足利美子自報身份時,道爺猛地挑眉。
這才是蔣慶之的殺手锏!
錢糧的事兒道爺有辦法壓制群臣,但祖制卻無可奈何…他是帝王,祖制是他祖宗定下的規矩。
——老祖宗說了,不得征伐倭國。
您聽,還是不聽?
不聽,道義就在反對者那邊,道爺就是昏君。
道爺也不敢冒大不諱啊!
可足利美子跪下那一瞬,道爺心中猛地一松。
這不是征伐!
道爺看著群臣愕然的模樣,不禁笑了起來。
這是替天行道!
這是主持公道!
蔣慶之看著群臣,“如今倭國國中藩鎮林立,各路藩鎮廝殺不休,幕府尊王攘夷,不過力有未逮。此次幕府大將軍派遣使者前來,便是請大明主持公道。”
注意,是主持公道。
所謂不征之國,攻打才是征伐。
可大明這是去主持公道。
徐階干咳一聲,“君不君,臣不臣…我輩豈能坐視?當出兵相助。”
老徐很夠意思,從側面給了這些人一下:咱們儒家子弟的夢想是什么?
天下大同,尊王攘夷。
如今鄰國君王有難,咱們難道能袖手?
諸位君子讀書難道讀到了牛皮眼里去了嗎?
王以旂一臉肅然,“大明責無旁貸!”
中央之國必須有此等撥亂反正的氣度。
“大明當有舍我其誰的氣勢,滅此不臣。”呂嵩出班,老呂一邊喊打喊殺,一邊喜上眉梢。
年產百萬兩銀子啊!
這軍費不是事兒。
蔣慶之淡淡的道:“倭國多銀礦,那銀山只是其中之一罷了。”
呂嵩把臉一板,“倭國既然求助,戶部當竭盡全力籌備糧草,令大軍無后顧之憂。本官有個問題,此戰,長威伯有幾成把握?”
臥槽尼瑪呂嵩!
你開口就問此戰有幾成把握,也就是說,征倭是板上釘釘的事兒,誰敢反對,我呂嵩能吐他一臉唾沫星子。
吐你一臉唾沫星子你還不敢擦拭,否則回頭戶部能給你和你的衙門穿小鞋,各種下撥的錢糧不是短缺,就是拖延。
六部中,戶部和吏部最是權重,一個掌握錢袋子,一個掌握官帽子。
錢和官,這不就是人類追求的終極目標嗎?
“咳咳!”有人干咳,“呂尚書,莫要被財貨迷住了眼。”
呂嵩沒搭理那人,只是盯著蔣慶之。
戶部不能做虧本買賣不是。
若是此戰把握大,那么誰敢反對征伐倭國,呂嵩能把他噴到懷疑人生。
蔣慶之淡淡的道:“九成。”
“剩下一成為何?”呂嵩追問。
蔣慶之指指上面,“天意。”
“明白了。”呂嵩行禮,“陛下,臣贊同征伐倭國。”
“臣附議!”
“臣附議!”
“臣附議。”
蔣穎看著一個個臣子出班贊同,一顆心跌落到了谷底。
大勢去矣!
兩個反擊的手段,錢糧被蔣慶之用銀山擊退,祖制更慘,足利幕府的使者早就在蔣慶之的囊中。
也就是說,蔣慶之早就準備好了反擊的手段。
只是引而不發,就等著今日給他們沉重一擊。
在朝會之前,京師輿論對蔣慶之的征倭之議能否在朝中通過普遍不看好。
錢糧的問題就算是勉強通過,可祖制這個千年老怪物你蔣慶之避無可避吧!
祖制被丟出來,道爺也沒法開口偏幫,否則輿論能淹死他。
“長威伯,這使者可有文書?”錢瑜喊道。
是啊!
作為幕府大將軍的使者,你得有證明自己身份的文書,以及求援的奏疏不是。
蔣穎盯著蔣慶之,知曉這是最后的機會。
使者身份,真還是假?
足利美子說:“奴帶了文書。”
說著,她從懷里拿出了兩份文書。
黃錦過來,接過文書仔細看了看,然后回身,“陛下,有幕府大將軍的印鑒。”
錢瑜不甘心,疾步過來,“可否給本官一看?”
黃錦把文書遞給錢瑜。
錢瑜左看右看,甚至還嗅了嗅。
那些反對者死死地盯著錢瑜。
“可要嘗一口?”朱希忠嘲笑道。
老丈人意氣風發,“誰不知倭國如今藩鎮林立?放眼看去,周邊也唯有我大明能主持公道。”
這文書,它假不了。
“老夫當年曾發誓,若是再造假便斷手。你夏言用當年施恩之情逼迫老夫出手…老夫認了,你今日還來作甚?”
京師一家古玩店,一個老人怒不可遏。
夏言慢條斯理的站在博古架前,欣賞著幾個花瓶,“你趙古當年偽造文書被老夫察覺,若非老夫放你一馬,你尸骨早寒。斷手和身死,你選哪個?”
老人頹然,“文書已經弄了,你還要怎地?”
夏言回身,“再弄一份。”
“什么文書?”
“陛下支持倭國由幕府大將軍治理的旨意。”
“偽造旨意,你瘋了!”
“做,還是不做?”
“老夫…”
“老夫從不是那等貪得無厭之人,三千錢。”
“老夫不是那等見錢眼開之人…”
“五千!”
“罷了!”
夏言走出古玩店,看著一群南飛大雁,嘆道:“那小子布了好大一個局,把整個倭國上下都裝了進去。”
支持征倭的臣子越來越多。
當看到嚴嵩父子出班時,蔣穎嘆息一聲,也跟著出來。
“臣,附議!”
嚴世蕃看了老爹一眼,再看看蔣慶之,心中涌起了一股無力感。
若非老爹堅持,他必然要在今日暗搓搓的捅蔣慶之一刀。
這一刀捅下去會帶來什么后果?
大獲全勝的蔣慶之掉頭就會清算。
道爺點頭,“如此,兵部會同五軍都督府商議征伐倭國之事,匯總后稟報朕。”
“是。”王以旂和五軍都督府的人應了。
所有人都知曉,這只是個過場。
一切都將由那個年輕權臣決斷。
五軍都督府的人把腸子都悔青了…自從北征之后,蔣慶之手握新政大權,在軍事上只和兵部打交道,五軍都督府成了擺設。
本來此次五軍都督府可以利用支持征倭來緩和與蔣慶之之間的關系,但這群吃的腦滿腸肥的家伙閉門商議時,都對征倭之議能否通過不看好。
既然如此,咱們還是騎墻吧!
兩不相幫。
如今可好!
大好機會白白沒了。
武人要想出頭,唯有參加征伐。
“陛下,臣愿隨大軍出征!”
“臣愿…”
將領們爭先恐后的表態,可道爺卻淡淡的道:“此事…慶之。”
以往道爺在朝堂上都是稱呼蔣慶之為長威伯,今日竟然稱之為慶之。
這得多歡喜才會如此失態啊!
年入百萬…哪怕戶部拿去一些,剩下的銀子依舊能讓道爺的錢袋子膨脹起來。
而且人長威伯說了,倭國多銀山吶!
朕,有錢了。
有錢的道爺看著自家表弟,總覺得眉清目秀。
“陛下。”蔣慶之再度出班。
“此事你統籌。”
征倭之議是蔣慶之所提,他又是大明唯一有過大規模廝殺經驗的名帥,他不主持,誰能主持?
那些將領紛紛看向蔣慶之,若是目光有溫度,此刻蔣慶之早已被燒成了灰燼。
那似火的熱情啊!
讓蔣慶之不禁打個寒顫。
徐階笑吟吟的道:“長威伯出馬,定然馬到成功。”
嚴嵩看了他一眼,心中大罵。
老狗,你這是想效仿老夫,跟著蔣慶之出征撈取軍功吧!
徐階是有這個打算,他當下聲名狼藉,若是能跟著蔣慶之征伐倭國,順勢立功,不說脫胎換骨,至少能挽回三成聲望。
三成,足矣!
徐階今日頻頻示好,這是一種明晃晃的投靠信號。
此刻他再度開口,更是赤果果的獻媚。
沒錯兒,在那些反對者的眼中,此刻的徐階就是在向蔣慶之獻媚。
“丑態百出!”
“丟人現眼!”
可徐階何等人?
能唾面自干的忍者神龜,他充耳不聞,只是含笑看著蔣慶之。
按理他是次輔,蔣慶之是三輔,地位比他低一截。
可此刻徐渭卻主動低頭彎腰,就等著蔣慶之開口拉自己一把。
蔣系門下走狗,多一人,可好?
蔣慶之看了道爺一眼。
老哥,這條落水狗你要不要?
這個姿態令道爺越發滿意了。
他干咳一聲。
蔣慶之心領神會,說道:“徐閣老的身子骨可禁得起風浪?”
徐階大喜,“當年老夫也曾操舟。”
蔣慶之微笑,“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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