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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5章 黃粱一夢

  詔獄。

  囚室內的鋪蓋被褥都是新的,這也是詔獄給的優待。

  李煥睡的很香,被常氏厭煩的小呼嚕打的很幸福。

  燈火下,昏暗的囚室中突然多了一個人型陰影。

  陰影緩緩向躺著的李煥移動。

  開鎖的聲音很輕。

  囚室的門緩緩打開。

  陰影一步步走進去,在燈火中,陰影到了床邊。

  他舉起手,手中拿著的是一個枕頭。

  枕頭的陰影在墻壁上擺動,人型陰影仔細看著床上的李煥,雙手把枕頭猛地按在他的臉上。

  李煥在睡夢中驚醒,瞪大眼睛,看到一個男子在沖著自己獰笑。

  他奮力掙扎著。

  可身體卻被男子壓著。

  男子在壓抑的喘息著,用力按住枕頭,一邊盡力控制住李煥的身體。

  他知曉,那些人犯不敢出聲。

  而此刻距離最近的獄卒也聽不到這里的動靜。

  黑影獰笑著。

  “這大半夜沒白蹲守,果然來了只耗子!”

  昏暗的巷道中突然大放光明,接著急促腳步聲傳來。

  黑影愕然,下意識的蹦了起來。他回身把枕頭擋在身前,瞇眼看著突然變亮的巷道。

  新扎副千戶,詔獄的負責人李敬被十余獄卒簇擁著走來。

  李煥大口的呼吸著,他連滾帶爬沖了出去,一屁股坐在對面囚室門外,驚恐的道:“是誰?是誰要殺我?”

  李敬走到了他的囚室外,看著一臉死灰的男子,冷冷的道:“陳方!”

  男子腳一軟,跪下,“下官…死罪!”

  “拿下!”

  幾個獄卒沖進去,此刻男子早已沒了那股子狠勁,渾身癱軟,就如同爛泥。

  看著男子被拖出去,李敬對李煥說道:“李寺丞只管歇息,剩下的事兒,自然有我錦衣衛處置。”

  李煥起身行禮,“多謝了。”

  “客氣。”李敬頷首,等李煥進去后,這才離去。

  光明遠去,囚室內回復了幽暗。

  李煥再無半分睡意,坐在床邊,輕聲道:“竟然想殺我,可見局勢紛雜,弄不好…難道是慶之那邊發現了什么?”

  他興奮了起來,起身在狹小的囚室內來回轉悠。

  “這個女婿,果然是沒找錯。”

  陸炳睡的正香,外面有人敲門。

  “指揮使。”

  身邊女人驚醒,剛想開口,陸炳卻猛地坐了起來,“何事?”

  門外侍女說道:“前院令人稟告,詔獄有事,請指揮使前去。”

  “知道了。”

  陸炳穿上衣裳,走出臥室停住,看著蒼穹上的殘星,“詔獄最近就進了一個李煥。莫非…”

  他和蔣慶之之間的關系比較復雜,大家都是道爺信重的臣子,但蔣慶之進京后,陸炳的地位就顯著下降了。許多時候,道爺更信重蔣慶之。

  這是陸炳嫉恨蔣慶之的地方,而在不少時候,二人之間又需要聯手,比如說錦衣衛派出密諜去塞外打探消息,就有賴于蔣慶之的配合。

  該斗時斗,給合作時合作…斗而不破,這是陸炳對二人之間關系的判斷。

  但若是蔣慶之的老丈人死在詔獄中,這種關系頃刻間就會灰飛煙滅。

  蔣慶之會想盡辦法弄死他為李煥報仇…除非他能證明這事兒和自己無關。

  “快!”

  陸炳心急如焚,他不只是忌憚蔣慶之的手段,更擔心道爺的怒火。

  一個大活人,白天才將進詔獄,晚上就被人弄死了。

  這事兒和你陸炳有沒有關系?

  就算是沒有關系,陸炳也難逃瀆職的嫌疑。

  別人不知道,陸炳知曉蔣慶之的親事便是道爺親自敲定的,就如同父兄般的親力親為,為此和李煥往來多次,對此人隱隱有些好感。

  希望不是李煥!

  陸炳打馬疾馳,到了詔獄外,見燈火通明,心中一個咯噔。

  “李敬何在?”

  陸炳下馬問。

  沒等回答,他疾步進去。

  正好李敬聞聲出來,行禮,“見過指揮使。”

  “李煥如何?”陸炳問道。

  李敬說道:“指揮使讓下官看好李煥,下官擔心有人會下黑手,于是今夜便帶著人蹲守。果然,就在先前,有人潛入想弄死李煥…”

  陸炳沒有問那人是誰,而是目光炯炯的看著李敬。

  “李煥無恙。”李敬恭謹的道,“幸虧指揮使早些時候提點,否則下官必然會犯下大錯。”

  當初詔獄大變,陸炳一時間找不到適合的人來接手詔獄,便暫時讓看著最為本分和勤勉的李敬管理詔獄。

  他這陣子一直在琢磨讓誰去負責詔獄,至于李敬,做個副手還好,這等性子執掌詔獄差了狠勁。

  但此刻他無比慶幸自己當初的選擇,至于換掉李敬的念頭,在看到活生生的李煥后,早已煙消云散。

  他拍拍李敬的肩膀,“你,很好!”

  但此事他必須要給蔣慶之一個交代。

  “令人去新安巷告知,有人對李寺丞動手,被拿下!”

  “是。”

  噠噠噠!

  馬蹄聲遠去。

  蔣慶之此刻在西苑。

  整個京城都在沉睡,道爺和嚴嵩父卻精神抖擻的在議政。

  “陛下,長威伯求見。”

  嘉靖帝放下手中奏疏,“傳。”

  半夜的西苑樹影婆娑,秋風下,讓人覺得涼颼颼的。

  “你說這人住那么大的地兒作甚?”蔣慶之突然想起了后世的那些土豪們,他曾去某位富豪的豪宅中參觀了一番,兩口子住在數千平方的豪宅里,他無法想象每日面對這空蕩蕩的豪宅,這人住著會是什么心情。

  對于他來說,家就是個讓自己感到安心的地兒,也是極為私密的地兒。絕不是展示自己逼格和財力,炫耀自己的工具。

  有陣子他甚至喜歡上了那種五六十平方的小房子,一室一廳,有個衛生間和小廚房,足矣。

  房間越小,他覺得越溫馨。后來才發現,不是溫馨,而是感到安全。

  不敢置信自己竟然缺乏安全感的蔣慶之,回頭就買了一套接近兩百平的房子,就在市中心。

  他搬進去住了半年,每日面對空蕩蕩房間的感覺實在是一言難盡。

  “伯爺,寬敞好啊!”帶路的內侍笑吟吟的道,他看了一眼這位年輕權貴,見他神色悵然,不禁有些好奇,心想這位如今也算是功成名就,難道還有什么值當他煩惱的事兒嗎?

  見到道爺時,嚴嵩知趣的告退。

  和蔣慶之錯身而過時,嚴嵩輕聲道:“太常寺那邊,一切如常。”

  ——這事兒老夫站你!

  蔣慶之頷首表示領情。

  等嚴嵩走后,蔣慶之說了此行經過。

  “袁澤?”道爺說道:“此人朕有些印象,他這是為何?”

  做這等大事必須有強烈的動機,也就是要有足夠的回報。

  君臣二人都猜不到。

  “拿人吧!”嘉靖帝看著蔣慶之,“一事不煩二主,你正好在,便帶著人去一趟。”

  “是。”

  蔣慶之告退,出去后,回頭看了一眼殿內。

  高大,寬敞…

  坐在那里的道爺看著格外的形單影只。

  十余侍衛跟著蔣慶之往外走。

  到了直廬,蔣慶之看到了陸炳。

  “正好有事尋你。”陸炳得知蔣慶之去了西苑后,當即趕來。

  蔣慶之止步,陸炳說道:“先前有人想對李寺丞下毒手,被拿下。那人交代,是袁澤的吩咐。”

  蔣慶之知曉必然是李敬出手了,他拱手,“多謝。”

  “好說。”

  二人擦肩而過,陸炳隨即去稟告此事。

  “好膽!”時隔許久,道爺再度用欣慰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奶兄弟,“由此可見詔獄上下盡忠職守,不錯。”

  他聽到了哽咽聲,見陸炳低頭,不禁嘆道:“都好好的。”

  “是。”陸炳抹了一把淚,“陛下,是否該拿下袁澤?”

  他帶來了十余錦衣衛,就在西苑外候命。

  嘉靖帝說道:“朕讓慶之去了。”

  陸炳:“…”

  換了蔣慶之沒來京師之前,這等事兒都是錦衣衛的。

  而現在…

  袁澤越喝越清醒,秋夜涼爽,美酒一口口往肚里灌,豆子越嚼越香。

  “雞鳴了?”袁澤好似聽到了雞叫聲。

  接著,他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仿佛是有誰在悄然接近中。

  “老夫這是喝多了吧?”袁澤起身,笑道:“難道是李煥的魂魄來了?那正好,老夫邀你喝一杯,免得到了九幽地府做個餓鬼。”

  他走到門外,正好兩個侍衛從兩側摸過來。

  袁澤張開嘴,剛想喊有賊,卻看到了正面走來的蔣慶之。

  他身體一顫,強笑道:“老夫并非利欲熏心。”

  蔣慶之很好奇,“你該知曉事發后自己難逃一死,卻依舊愿意冒險,那么,是為何?”

  袁澤突然恢復了平靜,“當年太子身邊有選侍袁氏,不過犯了小錯,卻被幽禁,郁郁而終。”

  他看著蔣慶之,突然嘶聲道:“太子該死!他該死!”

  蔣慶之嘆息,“據我所知,宮中處置人,特別是幽禁,都會先過了盧靖妃的手。

  盧靖妃此人雖說手腕凌厲,可卻也知曉為盧氏積攢人脈和人情。那位袁氏所犯之事必然不小,否則盧靖妃何必去得罪太常寺寺丞,為盧氏增加一個敵人。”

  “他該死!”袁澤揮舞著雙手,“那個狗賊該死!”

  “拿下!”

  兩個侍衛撲上去,袁澤劇烈掙扎著,此刻家中盡數被驚醒,就聽老妻喊道:“這是為何?來人,來人吶!”

  “你若是真疼惜女兒,便不會把她送進宮中。既然送進去了,多半是想博個富貴。”蔣慶之走過來,“是你不甘心吧?”

  這時他的老妻被帶來,見到蔣慶之就軟了,指著袁澤破口大罵,“大娘子為了你的國丈夢身死,你依舊不肯罷休,如今一家子都完了,你可心滿意足了?

  老狗,若有來世,我寧可嫁給豬狗,也不會多看你一眼!”

  袁澤的身體一松,整個人看著仿佛老了十歲,他渾身顫抖著,似哭似笑,“國丈,老夫是國丈…老夫是國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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