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三章 舊日已死,金陽當立
“阿嚏～”
冰冷刺骨的寒風吹來，少年忍不住緊了緊身上塞滿了干硬棉絮的粗布麻衣，可沒有任何用處，刺骨的寒風無孔不入，凍得少年直哆嗦，令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該死的，天氣越來越冷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這要不是被那些臟東西給害死，也得被凍死。”
罵罵咧咧的聲音從一側傳來，已經被凍得清水鼻涕直流的少年深有同感，忍不住點點頭。
“我家晾的衣服三天都沒有曬干了。”
聽到旁邊鄰居的回話，少年但丁忍不住抬頭看向了天空，只見仿佛蒙上了一層塵埃的天空中，一輪蒼白的圓盤懸掛，看上去還有幾分朦朧之美感。
可是這一輪讓人只覺得心中生出寒意的圓盤，卻是太陽，沒有人能夠感受到太陽散發出來的光與熱。
明明是已經到了春季，大地應該回暖的季節，可太陽的光輝卻是越來越若，在大地上呼嘯的凜冽寒風越發猛烈，沒有比冬季好上多少。
這樣的異常氣候之下，更是有諸多怪事頻發。
就他住的街道，隔壁的隔壁，還沾染血緣，他應該喊上一聲叔叔的親戚家里，因為一場意外，外出做事的叔叔被一匹失控的瘋馬拖拽的馬車碾碎了身子。
遭遇了這樣的意外，令一家人都十分悲痛，可痛苦過后，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但在收斂了尸骸后，匆匆舉行了葬禮的嬸嬸與孩子們，還沒有來得及迎接未來將要越發艱難的生活，當晚便遭遇到了厄運。
就在那名叔叔被葬下的當晚，隔壁的鄰居，聽到了有鋒利的爪牙抓撓的聲音，而等到第二天清晨，過路的行人頓時發現這一家子再無任何活人。
在大門口以及屋內的墻壁上，布滿了血痕以及爪印，地面上，僅有一顆面露恐懼，五官扭曲的婦人頭顱，以及五臟六腑皆被掏空，像是被什么猛獸給吃掉的三名孩子。
最令人驚悚的是，在城中的警探準備去查詢兇手的時候，卻發現了那位叔叔的墓地同樣塌陷了，從現場的痕跡來看，并不是被什么盜墓賊給挖了，而是有什么東西沖地下鉆了出來，這才引起了塌陷。
食尸鬼 這是少年但丁聽到大人們談論時說出的猜測，那些大人們說那名為了討生活而不幸遭到貴族馬車碾死的家伙，死的時候肚子里什么油水都沒有，因此在他死后，由于慘死的怨念，致使他變成了傳說中的怪物，也就是食尸鬼。
據說食尸鬼在復活的第一晚，會將渴求血肉的爪牙，指向自己生前的至親與摯愛，它們會撕裂啃食一切與原身擁有血緣關系的人。
可事情到此并沒有結束，疑似遭到變化成為食尸鬼的丈夫啃食殺害的女人與孩子，似乎是因為這樣的死亡而極度不甘。
這一次都不需要鄰居說了，就是但丁自己晚上都能在午夜時分，聽到窗外傳來若有若無的女人哀嚎，不過有時候聽到的是小孩嬉鬧的聲音。
正是因為如此詭異，所以在忍受了幾天恐懼后，附近的鄉鎮鄰居迅速達成了一致意見，將那座充滿不祥與詭異的房子給點了，一切的詭異就此消失了，火焰似乎可以清除一切。
“你還想曬干？做什么夢呢？還不如多劈點柴，燒點火烤干。”
“燒火？我可沒有那么奢侈，況且這個月的柴稅我都沒有備齊呢，哪來多余的木柴。”
“該死的扒皮鬼！”
“要是沒有足夠的柴火，這天氣，這世道，根本就沒法活。”
聽到大人們聊起的內容，但丁也只覺得自己的四肢酸軟，身軀更加冰冷了。柴稅是自從凜冬延續，春季遲遲沒有降臨，太陽更加冰冷之后，由領主大人頒布新增的一道稅收。
據說這是由王都下達的命令，可但丁想不明白，王都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也需要劈柴燒火取暖嗎？不是說有傳說中的魔晶石嗎？只需要拇指大小的一顆，就可以讓一整座宮殿，在整個冬天中都維持如同春天一樣的溫暖。
不過，當凜冬延續之后，柴火的價格也是持續飛漲，不只是柴火，一切都能夠燃燒取暖的物體，價格都在飆升。
太陽由最初的金黃逐步變成淺紅，又成為淡黃，最后變成如今所見到的蒼白，這一系列變化那是有目共睹的。
誰也不知道太陽的異常將要持續到什么時候，更沒有人站出來告訴他們，太陽什么時候會恢復正常。
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寒冷的氣候，如果無法取暖，是會被活活凍死的，而且在當下，一旦被遭遇意外死亡，更是有極大可能變成邪祟。
因此，領地上如今推舉的新規是，凡是遭遇意外而死亡的人都必須火葬，可這對于平民家庭而言，實在是一筆沉重的負擔，因為這燃燒的哪里是柴火，分明是錢，是食物。
亂象叢生！
這就是如今磐石鎮如今的現狀，不過但丁聽了一些行商以及偶爾會來鎮子的吟游詩人們說，其它地方也沒比他們的小鎮好到哪里去。
那些大城市也不例外，同樣也有相當恐怖的邪祟出沒，還有貴族遭了災，沒有幸免于難。
“太陽啊！”
但丁有些麻木地抬頭看了一眼天空，頂著烈烈寒風，鉆進了與他的衣服一樣，看似不錯，可同樣四處漏風的小屋中。
這是他神秘失蹤的父母留給他的唯一財產，令他在小鎮擁有一處安身之所，可即便如此，但丁的日子也變得舉步維艱，就是因為領主不顧他們死活，而強行征收的柴稅。
“如果有一天餓死了，變成了惡鬼，我一定要殺死那頭該死的豬玀！”
從床下取出一塊冷硬到可以當成磚頭使用的黑面包，但丁也是滿腹怨念，因為沒有火焰炙烤的黑面包，吃起來就像啃石頭一樣，當然，即便是有火焰，啃起來也像是嚼木頭。
沒有任何享受，就像是在經歷一場酷刑的但丁，用黑面包鎮壓了來自肚子的抗議后，這才躺在床板上，思考著自己的未來。
本來他是絕不至于如此凄慘，他的父母也只有他一個孩子，失蹤后留下的資產，正常是足夠他活到成年了，可世界變了，太陽在變冷。
領主的稅務官，也沒有因為他是孩子而有絲毫憐憫，減少對他征收的稅，他要是敢不交稅，他的房子都會被強行收走，衣服都會被扒掉。
在對未來的悲觀與絕望之中，但丁迷迷糊糊就睡著了，可當但丁再一次從夢中蘇醒的時候，卻瞬間屏住了呼吸，身體都僵直了。
“好熱啊，我好渴啊。”
“媽媽，我也好渴！”
“這里有水，來，喝吧！”
“我先喝！”
翻箱倒柜的聲音，爭吵的聲音，還有咕嚕咕嚕喝水的聲音，這些本不該出現在的動靜，令但丁如墜冰窟。
這些聲音，他一點都不陌生，以往人還活著，他路過對方家門口的時候，對方偶爾還會與他打招呼。
可這些人早就失去了生命，變成了難以言明的邪祟，而且火焰不是已經將它們給驅逐了嗎？為什么還在，還來到了他的家里？明明有那么多人，為什么會選擇他？
“好渴，好餓，我還想喝！”
“可水已經喝完了啊！”
“媽媽，我想吃肉肉！”
“我們吃肉吧！”
“好好，孩子們不過不要急，慢慢來，這可是鎮子里面為數不多的食物了，媽媽可是好不容易守到現在的。”
冰寒陰冷的氣息從四面八方圍了過來，忍不住蜷縮身體的但丁，不禁顫抖起來，因為有一雙雙冰涼的小手摸上了他的身軀，原本睡著后，暖和了一點的身體，瞬間冰寒入骨。
可但丁卻驚恐的發現，他根本無法反抗，他的身體都難以動彈，連眼睛都無法睜開，有一股無形的力量，鎮住了他的身體，他現在唯一能夠活動的，唯有思維。
“好嫩，好想吃！”
“我先吃一口！”
下一瞬間，但丁就感受到了來自血肉被撕咬的疼痛，可即便如此，少年也難以動彈身體，原本的恐懼，因為身體的疼痛而轉化成了另一種情緒。
憤怒！
我招你們還是惹你們了，你們憑什么把我當成食物吃掉？
“孩子，你應該謝謝我們，如果沒有我們，你活不到現在。”
一雙粗糙但卻寬大的手掌摸上了少年的額頭，似乎知道但丁已經清醒，
“可是沒辦法呀，我們已經守不住你了，如果我們再不把你吃掉的話，你就會被別人吃掉了，與其如此，倒不如我們吃掉你，也好過別人，我也是看著你長大的。”
絮絮叨叨的聲音也隨之響起，就如同記憶里，那位神情溫厚的樸實婦人，可其中的內容卻讓人不寒而栗，同時也讓少年心中怒火中燒，
“放心吧，我們會很溫柔的，不會讓你很痛苦，很快就會結束的。”
話音落下的瞬間，少年就感受到了來自胸膛撕裂性的疼痛，那只手掌落到了他的胸口上。
也就是在這時候，少年洶涌的怒火來到了臨界點，那并非是無用之火，它點燃了某種早就存在于少年身軀內，但卻一直都沒有顯現的事物。
憤怒到極致的情緒化成的火焰，在少年的胸膛中涌動，竟然真化作火焰，燃燒起來，并且順著少年的四肢百骸，流向全身。
“啊——”
有些凄厲，同樣也有些驚訝與惶恐的聲音響起，而緊隨其后的，還有幾聲此起彼伏的慘叫，那些趴在他的小腿與軀干上啃食的小邪祟，同樣也不好過。
但丁在此刻發現，他的身體不再僵硬，不再寒冷，也感受不到疼痛，當他睜開眼睛的一瞬間，就看到了在自己身上燃燒躍動的火焰，那是如血般猩紅的火焰，帶著詭異與不詳。
不過，少年已經不在乎了，因為他低頭就看到了自己被撕開的胸膛，以及其中跳動燃燒的心臟。
他好像也變成了某種非人的怪物，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少年從床榻上坐起身，看向出現在他房屋中的非人詭異怪物。
“但丁，孩子，原來你也是…”
面孔與記憶中一樣樸實的女人，此刻看向渾身燃燒起來的少年，臉上露出了如往日一樣憨厚的笑容，只不過她的脖頸之下，是沒有多少血肉，反倒布滿啃咬痕跡的骨架。
這樣的笑容并沒有勾起少年過往的回憶，反倒是更加憤怒，尤其是在她身旁，那幾名胸腹已經掏空的小鬼，更是讓少年的情緒失控，因為他們的嘴角都掛著鮮紅，那是他的血肉。
“死！”
感受不到痛苦的但丁凌空躍起，一腳踹向露出示好笑容，似乎想要討好他的詭物。
“啊——”
只是一腳，骨架破碎，唯一完好的頭顱拋飛，卻也在半空中燃燒，旁邊的小鬼見狀想要逃跑，可但丁卻毫不放過，追上前去，便是一腳一個。
當他變成了非人的怪物后，這些能擾到整條街道都不得安寧的詭物，弱到超乎想象，仿佛紙片一樣。
短短片刻，一切便又重新恢復了寂靜，唯有火焰燃燒的聲音，可是摧枯拉朽解決了一切的但丁，卻是陷入到了茫然中，他不知道世界怎么了，更不知道自己今后該何去何從。
直到，天光破曉，金色的陽光猶如利劍一樣撕裂黑暗，以堂皇霸道無匹之勢降臨，自窗外照進屋內，落到少年身上，令他感受到一種久違的暖意。
無所適從的但丁，在看到光的一瞬間，就像是找到了方向，立刻沖了出去，望著天空，然后，令他驚愕，感到難以置信的一幕，頓時呈現在他的眼中。
那一輪高懸于空，卻令大地越發寒冷的蒼白太陽，此刻正在被另一輪太陽侵蝕，那是一輪熾盛輝煌的金色太陽。
那一輪太陽很小，小到不足蒼白太陽的十之一二，可它散發出的光芒是如此璀璨熾盛，刺得但丁的雙眼都有灼燒疼痛。
可少年不肯閉眼，瞪大雙眼，死死盯著這一輪不知為何，給予他幾分親切感的金陽，吞噬蒼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