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因為我真的有先祖
門外甲葉鏗鏘，屋內寂靜無聲。
林道面上笑容逐漸淡化，坐在那兒攤手示意。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他身子前探，神色凝重言辭誠懇，做著最后的努力。
“我愿指著洛水發誓。”
“只要諸位愿意處置了譙國桓氏，我就應下接納你們。”
王述不為所動，連聲冷笑。
“指洛水為誓？”
“大帥是當老夫未曾讀過史書？”
“若是大帥愿以先祖的名義起誓，我等倒是愿意相信。”
“不干。”林道當即搖頭拒絕。
他這么干脆的拒絕，倒是讓王述有些不懂“這是為何？”
“因為我真的有先祖！”
屋內再度陷入了沉寂之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面色漲紅的王述起身“大帥！”
他深吸口氣，目光鎖著林道“這天下間那么多的高門大戶，你殺得完嗎？”
“沒有了我們，文華當如何傳承？”
“沒有了我們，誰給你做官！”
“應該可以。”林道誠懇回應“夷狄之輩都能屠戮千百萬。”
“你們這些高門大戶，能有千百萬？”
“至于文華，被壟斷的文華毫無意義。”
“做官？你們這些靠臥冰求鯉這等神話故事做官的，莫要說笑了。”
“我等高門大戶，的確是沒有千百萬。”王述緩了緩口氣“可依附我等為生者，何止千百萬。”
“大帥莫不是打算被髮左衽，化身夷狄？”
“怎么可能。”林道連連搖頭“其實我這次過來，帶過江的兵馬都不足兩萬之眾。”
“若是如你所言，面對千百萬人，一人一泡尿，也把我等淹死了。”
王述心中，頓時松了好大一口氣。
居然只有萬余人馬？
原本以為，他林道是帶著十萬大軍來的，宮城里不少人都被嚇尿了。
若是只有萬余人馬的話，只要能夠堅守住皇城，待到四面八方的勤王大軍趕來，說不定還能反殺！
王述美滋滋的暢想反殺，甚至勾起了嘴角，露出輕笑。
仿佛已經看到了數十萬的勤王大軍，將建康城圍的水泄不通。
林道身邊的兵少，一個個的被耗死，最終只剩下這位乞活帥一人，跪在眾人面前哀求乞活的夢中場景。
“你不會以為，我會安排軍隊去圍剿高門大戶吧？”
林道嘆了口氣“軍隊是用來打仗的。”
“.”王述疑惑看著他，不明白這話說的是什么意思。
“我這里已經做好了安排。”
林道拿出了一摞告示，遞給了王述。
“宣告江左各地軍民。”
“晉已亡，原屬晉之土，天下軍民可自行取之。”
“簡單說就是，我要讓江左的百姓們，分你們的田，分你們的財貨，分你們的莊園，分你們的牲畜，分你們的一切。”
王述勃然大怒“誰敢！？”
他重重喘了口氣“我等高門大戶，皆有私兵門客部曲！”
“那些飯都吃不上的窮鬼泥腿子，還想分田分地？”
“私兵會屠光他們！”
“別這么沖動上火。”林道好心安慰“那你有沒有認真想過，建康城我都能一戰而下，可為何圍著皇宮卻不攻城？”
“.”王述心中，頓時浮起不妙之感。
感覺要壞事，可卻不知道壞在哪兒。
接著他就聽到，林道的解釋“就是為了用你們作為誘餌，引誘江左各地的地方豪強，高門大戶私兵門客部曲，各地的司馬宗室們，帶兵過來救援勤王。”
“我帶來的甲兵，會把他們一一消滅掉，這才是甲士該做的事情。”
“等到你們的私兵門客部曲都死光了，還有誰能阻擋黔首們分田分地？”
“就憑那些，吃五石散吃到放浪形骸的公子哥？”
“他們拿毛筆寫字都費勁，搞出來什么草書，難不成還能提得動劍？”
林道這一手，叫做發動黔首布衣進行人民戰爭。
尋常的誘惑，難以鼓動千百萬的黔首布衣們，讓他們拿起鋤頭木棍糞叉。
唯一有可能的誘惑，就是田地！
對于農耕民族來說，田地的重要性甚至高于生命。
黔首們拿起了鋤頭木棍糞叉，會遭到高門大戶豢養打手的鎮壓。
林道之前刻意放那些逃亡的高門大戶涌入皇宮，為的就是用他們做誘餌，將打手們都給引過來。
拿著糞叉的黔首們，打不過那些打手。
可乞活軍的甲士，卻是能將其統統斬殺！
沒有了這些打手的鎮壓，江左高門大戶的宗族子弟們，自是擋不住群起的黔首們。
否則，還真以為能依靠萬余甲士，殺穿整個江左啊。
王述的身子晃了晃，面紅如血。
他顫抖著伸出手，指著林道。
聲顫如篩“你你好毒”
“你們占據著絕大部分的生產資料。”林道攤手“卻讓絕大部分的人活不下去，讓他們成為你們的農奴。”
“商朝都滅亡多少年了，還搞這一套。”
“毒的是你們這些高門大戶。”
“哇噗”怒極攻心的王述，猛然捂著胸口噴出口血來。
林道大為驚訝“氣到極致會吐血，竟然是真的？”
“劉虎。”林道招呼“安排他去好生歇息看管起來，讓軍醫開點藥。”
“還得帶著他去洛水岸邊，見證司馬氏去尋洛神應了他們的誓言，可不能現在就死了。”
本就怒極攻心的王述，聽了之后徹底暈死過去。
建康城被攻破的消息，像是長了翅膀般，飛快的傳遍江左各地。
經歷過了不信，震驚，驚恐的階段，江左各地都在思索，接下來該怎么辦。
按照常理來說，國都都被攻陷了，各地差不多就該傳檄而定。
就算還有忠臣，也很難掀起什么浪花來。
可隨之而來的，還有朝廷與各家高門大戶的信使。
他們無一例外的宣稱，自己一行人都是經歷了殘酷搏殺，方才沖出了包圍圈送信。
信使們表示，攻破城池的是乞活軍。
雖然攻破了城池，可他們的兵力不足，未能攻破宮城。
天子與一眾朝中重臣，都還在堅守宮城。
送來詔書，號召天下各地皆來勤王。
敵軍不多，高門大戶的掌權者，與天子都還在。
有了這兩個先決條件，各地勤王的兵馬很快就開始聚集。
整個東晉，實力最強的是鎮守荊州的桓溫。
東晉最精銳，最能打的兵馬，大都在他這里。
可他卻是動不了。
一方面是新附的羌人不穩。
若是大軍離開荊州，有可能導致羌人屠戮荊州。
再有就是，王猛那邊早早安排，秦朗的大軍南下，威逼荊州之地。
他若是去救援建康，極有可能丟掉荊州根基。
對于江左來說，荊州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桓溫雖然急切，可卻是毫無辦法。
他只能是期盼各地的勤王援軍，能夠擊敗乞活軍，奪回建康城。
“這就是江左的軍隊？”
站在城頭，林道舉著望遠鏡打量正在安營扎寨的援軍。
這是一支來自廣陵郡的勤王軍。
通過哨探的偵查，以及無人機的統計，大約有四五千的郡縣兵，數量更多一些的私兵，以及大量的民夫。
東晉的軍制，是源于門閥世家掌權之下的奇葩。
中層以上的校尉軍將，基本上都是由高門大戶子弟所把持。
尋常出身者，哪怕再有能力，做到幢主也就是到頭了。
當這些高門大戶子弟離任的時候，朝廷就會主動贈送一批軍士，充當其私兵。
身強力壯者被挑走，從此成為高門大戶的私人部曲。
剩下的朝廷兵馬，都是些老頭孩子。
至于為何會如此，自然是因為朝廷掌權的，都是高門大戶的人。
直白的說，就是趴在朝廷身上吸血。
除此之外，各家各氏還會自主招納勇武之士，擔任部曲門客。
他們的軍事實力，是強于朝廷的。
“白發兵，童子軍。”
林道放下望遠鏡，囑咐劉虎“晚上帶領精銳出城夜襲。”
“別的都不打，專門打那些私兵部曲。”
劉虎當即行禮領命。
林道曾經說過，夜襲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首先是能打夜襲的精銳不多，畢竟夜盲癥的困擾之下，絕大部分人到了晚上，看不清楚東西。
其次就是防備森嚴。
營地四周遍布明崗暗哨，修建有各式各樣的防御設施。
一旦打不進去，必然會造成重大損失。
正因如此，每一次成功的夜襲，都足以上教科書。
之所以林道現在主動打夜戰，那是因為有科技的加持。
他帶來的精銳，幾乎沒有夜盲癥患者。
至于營地外面的各類防御工事，林道他有鉤機。
在鉤機的面前，所謂的工事，顯得是那么的可笑。
午夜子時，數千精銳甲士，舉著火把列著隊，就這么大搖大擺的出城。
說是夜襲，實際上更像是強攻。
廣陵郡兵馬的營地是分開的，大小好幾座。
最大的一座，就是那些廣陵郡的高門大戶，所聚集起來的私兵。
營地內戒備森嚴，私兵部曲披甲持兵，緊張的等待著攻擊的到來。
‘格嘰格嘰’
夜幕之下，震耳欲聾的怪異聲響，由遠及近。
受制于視線，私兵部曲們，只能是隱約見著，黑暗之中有個模糊卻異常龐大的東西，正在緩緩靠近。
那刺耳的聲響，簡直就是讓人頭皮發麻。
驚恐的等待之中，怪異且刺耳的聲響，終于是來到了營寨前。
借著氣死風燈，以及火把火盆的光亮。
來自廣陵郡好幾家的私兵部曲，終于是看清楚了。
“.怪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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