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蒼鷹,你叫來的?”
陳陽微微挑眉,有些意外。
“廢話。”
梧桐樹忿忿的道,“你們剛走,我便與它神交,讓它過來了,不然,大半夜的,它沒事跑尖峰寺來干嘛?”
原來如此。
“那還要多謝梧老了。”
陳陽由衷的說了聲感謝,“它現在在哪兒?”
“回報國寺了。”
“呃…”
陳陽一滯,原本他還想說,如果那只蒼鷹還在尖峰寺的話,可以讓它幫忙搜尋一下劉長青的下落的。
梧桐樹嘆了口氣,“你們幾個,真的是做了一個最愚蠢的選擇,金壇的實力有多強,我比你們更清楚,好端端的,非要得罪他干嘛…”
“梧老這話卻是說錯了。”
陳陽擺了擺手,“原本我是沒怎么想和他為敵,但是,今晚和他一戰,他對我表現出了極大的惡意,他和丁煥春都是一丘之貉,他不會放過我,我也肯定不會放過他。”
“哎。”
梧桐樹長嘆一聲,下意識的就想說一句,冤冤相報何時了。
但是,想想,還是算了。
他能感覺到陳陽心中懷著恨,而且這種恨還非常的刻骨,不是他三言兩語就能勸住的。
最后,梧桐樹說道,“他這么渾渾噩噩的活著,也是造孽,你要是真能把他送走,那便送他走吧,就當是做功德了…”
“不過,你要小心,金壇手里,有至少五只成了氣候的倀蟲,這蟲子有多厲害,你應該很清楚,他如果想對付你,或許根本用不著他自己出手…”
“要辨認一個人有沒有被倀蟲寄生,其實也很簡單,被倀蟲寄生的人,手指的指甲蓋上,會有一條豎著的紅線,顏色越深,證明寄生的越徹底…”
“一些被完全寄生,完全失去自主意識的人,甚至十根手指的指甲都會變成紅色…”
“還有就是看眼睛,被倀蟲寄生的人,眼白也會逐漸變成紅色…”
梧桐樹侃侃而談,給陳陽介紹起了倀蟲相關的信息。
“多謝梧老指點。”
梧桐樹說的這些,說實話,陳陽的確并不清楚。
峨派毒蟲養控精要中,對這種毒蟲的記錄很少,只是有一些大概的形容罷了。
“倀蟲在十大奇蟲中排名第四,非同小可,絕對不可小覷,你雖然有殺滅他們的辦法,但是難保他會借什么人的手來對付你,可以說,防不勝防,我沒什么能幫上你的,你自己小心提防著點。”
梧桐樹語重心長,事已至此,他也做不了太多。
陳陽救了它一命,算是它的救命恩人,它當然也不想眼看著陳陽陷入困境。
頓了頓,陳陽問道,“梧老,你對地宮,真的什么都不了解么?”
“哎。”
聽到這話,梧桐樹長嘆了一聲。
繼而又是良久的沉默。
“梧老是有什么難言之隱?”陳陽問道。
“難言之隱談不上,我只是在猶豫,能不能告訴你!”
“有什么不能告訴的?”
“呵。”
梧桐樹輕笑了一聲,“這個秘密,如今世上,沒幾個人知道,一旦傳出去,恐怕能讓你們盤山行當很多人陷入瘋狂。”
“有這么夸張么?”
陳陽聞言,有些愕然。
他反而更好奇了,地宮中究竟有什么,當得起梧桐樹這么說?
“一點都不夸張,我如果告訴你,你多半也會經不住誘惑,跑去地宮冒險,最后,大概率把小命丟在里面。”
“梧老,我抵抗誘惑的能力,還是很強的。”
“哈哈,不要過分的高估你了自己。”
梧桐樹輕笑了一聲,“這么多年來,唯一一位知道地宮中的秘密,卻還能抵擋住誘惑的人,只有金明一個而已。”
陳陽挑了挑眉,看到出來,梧桐樹對金明和尚的評價很高。
“你這么說,我更好奇了。”
陳陽抬起頭,目光灼灼的看著他,仿佛在說,你趕緊說,我已經等不及了。
梧桐樹又是片刻的沉默,吊足了陳陽的胃口,這才緩緩開口,“我看你也會點控蟲御豸之術,而且,好像還是少峨山一脈的正統控御術…”
陳陽沒有否認,也沒有打斷,只是不知道他為什么會突然提到這個。
梧桐樹隨即話鋒一轉,“那你應該對十大奇蟲或多或少有些了解吧?”
陳陽點了點頭,“了解,但不多。”
這話也并非假話。
峨派毒蟲養控精要中,的確有對十大奇蟲的記載。
比如這倀蟲,排名第四;又比如飛蜈蚣,排名第八。
但記載只是記載,內容信息有限。
他現在傳承的養控術還只是中級而已,也許再次進階到高級養控術之后,會有更詳細的信息。
“那你知道,十大奇蟲中,排名第一的是什么蟲子么?”梧桐樹問道。
排名第一?
陳陽立刻在腦海中搜羅了一下,一個名字出現在了他的腦海里。
“三尸蟲?”陳陽脫口而出。
“不錯。”
梧桐樹輕輕的抖動了一下枝椏。
三尸蟲。
奇蟲榜排名第一。
確切的說,這是一種虛幻蟲子。
十大奇蟲里,除了三尸蟲之外,其余九蟲都有形有物,甚至有標本存在,但偏偏這排名第一的三尸蟲,就好比十二生肖中的龍一樣,更像是一個存在于虛幻中的概念。
漢代《河圖紀命符》中記載,“人身中有三尸,三尸之為物,實魂魄鬼神之屬也。”
道家《太上三尸中經》里也有記載,“人之生也,皆寄形于父母胞胎,飽味于五谷精氣,是以人之腹中,各有三尸九蟲,為人大害。”
并且道家還將三尸取了名,上尸名叫彭倨,在人頭中;中尸名叫彭質,在人腹中;下尸名叫彭矯,在人足中。
此蟲實在虛幻,恐怕就算是那排榜之人,也不一定親眼見過。
陳陽不解的看著梧桐樹,不明白梧桐樹為什么會提到這個。
莫非那地宮之中,有三尸蟲的存在?
梧桐樹道,“那地宮,存在已久,一百多年前,有個姓石的男人來到八面山,他擴建了地宮,并把平天教的一件神物放了進去…”
“這件神物,名叫三尸神樹…”
“三尸神樹?”
“不錯。”
梧桐樹嘆了口氣,“那是一種能夠長出三尸果,孕育出三尸蟲的神樹…”
“據說這種蟲子,在寄宿人體之后,會吞噬人的善惡,以及自我意識…”
“道門有斬三尸之說,他們認為,只要斬去善惡和自我,斷絕一切情欲,便可了得道真,證道天人。”
“你知道天人么?”
“靈境之上是造化之境,造化之上是道真之境,道真之上,便才是天人。”
“斬三尸,說起來輕巧,但施行起來,卻是一個極為困難的過程,沒有絕強的毅力是絕對無法成功的,古往今來,能到那境界的,可以說,屈指可數…”
“如此,便有人想到了捷徑,而這一捷徑,便是這奇蟲榜排行第一的三尸蟲。”
“三尸蟲入體后,他們會主動吞食掉宿主的善惡和自我,簡直就是專門為了斬尸而生的…”
“等到三尸蟲長成,吞噬完本體三尸,這時候,只需三尸振恐,七守庚申,將蟲體引出斬殺,即可三尸長絕,登臨天人…”
“當然,這只是一種美好的構想,有沒有人成功過,并不清楚,如此斬卻三尸,方法雖然簡單,但是三尸蟲并不好找…”
“傳說,三尸神樹,恰恰可以孕育此蟲。”
“這棵樹,乃是當年平天教所培育,被那個姓石的男人,帶到了八面山,種在了地宮之中。”
“當時那人,已經是造化之境,在八面山的那段時間,他花費了大量的精力,想讓三尸神樹開花結果,孕育出三尸蟲,想借蟲力斬尸,登入道真之境,從而逆轉戰局…”
“可惜啊,他最終還是沒能等到那一刻,便兵敗而亡…”
“至此,三尸神樹的秘密,已經無人知曉。”
“許多年前,有幾個年輕人來到尖峰寺,在地窟中,看到了當年那人留下的手書,從手書中,他們得知了三尸神樹的下落…”
梧桐樹像是在講一個很長的故事。
也只有如它這般,經歷過數百年歲月風霜,也才能將幾十上百年前的事,如此巨細的講出來。
陳陽聽完,心中久久無法平靜。
“那幾個年輕人,是丁煥春他們?”陳陽問道。
“嗯。”
梧桐樹的葉子嘩嘩響動,似乎心情并不平靜,“有丁煥春,也有劉長青,有男有女,一共六個人…”
“他們高興壞了,結伴尋去了地宮,但最后卻鎩羽而歸…”
也就是說,丁煥春搞出那么多事,培育那么多的靈物,其真實的目的,是為了三尸神樹?
確切的說,為了三尸蟲?
直到此刻,陳陽才感覺世界豁然開朗了,一些以前想不通的問題,現在都有了著落。
深吸了一口氣,陳陽道,“所以,你之前說,劉長青從地宮中取出的那顆果子,就是三尸神樹結出的果子?”
“也許是吧。”
梧桐樹嘆道,“那果子光是看起來都是邪里邪氣,不像是什么好來路,他把果子煉了藥,吃了之后,便性情大變,我猜,也許真有三尸蟲的存在,在吞食他的自我意識,才導致他終日渾渾噩噩…”
“呵。”
陳陽不禁輕笑了一聲。
三尸蟲,吞食善惡倒還可以理解,這要是把自我意識都給吞食了,這人還能算是個人么?
他不太理解。
也或許,是他境界不夠吧。
現如今,他連靈境都不到,何談斬三尸?
梧桐樹道,“當年那人沒能將樹養成,丁煥春費盡了心力,也沒能把果子養出來,到最后,倒是讓金壇撿了個便宜,不過,那果子究竟是不是三尸果,倒還難說…”
陳陽道,“劉長青應該只是靈境吧,靈境就可以斬尸了么?”
梧桐樹笑道,“當然,按照道門的說法,越早斬去三尸,境界提升就越簡單,其后修煉便是一片坦途,再無窒礙…”
陳陽搖了搖頭,“何必呢,搞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
“何必?為了更長的壽命,為了更強的力量,你還年輕,有些東西,你是體會不到的…”
“那可未必,人生百年,已經足夠了,活得太久,有什么意義?”
“你啊,站著說話,不嫌腰疼,等到你七老八十,將行就木的時候,有這么一個增加壽元的機會擺在你面前,你恐怕比他們都瘋…”
“梧老,你太小瞧我了,彼之蜜糖,我之砒霜,別人看好的東西,我可不一定看重。”
陳陽搖了搖頭,至少就目前而言,他確實不看重這些東西。
當然,也許的確是他太年輕了,感受不到生命的重要吧。
梧桐樹道,“你要對付金壇的話,最好抓緊點時間了,不然,如果真讓他斬去一尸,便可進入造化之境,到時候,憑你,更難收拾的了他…”
“了解。”
陳陽微微頷首,“多謝梧老給我解惑。”
“別那么客氣,該我謝你,若不是你,我怕是沒幾天可活了。”
梧桐樹感慨著,說的都是肺腑之言。
“舉手之勞罷了。”
“對你來說是舉手之勞,對我而言,卻是活命之恩,以后若是得空,可以常來寺里看我,現如今,金明沒了,金壇也走了,寺里再沒人和我說話了…”
言語之中,盡是感慨和落寞。
或許,這就是壽元太長的副作用吧。
這些年,從它誕生意識以來,卻已經不知道送走了多少代人,親眼見證一代又一代人的成長和消失,卻只有它獨活下來,這是需要一顆很強大的內心的。
所以,有人尋求長生,為了長生,甚至可以付出一切,但人生百年,生老病死,強行打破這一規律,始終是要承受他的副作用的。
這種副作用,叫做孤獨。
第二日,三人便下了山。
劉長青跑了,他們再留在山上,已經沒有了意義。
這次尖峰寺之行,能從梧桐樹口中得到這么多信息,已經算是不虛此行了。
至少,他知道了地宮里面有什么。
山腳,劉恒虎騎上了他的摩托車,戴上了頭盔。
三人聊了幾句,山道上傳來一陣響亮的喇叭聲。
旋即,一輛大客車從山道上拐了過來,直直的朝他們開了過來。
劉恒虎連忙把車推到了旁邊。
客車停在了他們剛剛站立的位置。
嗤的一聲。
車門打開,一堆男男女女從車上走了下來。
陳陽有些意外。
這八面山的尖峰寺,真這么有名了么,居然還有旅行團組團來的?
而這時候,秦州卻像是發現了什么了不得的東西一樣,立刻背過了身去。
那模樣,像極了一個被老婆帶人抓奸的男人。
隔著二十多米,陳陽往車門的方向看去。
頓時明白了過來。
只見一個穿著單薄背心,身上滿是紋身的青年,從車上走了下來。
那張臉,確實是熟。
丁成勇!
是丁家的丁成勇。
陳陽心中猛地咯噔了一下,這家伙,怎么跑這兒來了?
難道…
與此同時,丁成勇也往這邊看了一眼。
秦州背著他,他自然沒認出來,劉恒虎戴著頭盔,更難認。
至于陳陽,他壓根就不認識。
目光在他們三人身上短暫的停留之后,丁成勇便把目光收了回去,壓根沒有任何懷疑。
車上,陸陸續續有人下來。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一共有三十多個人,下車后都聚集在了一起,一名六十來歲的老人站在隊伍前面,對著他們訓話,交代著什么。
都是丁家的人?
陳陽用系統掃描了一下,幾乎個個體魄都在100點以上。
車身上也有四海集團的標識。
看樣子,是四海集團的專車。
沒錯,是丁家的人。
那老頭簡單的訓了幾句話,眾人便都背上背包,朝著山上的路走了過去。
等到人群走遠,秦州這才緩緩轉過身來。
目送著那隊人馬上山,三人久久沒有說話。
“這丁家,反應夠迅速的呀。”半晌,劉恒虎才蹙眉說道。
以他的眼力,也不難看出這幫人的來歷。
這個時候,丁家派這么多人過來八面山,有什么目的,根本不難想象。
八成是奔著地宮去的。
也就是說,先前陳陽做的局,應該已經生效了。
丁成勇拿回去的東西,丁家應該已經檢驗過真假。
丁家肯定也找馬幫確認過,基本確認丁煥春的遺骸就在八面山的地宮里。
這丁家,沒理由不知道丁煥春和八面山地宮的關系。
所以,丁煥春的遺骸就在八面山地宮,是有一定的可信度的。
既然確定了老祖宗遺骸的下落,那就不得不想辦法將其取回來安葬了。
故而,丁家勢必會派人去八面山地宮尋找遺骨。
目前看來,八面山地宮中,藏著極大的秘密,這種事,丁家應該不會讓外人參與進來,所以,派來的只會是丁家的精銳。
陳陽搞出這么個局,其實,就是在等這一刻,讓丁家派人去地宮,以地宮中的存在,消耗丁家的實力。
用心,不可謂不歹毒。
但是,對付仇人,就算再歹毒,陳陽也不覺得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