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峨山。
峨眉四大主峰之一,山上白雪皚皚,寒風蕭蕭。
從半山往上,已經積了一尺多厚的雪,樹林里,樹枝上,隨處可見掛滿了冰溜子。
深山之中,已經看不到有動物活動,絕對的寒冷似乎已經讓大山成為了生命的禁區。
此時,在一座密林深處。
一個冰封的峽谷,峽谷之中,有一個天然的小湖泊,在湖泊對面的崖壁之下,有一個不易讓人察覺的山洞。
白霧茫茫,看不清楚遠山。
目之所見,整個世界仿佛都是雪白的。
湖面已經結上了冰。
“啾!”
一個尖利的叫聲震破云霄。
隨即,一個金色的身影從云端穿出,直接降落在了山洞前。
聲波震的樹上的積雪簌簌下落,聲音在山林之間回蕩,久久不息。
“吼!”
一聲咆哮隨即從山洞之中傳來。
下一秒,一個渾身黢黑,形如鬼魅的身影從洞中躥出。
山魈!
它站在山洞門口,警惕的看著前方不遠處的金雕,對著金雕示威似的咆哮。
造化境么?
山魈能明顯感應到對方身上的威壓,但是,它并沒有半分的畏懼。
“啾…”
金雕發出一聲高亢的鳴叫,一道精神劍氣,直接凝聚成型,往山魈殺去。
“嘭!”
山魈殆然不懼,徑直一拳砸去。
嘭的一聲。
恐怖的精神劍氣,竟然被山魈直接一拳轟散。
當然,它的手也受了傷,但傷的不重。
只是須臾,傷口便已經愈合。
這恢復力,簡直了,不愧是大山的寵兒。
“吼!”
山魈憤怒的咆哮,對著金雕怒目而視。
這時候,金雕釋放出精神力,往山魈探了過來。
卻也不知道在和山魈交流什么。
“吼。”
山魈聽完,勃然大怒。
身上的黑色毛發,幾乎是瞬間便紅了,一雙眸子中迸出了十分的血色。
狂化。
猙獰,殘忍,像是要撕碎一切。
“啾。”
金雕歪著頭看了它一眼,眸中閃過一絲驚色,貌似有所忌憚,不敢和山魈硬碰。
它撲騰了一下翅膀,倒著飛掠到了湖的對面。
“吼!”
山魈憤怒的咆哮,猛地一個縱躍,直接騰空飛起十多米,凌空一拳向著金雕砸去。
“啾!”
金雕應該也很郁悶,這是遇上了一個莽貨了。
它趕緊撲騰翅膀,再次飛高了。
山魈一拳砸空,落在了十多米高的一棵松樹樹頂上。
它猛的轉身,又是一個縱躍。
“嘭!”
再次騰空飛起,直奔那只金雕。
與此同時,松樹經受不住它的巨力,瞬間炸開。
太兇猛了。
山魈的毛發和皮膚已經完全變成了赤紅色,一雙眸子紅的要燃起火來。
這一蹦,直接騰起到了那金雕一樣的高度,就像一顆炮彈,又是一拳轟了過去。
“啾!”
金雕釋放出精神力,試圖和山魈溝通。
但此時此刻,山魈已經陷入癲狂狀態,根本就拒絕溝通。
它不得不再次拉伸高度。
山魈一拳砸來,差點就命中了它。
身形在天空中劃過,落在了崖壁上。
“嘭!”
斷崖被它打出了一個大坑。
碎石墜落,劇烈的震動,使得山頂上的積雪滑落。
簌簌簌…
大片的雪崩落下,幾乎是瞬間,便將下方的山谷遮蓋了個嚴嚴實實。
“啾!”
金雕山谷上方盤旋。
“嘭!”
一道赤紅的身影從雪堆中射出,攀著崖壁,迅速往上躥去。
天空中,金雕那冷峻的眼神微變。
這特么是遇上了一個瘋子,根本無法溝通呀。
“啾!”
金雕怒吼了一聲,無奈風緊扯呼,騰身竄入云霄,直接跑路。
“吼!”
山魈攀在崖頂,一只手抓著崖壁,對著金雕遠去的方向瘋狂的嘶吼。
逐漸的,它身上的紅色褪去,繼而恢復了正常的黑色。
天池山,丁家。
丁連云坐在中堂,后背有些佝僂,頭發已經是雪白了,挑不出半根黑絲。
他抬起頭,看向前方。
一個個人影嬉笑著走了進來。
“爹…”
“爺爺…”
“二爺爺…”
“四海?少風?少賢?成杰?成勇…”
恍惚中,丁連云微微一呆,看著一群人朝著他走來。
“老二,你一個人坐在這里干什么呢?”
“大哥?”
丁連云一滯,不知不覺間,淚水從眼角滑落。
“爺爺快來,大家就等你了…”丁少賢來到他的面前,低著頭看著他,臉上洋溢著笑容。
“少賢?”
丁連云站起身來,伸手想摸摸丁少賢的臉。
然而,就在他觸碰到丁少賢的臉的剎那,面前的人影就像泡沫被刺破了一樣。
瞬間消失不見。
空蕩蕩的大廳,一個人都沒有,就算空調開到了三十度,也依然冷冷清清。
“少賢?”
“四海?”
丁連云慌了,左顧右盼,大聲的喊著。
很快,他啞然了。
他不得不接受一個現實,他們都死了,都不在了,如今,只剩下了自己一個孤家寡人。
“啊…”
一聲刺耳的悲吼,傳遍整個天池山。
“為什么?為什么?”
“你們在哪兒?你們在哪兒啊?”
門外,丁家的一些旁系子弟,聽到中堂內傳來的絕望嘶吼,卻像是已經司空見慣了一般。
這段時間,丁連云時常都會這樣,尤其是除夕團圓那天,哀嚎了整整一夜。
慘,實在是慘。
不僅丁連云慘,丁家許多旁系也慘,這半年時間,丁家不僅嫡系差不多被端完了,就連旁系都是損失慘重。
遠的不說,就說年前丁四海那一次,丁家僅存的一些入了品的年輕一輩高手,損失了大半。
林林總總算起來,偌大的丁家,如今已經被肢解得七零八落,完全不成模樣。
就連四海集團,現在都只能從旁系中選了幾個還算干練的后輩,勉強頂上去。
頂不頂得住,頂得了多久,丁連云已經顧不得了。
他有想過把丁四江叫回來主持大局。
但是,最終他放棄了。
回來干什么?步丁四海他們的后塵么?
回來送死?
好歹,還是給丁家留個種吧。
丁連云已經清楚地意識到,算計他們丁家的這股力量,根本不是丁家能夠抗衡的。
無論對方是誰,敗了,他們丁家已經敗了,敗得徹底。
曾經他多么狂傲的一個人,根本沒想過,有一天,會落到如今這般的田地。
哀嚎聲持續了很久很久。
中堂內,丁連云老淚縱橫,痛徹心扉。
他模糊著雙眼,看向旁邊的柱子,忽然有種想要一頭撞上去的沖動。
他緩緩的站起身來,目光緊緊的盯著那根柱子,仿佛那里有著莫大的吸引力。
“二叔…”
這時候,外面傳來個忐忑的聲音,將他從神游的狀態中拔了出來。
他伸手摸了摸面前的柱子,擦了擦臉上的淚水,轉臉往外看去。
一名四十歲上下的中年漢子從外面走了進來。
丁星文,一品境,丁家旁支。
像這樣的旁系子弟,放在以前,他是根本看都不會多看一眼,逢年過節祭祖的時候,都不一定能進得了祖祠。
而現在,丁家已經無人可用,像這樣的人,已經成了他新的臂膀。
光是想想都覺得可悲。
“怎么了?星文?”丁連云努力的想讓自己平和下來。
經過剛剛的一番宣泄,現在情緒勉強得到了控制。
“二叔。”
漢子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臉上露出了悲愴之色。
“等等。”
丁連云慌忙叫了一聲,趕緊伸手扶住了旁邊的柱子。
他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消息。
“說吧。”
他努力的喘了幾口氣,終于鼓起了勇氣,對著跪在地上的丁星文開了口。
丁星文眼含熱淚,重重的對著他叩了個頭,“二叔,二哥他,二哥他,他走了…”
“什么?”
丁連云只感覺熱血上涌,眼前一黑,要不是扶著柱子,都差點直接栽倒下去。
“四河,四河他…”
丁星文淚流滿面,嗚嗚的壓抑著哭聲,“二哥的傷情突然惡化,沒,沒能搶救過來,已經,已經去了…”
丁連云緊緊的閉上眼睛,眼淚似乎已經流干了。
許久許久,他才對著丁星文揮了揮手,示意丁星文離開,讓他自己靜一靜。
“二叔,你保重。”
丁星文哽咽著,“二哥的喪事,我們會辦好的,你不用擔心…”
“喪事?”
丁連云搖了搖頭,凄苦的說道,“還辦什么喪事,讓別人看笑話,看我們丁家現在有多么慘么?”
“這…”
丁星文一滯,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丁連云對著他擺了擺手,丁星文不敢多言,趕緊退了下去。
四河也死了!
丁連云深吸了一口氣,轉身看著中堂墻壁上貼著的紅紙神位。
丁氏堂上歷代高曾遠祖之位!
丁連云略微呆滯,隨即抓起茶幾上的茶壺,直接扔了過去。
“鐺!”
茶壺碎裂,茶水瞬間將紅紙神位潤濕。
丁連云像是瘋了一樣,沖到神案前,將供奉的香爐、瓜果都摔翻在地。
唰唰唰…
墻上的紅紙神位直接被他撕扯了下來,撕成粉碎。
“你們,你們就是這么庇佑你們的后輩子孫的么?”
“供奉你們,有什么用?丁家就快沒了,沒了,什么都沒了,四海沒了,四河也沒了,所有的都沒了…”
他像是又發瘋了一樣,手被茶壺破碎的瓷片刺破,鮮血淋漓,都毫無所知。
“二叔…”
這時候,熟悉的聲音再次傳來。
丁星文去而復返,看到眼前的這一幕,都被嚇傻了,幾乎不敢踏入中堂。
丁連云猛然轉身往丁星文看去,那目光之狠,猶如狼顧。
丁星文心中一緊,差點直接跪下去,“二叔,是我,星文!”
他大喊了一聲。
丁連云這才如醍醐灌頂一樣,緩緩的收斂了那凌厲無比的眸光。
“二叔。”
丁星文松了口氣,慌忙說道,“黃岐山來人了,還有鐵佛山的人…”
“嗯?”
丁連云微微一滯,眸中疑惑之色一閃而過。
“來的什么人?”丁連云收拾了一下儀容。
丁星文道,“鐵佛山來的是鐵佛山掌門孟金茂,以及前段時間來過的趙歸塵趙老…”
“黃岐山來的是黃岐山三老之一的方進禹方老和方老之子,方俊男…”
丁連云眉頭蹙起。
他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帶他們去偏廳。”
丁連云深吸了一口氣。
“是。”
丁星文不敢多言,趕緊退了下去。
丁連云回頭看了看,滿地的狼藉。
這一刻,如大夢初醒。
黃岐山,還敢來?
丁連云的眸中閃過一絲厲芒。
偏廳。
孟金茂和趙歸塵坐在左邊,一名青年站在他們的身后。
兩人都是面罩寒霜,臉黑的像是要吃人。
坐在他們對面的,是一名身材消瘦的灰須老者。
方進禹,黃岐山三大造化境強者之一。
現年九十三歲。
他陪笑著,試圖緩解一下氣氛,但是,對方貌似并不領情。
坐在他旁邊的,是方俊男。
他低著頭,都不敢抬頭直視對面那虎視眈眈的目光。
昨天,孟金茂帶人直接闖進了他住的酒店,破門將他抓了出來。
幸好他爹方進禹及時趕到,不然的話,他真懷疑自己當場就被孟金茂給打殺了。
他解釋了好久,說李乾不是他殺的,孟廣智也不是他殺的,他并沒有對孟廣智下殺手。
但對方拿出了一系列的證據,他根本無從辯解。
最后,在方進禹的提議下,一行人來到天池山,想找丁四河,當面對質。
畢竟,用趙歸塵的話說,丁四河親口指認了方俊男。
方俊男自認清白,想要洗清嫌疑,自然要和丁四河對質。
“三位前輩,丁某有失遠迎,恕罪…”
丁連云走了進來,一句話說的有氣無力,像是剛剛經受失戀的打擊似的。
在孟金茂等人面前,丁連云無論境界和年齡上,也確實都是晚輩。
見他進來,幾人都沒有起身。
五門的人,看不上八脈,區區丁家,根本不被他們放在眼里。
“連云啊,我等此來,是為我兒洗刷冤屈而來,快把丁四河叫出來,他既然說是我兒殺了李…”
“李乾。”方俊男在旁邊提醒了一句。
方進禹微微頷首,“他既然說是我兒子殺了李乾,我兒子就在這兒,讓他出來好好看看…”
“方老!”
丁連云往主位上一坐,面色冰寒,像是在壓抑胸中的戾氣,“你們來的不巧,四河他,傷情惡化,已經,去了…”
“什么?”
眾人聞言,都是一驚。
孟金茂和趙歸塵的眉頭都是一蹙。
“死了?”
方俊男急了,立刻站了起來,“他怎么可能死了?怎么可以死了?他死了,我怎么辦,丁老,你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我們一來他就死了,哪有這么巧的事…”
這特么叫什么話?
我特么還拿這個跟你開玩笑不成?
這個年輕人,太沒有禮貌了。
丁連云眸中厲色閃過,但很快被他遮掩了下去。
“四河的尸體,現在就停放在山莊里,你們要是不信的話,我可以帶你們過去看看。”丁連云淡淡的說道。
眾人都是一臉嚴肅,誰都聽得出來,丁連云這般態度,并不像是在開玩笑。
“你…”
方俊男急了,身上的狐臭味隨著他的情緒變化而釋放的更加厲害。
就連他爹都受不了,方進禹忍不住伸手掩了掩鼻子。
“小畜生,住口。”
方進禹呵斥了一聲,遞給方俊男一個眼神。
長輩們說話,哪有你一個小輩說話的份。
方俊男乃是他花甲之年才得來的兒子。
老來得子,而且還是獨子,自然,從小便是百般疼愛,甭管什么好東西都緊著給他,養成了他那驕縱無比,目中無人的性格。
如今闖下大禍,他能有什么辦法,只能選擇護犢子呀。
小輩惹事,長輩買單。
這次的事大了去了。
方俊男說不是他干的,雖然方進禹也不怎么相信,但也還是抱有一絲希望。
萬一呢,萬一真不是方俊男干的,只要把事情查清楚,不就能還自己兒子清白了。
可是,現在唯一的現場目擊者,丁四河卻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死了,這可就被動了呀。
方俊男不敢多說,像只鵪鶉一樣,坐回了座位上。
方進禹說道,“丁四河已經死了,也許他真指認過我兒子,但是,誰知道他是不是受人脅迫,亦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故意往我兒子上潑臟水,諸位何不好好想想,我兒子和李乾無冤無仇,怎么會在四盤山那么偏僻的地方,和李乾動手,而且還殺了了李乾…”
現在他實在沒轍,只能硬著頭皮狡辯,丁四河死了,死無對癥,天知道實際情況是怎樣的?
他只看著對面的孟金茂兩人,絲毫都沒有往丁連云看上一眼。
沒人關心丁連云現在是什么心情,沒人關心他剛剛死了家人,是如何悲傷。
這就是弱者的可悲。
方進禹那冰冷的話,就像一把把刀子,扎在丁連云的心上。
“方老。”
丁連云這時候開口說道,“四河雖然死了,但是,他當時指認的你兒子的時候,我們有錄像記錄,而且,趙老他們也在場!”
趙歸塵跟著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