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6章坑死
“好吧，先讓我捋一捋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
肩膀處傳來的隱隱作痛讓托嘉頓不自覺的皺起了眉頭：在結結實實地挨了一發炮彈后，哪怕是最樂觀的藥劑師，也希望他在傷口完全愈合后的三個月時間內，不要投身于任何一場戰斗。
按照他們的說法，這可能會導致最糟糕的結果。
這是很委婉的勸告，托嘉頓知道其背后的含義：原體在上，他雖然不是那種長壽到已經跟妖孽沒什么區別的泰拉老兵，但好歹也是在沙場上百戰余生的人。
他親眼見過不下十次：在沙場中縱橫無敵上百年的戰斗兄弟是如何因為身體稍顯不適，產生了一瞬間的延誤或遲滯，就被對面的強敵給砍下了腦袋，倒在了一場本該十拿九穩的戰斗中。
而和他們相比，只要動作幅度稍微大上一點，就會令人感到刺痛的胳臂，簡直是找死的配置。
他不應該參加這場戰斗的：托嘉頓的心里很清楚。
不過：有些事情不應該用理論或者歷史經驗來決定。
他是塔里克—托嘉頓，是第十六軍團的二連長，是四王議會中不可動搖的一份子：他的一舉一動都代表著原體的榮耀，代表著影月蒼狼曾經失落的勇氣和奉獻精神。
他是影月蒼狼，也是荷魯斯之子：他不能也不應該逃避。
托嘉頓彈了彈自己的斗篷，逐漸平靜下來的目光開始觀察參謀室中僅剩的幾個人物：一名帝皇之子的連長，記不住名字，但是看起來就和他的軍團同樣傲慢不堪，倒是站在他身旁的幾名凡人軍官，看起來還行。
“按照你們的說法。”
影月蒼狼瞥了一眼散發著紅色光芒的全息投影，帝皇在上，他從軍也有一百年了，這還是他見過的最差勁的全息投影：整個星球的地表都被一片濃厚的風暴籠罩，完全看不清地面上有什么。
托嘉頓感覺自己胸膛中的怒火正在逐漸升騰。
“最先趕到這里的，是由圣血天使軍團的連隊長弗羅米所率領的第140遠征艦隊，同行的還有第九軍團的整整三個連隊：結果他們就在完全沒有做好任何前期調查準備的情況下，直接把所有的兵力都投放到這個死亡陷阱里了？”
“請…請原諒，大人。”
第140遠征艦隊的海軍提督深深地彎下了他的腰，身后的九名艦長同樣露出了悲戚的表情。
“是這樣的：我們剛剛抵達這個信息就收到了來自于另一個文明的訊息，雖然該信息被施加了至少十二道保護程序，短時間內無法破獲其內容，但從可辨識文字中依舊可以確認，它絕對來自于另一個傳承古老的人類文明。”
“考慮到這條信息表露出來的態度十分友善，所以，弗羅米連長決定向我們腳下的這個世界，也就是該條信息的發出地，派遣一支表達友好的代表團。”
“他就沒先觀察一下？”
“如您所見，大人：該世界的表面被濃厚的風暴之盾籠罩，幾乎無法窺探或抵達地表，唯有不規則出現的風暴眼能夠進出，我們當時實在沒有先行條件。”
這個舉動讓托嘉頓沒來由的眼皮子一跳。
“然后呢？他們被攻擊了？”
“應該是…”
海軍提督有些為難。
“該代表團在接下來的兩個小時內沒有傳回任何有效信息，僅僅發回了一封沒來的及說出任何話的緊急信件：因為這個星球表面環繞著濃厚的風暴之盾，弗羅米連長無法探究到其中的詳情，只能在一個小時后又派遣了一支飛行中隊去觀察具體的地表情況。”
“為什么不早點去？”
“出于…外交關系考慮。”
“那支中隊也沒回來？”
“沒錯，也是無影無蹤：在又等待了一個小時后，弗羅米連長發現風暴眼即將關閉，為挽救先行出發的各支部隊，他下令麾下的三個連隊全部做好戰斗準備，在風暴眼關閉前進行大規模空投作戰，與此同時也要求我們海軍艦隊向周圍星域發送求救信號。”
“他就沒考慮留下點人？”
“按照連長的說法，這個星系的宙域中沒有敵對勢力存在，將阿斯塔特留下也毫無用處：相反，派遣越多的戰斗兄弟下去，越有可能在接下來的戰斗中救出戰友，并堅持到后續的援軍抵達。”
“說的倒也沒錯。”
托嘉頓捏了一下眉心，雖然他依舊覺得那名圣血天使連長的做法有著諸多不妥，但他也沒法判定其舉措就是錯誤的：至少在阿斯塔特戰士的道德觀中，不惜一切代價的拯救戰斗兄弟，永遠是一項值得稱道的行為。
不過…
“你作為海軍提督，有權規勸弗羅米連長的唯一人選，就在一旁眼睜睜看著他把三個連隊的兵力挨個丟過的這個死亡陷阱里：這么低劣的添油戰術？”
“大…大人…”
也許是聽除了托嘉頓隱藏在這句話語中的怒意，海軍提督面色蒼白的向后退了一步，他低下頭，沒有敢再狡辯什么。
“求您了…我只是…”
“你只是想要沾一下和平收復一個人類文明的光。”
托嘉頓冷笑了一聲。
“因為你知道：泰拉最近挺看重諸如此類的外交功績的。”
“我…”
“行了。”
影月蒼狼揮了揮手。
“我沒打算怪罪你們。”
他笑了一下。
“你們應該慶幸，如果站在這里是艾澤凱爾，他一定會建議我槍斃了你們，如果站在這里的是我的原體荷魯斯，他一定會饒恕你們：考慮到上述兩位在我心中的分量，我當然會饒恕你們。”
言罷，不等眼前的這些凡人是如何的感恩戴德，托嘉頓的目光移向了旁邊的帝皇之子，盡管這些先行抵達的援軍們似乎犯下了跟圣血天使一模一樣的錯誤，但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帝皇之子的代表絲毫沒有覺得自己做錯了。
他傲慢的就仿佛是托嘉頓來祈求他們一樣。
“你們又是怎么回事？”
影月蒼狼收起了他的同情心。
“艾多隆呢？他難道不應該在甲板上指揮戰斗嗎？”
“艾多隆指揮官已經率軍下去尋找失落的戰斗兄弟了。”
聽著得意洋洋的腔調，托嘉頓動用了自己心里所有的教養，才沒有立刻拔槍，把眼前這個金色的腦袋給打爆了。
“你的意思是說，他明明知道圣血天使們陷在了下面，依舊像是頭格羅克斯獸似的，頭腦一熱就率領全部人馬沖了下去：他難道就不能等我們抵達嗎？”
“那可是整整三個第九軍團的連隊在下面生死未卜！”
“正因如此。”
托嘉頓提高了腔調。
“他再帶下去五個連的帝皇之子難道有什么區別嗎？”
“塔維茨和盧修斯呢？他們兩個難道就沒勸阻他一下嗎？”
“請你注意，大人。”
帝皇之子傲慢的瞥了他一眼。
“艾多隆大人才是原體福格瑞姆指定的軍團首席領主指揮官，在福格瑞姆大人缺席的情況下，他才是第三軍團的第一負責人。”
“我當然知道。”
托嘉頓冷笑了一聲。
“畢竟福格瑞姆做出的蠢事兒可不多啊。”
“你！”
帝皇之子咬緊了牙關。
“你侮辱了領主指揮官艾多隆大人的榮譽，他不會忘記這件事的。”
“那算我沒白說。”
托嘉頓側過頭來，瞥了一眼腳下這顆已經吞噬了數個阿斯塔特連隊的世界，那顆讓圣血天使做出誤判的人造衛星還孤零零的懸在近地軌道上，在它下面就是唯一可供出入的風暴眼，天知道它又會在什么時候突然消失。
“你們的艾多隆指揮官在沖下去后就沒發回什么信息嗎？”
“有一條。”
帝皇之子深呼吸了一下。
“艾多隆大人在登陸的三個小時后尋找到了先前圣血天使連隊的戰場和遺骸，以及一大批蜘蛛形狀的強大野獸，他已經率隊將其全部消滅，為第九軍團的兄弟報仇，并正在追繳該世界上的殘敵。”
“嗯，還有么？”
托嘉頓歪了一下腦袋，他其實不是完全相信這些話。
“你的意思是他已經贏了？”
“不完全是，但第三軍團已經掌握了戰場的主動權：這個世界上不存在任何人類文明的遺跡，唯一的生物就是那些巨蜘蛛，其個體戰斗力非常強大，足以威脅到阿斯塔特戰士并且充滿敵意，但無論是數量還是文明水平都不足為懼，并非是什么強敵。”
“既然如此，先前的三個圣血天使連隊又是怎么回事？”
“艾多隆大人表示，這個世界的天空存在極端的大氣湍流，所有的空投艙都會被吹散，先前登陸的圣血天使連隊，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無法集中兵力，才被蜘蛛野獸們依次消滅了，他的連隊則是及時集中起了所有的兵力，這才逐步掌握了戰場的主動權。”
“那就讓他撤回來。”
托嘉頓擺了擺手。
“派遣戰機下去，將他們和圣血天使的遺骸送回來，然后對這個世界進行軌道轟炸，既然進行和平交流的原因已經沒有了，我們也沒必要再在這片土地上流血。”
“我們也考慮過這種可能性。”
帝皇之子有些無奈。
“但如你所見，這個世界被濃厚的風暴之盾所保護著，它的效果跟防御力場十分相像，如果不將其破除就無法進行軌道轟炸：艾多隆大人已經在這個世界的高緯度地區發現了大量的蒼白色巨樹，它們就是風暴之盾的發生器，只要將其摧毀就萬事大吉了。”
“因此，他希望您能以他發射的坐標為導向，率領您的影月蒼狼連隊投入戰斗：艾多隆大人表示該地區的風暴湍流十分微弱，不用擔心被吹散的風險，而他則會在你們抵達之前，在該地區建立足夠的防御陣地和空降場。”
“真的？”
托嘉頓還是不太相信，他接過了艾多隆的信件，其上信心滿滿的話語令人印象深刻：鳳凰最喜歡的領主指揮官不僅在他的戰報中極力貶低了地面上野獸們的力量，還以極其傲慢的姿態邀請荷魯斯的子嗣們來戰場上分享這份榮譽。
“你怎么看？”
托嘉頓看向自己的副官，他們小聲的交流著。
“我覺得…”
影月蒼狼猶豫了一下。
“艾多隆大人畢竟是原體親選的首席領主指揮官，他的能力還是毋庸置疑的，這份戰報也許的確有所夸大，但大部分應該可信。”
“也就是說，第九軍團的三個連隊被一群數量不多的野獸擊潰，而這群毫無文明的野獸還能生活在一個有力場護盾發生器所保護的世界上？”
“這的確是問題。”
副官思索片刻。
“也許，我們應該將所有的運輸機全部動員起來，如果地面上的情況不對勁的話，就立刻撤退：按照艾多隆大人的情報，他沒有提及這群野獸有什么防空手段，如果有的話他肯定會寫出來的，這么重要的軍事信息沒理由隱瞞。”
“倒也是。”
托嘉頓還是有些猶豫。
“那你說：我們就不能在這里等待后續的援軍嗎？幾位原體大人的艦隊都已經在路上了。”
“可以倒是可以。”
副官的腰彎的更深了。
“但是，閣下：你別忘了荷魯斯大人在此之前的囑托。”
“我當然沒忘。”
托嘉頓理科回答道。
作為悼亡社的成員，荷魯斯最信任的大將之一，托嘉頓可是很清楚的記得，自從原體在烏蘭諾的赤色土地上接受了戰帥的桂冠后，他就不止一次向他們強調：影月蒼狼軍團在接下來最重要的任務之一就是扭轉他們先前的形象。
在此之前的大遠征中，因為種種的意外和謠言（至少在荷魯斯之子們看來的確如此），牧狼神的軍團被潑上了污穢的色彩，有關于他們故意出賣友軍部隊，自己則是保留實力并摘桃子的惡意，在整個大遠征的輿論場中流竄。
影月蒼狼們當然不覺得諸如此類的事實會是真的，但他們也沒理由反對原體的命令：如果真的對于地面上的友軍見死不救，這里干等援軍到來的話，那他們的牧狼神肯定會非常失望。
而且別忘了，困在地上的可是艾多隆這個混蛋，他那張破嘴皮子足以將第十六軍團的名聲敗壞到一個新境界。
托嘉頓咬了咬牙：這才是催促他最初決定的最終原因。
“行，就按這個方案來。”
影月蒼狼點了點頭。
“我們下去，支援他們：記得帶上足夠的運輸機。”
“諒艾多隆那個混球也不敢把他的戰報寫的太過離譜。”
“艾多隆！你都寫了什么！”
細長的利刃刺穿了麥加拉契尼德巨蛛饑渴的頭顱：這些恐怖的怪獸高達三米，身具八足，行動的速度快若閃電，其上肢還長有一米左右的金屬甲殼刀鋒，足以與阿斯塔特戰士的利刃相媲美，而且包裹全身的灰色纖維金屬鎧甲又可以擋住爆彈槍的火力沖鋒。
死在這種怪物的爪下或嘴下并非是什么難以想象的事情，哪怕對于帝皇之子來說也不例外：單就塔維茨個人而言，他今天已經第四次或者第四十次與死神擦肩而過，就像其他戰友那樣，倒在這片比他人還高的茂密草叢中。
感謝他本人的運氣，也感謝他的戰友們的犧牲和幫助，讓他為帝皇服役的時間更多了些：這其中尤其該感謝的就是緊緊跟在他身后的盧修斯連長，后者在今天已經第六次救了他的命。
沒有他的幫助，塔維茨是不可能活著見到艾多隆的：雖然對于他來說，這不是什么好事。
“我們怎么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抵達那些巨樹？我們連如何走出這片草叢還遙遙無期！”
塔維茨的臉上被異獸和戰友的鮮血浸滿了，他以前所未有的怒火向他的領主指揮官咆哮，全然不顧第三軍團的上下秩序：而艾多隆的怒火絲毫不比他少。
不同的是，塔維茨的怒火是因為他在先前一場戰斗中，在三分鐘內就損失了五名兄弟，并親眼看著他們的尸體成了一些該死的蜘蛛們口中的午餐。
而艾多隆的憤懣則與他的戰斗兄弟們無關，純粹這場在事實上已經走向失敗的戰爭，會為他完美無瑕的履歷帶來污點。
“我知道！”
艾多隆厲聲喝道。
“但在我發出通訊的時候，勝利的確在向我們招手。”
“誰知道那些草叢或地縫里又會鉆出這么多的巨蜘。”
“那也許您下次發回捷報的時候就應該耐心一點兒。”
“你在質疑你的指揮官嗎！難道你的權限比我還高？”
“沒有，長官。”
“那就閉嘴！”
艾多隆憤怒地撓著額頭。
“計劃不應該改變：我的預估絕對沒有錯誤，那些石樹就是那些該死的護盾發生器，只要炸毀了它們就萬事大吉了，有影月蒼狼協助就可以完成這個計劃。”
“那您就應該在闡述目標之前把信息寫的更詳細點。”
在塔維茨身后，他的戰斗兄弟盧修斯幫他說了句話：順便看了眼在場稀稀落落的人群。
“至少，我們現在肯定沒有集結我們的所有兵力。”
“在場有幾個人？五十個還是一百人？”
艾多隆憤怒地瞪了他一眼：領主指揮官對于那些和他關系并不親近的兄弟向來沒什么好臉色。
“一百個帝皇之子就足以完成任何事情了：在我的指揮下。”
塔維茨沒有回應：在他剛想說些什么的時候，一旁的通訊人員就打斷了他。
“長官…兩個信號源！”
“說！”
艾多隆的臉上浮現一絲喜色。
“第一個是影月蒼狼：他們帶來了一支規模龐大的援軍！我觀察到了三位數的運輸機！”
“很好。”
領主指揮官滿意的點了點頭。
“那第二個。”
“第二個是安泰烏斯連長，他…”
通訊員突然愣了一下，然后浮現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他正在以和戰機相等的速度往我們這邊趕…”
“什么！”
驚愕的話語尚未散去，所有人就聽到了那個聲音：仿佛隆隆的螺旋槳機群從天際的邊緣劃過，但其噪動的聲音又夾雜著非常明顯的來自于昆蟲的鳴叫。
帝皇之子立刻蹲伏下來，用巨草作為掩護，他們很快就親眼目睹到了聲音的源頭。
巨蛛，成群結隊，成千上萬的麥加拉契尼德巨蛛：與在地面上行走的表親不同，這些新的怪物長有修長的雙翼，像是一片漆黑的機群般在天上烏泱泱地經過。
“天吶…那是什么？”
塔維茨有些發愣。
“很明顯：新的異種。”
艾多隆的面色鐵青：他是第一個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的。
“這些該死的畜生通過敵人的強大與否來派出新的變種，它們明顯感覺到了影月蒼狼的來援：就像我們在消滅了那些吃掉圣血天使的無甲巨蛛之后，從草叢里就爬出了那些披著金屬甲的。”
塔維茨沒有回話，他只是面色嚴肅地盯著這些飛行的巨獸，和它們烏黑發亮的爪子：在之前瘋狂的戰斗時間中，他很清楚這些鉤爪能夠輕易的刺破他們的動力甲，而這些怪物的方向和速度，很明顯是沖著他們的援軍去的。
他只希望影月蒼狼的運輸機能夠抗住這些…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