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
一場風暴。
摩根緊閉著眼睛,她感到有些惡心,有些疲憊,腥甜的血液涌到了她的喉嚨,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保持著吞咽的動作,把它們通通壓下去。
盡管如此,她還是能感覺到腥躁的氣息在口齒間流轉,還是能感覺到一絲冰冷的鮮血涌出了她的嘴角,在面頰上緩緩流淌。
但摩根已經不在意了,她正穩定著自己的思維,仔細地思考現在的情況,她似乎睜開了眼睛,但是眼前只有一片純粹的黑暗,她似乎活動著四肢,卻依舊無法移動哪怕一寸距離。
面對這種困境,摩根反而冷靜了下來,她很快就想起了自己曾經經歷過相同的事情,有了記憶與經歷的兜底,少許的慌亂很快便被平定了下去。
她開始思考,開始回憶,開始分析那場詭異的風暴。
那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星系,甚至沒有自己的名字,而隸屬于第一軍團的不屈真理號帶著一百多艘戰艦途徑這里的時候,進行了一次小規模的停留與整頓,等待著另一支艦隊。
而就是在這個時候,摩根感覺到了什么:她在這個星系的一個死寂世界上感到了某種奇特的靈能的氣息,處于好奇,在向莊森提出了申請之后,她帶著扎哈瑞爾和大約一百名暗黑天使,來到了這個死寂世界上。
真相很快就解開了:這個世界曾經是一個隸屬于上古靈能帝國的哨站與實驗室,而這場實驗卻因為一次浩劫戛然而止,只留下那個散發著靈能氣息的試驗品。
但就在摩根接近它的時候,風暴發生了。
在一瞬間,整個星系便仿佛陷入了亞空間之中,由純粹的以太粒子與未知惡意所組成的颶風在眨眼之間便席卷了整個艦隊,通訊器中頓時被無數艦長與高階騎士長混亂的呼叫聲所充斥,而這種嘈雜也僅僅在摩根的耳邊停留了一秒:因為在下一秒,整個死寂世界便被亞空間風暴徹底地包裹了,他們再也無法接受到外界的任何信息。
所幸,那艘小型戰艦因為停靠在近地軌道上,幸運的躲過了這一劫,在等待了差不多九個泰拉標準時之后,這場狂亂到連摩根都有些抓不到頭緒的風暴又在一個突兀的瞬間戛然而止,只留下了狂飆之后那潔凈無比的星空。
暗黑天使們返回了他們的小型戰艦,開啟了它,然后他們愕然發現,眼前的場景早已變了樣:無論是第一軍團的大艦隊還是那個無名的星系都已經消失了,出現在眾人眼前的只有不斷變化的扭曲色彩。
船上的星語者再三確認,甚至摩根自己都親自出手,最后才確定了一點:他們在亞空間。
這個死寂世界在風暴中被直接卷到了亞空間的汪洋之中,至于為什么這個世界與亞空間之間的隔膜會如此脆弱,也許只有那些已經化成灰的靈族才知道答案。
但無論如何,在摩根和扎哈瑞爾短暫地討論之后,他們還是得出了一個結論:他們必須立刻駛離亞空間,確定自己在現實宇宙中的位置,然后返回軍團。
摩根甚至比扎哈瑞爾與任何暗黑天使都要更焦急,這倒是讓莊森的騎士們感到驚訝。
當然,他們注定是猜不到真正的理由的,只能任憑一些流散的推斷在軍團的交流中傳遞。
而摩根,不在意。
為了趕上一位原體之死所帶來的盛宴,摩根才來到了暗黑天使的軍團,才在這場戰爭中不斷地出生入死,勤勤懇懇。
而這段日子里,她的本能正在愈發清晰地告訴她,盛宴的日子已經越來越近了,一位曾經輝煌的原體此時正在銀河的彼端為了他的虛偽、他的罪惡、他的懦弱與他的屈服而承受死亡的命運。
如果她因為這場匪夷所思的風暴便錯過了這場盛宴,那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了。
她必須快點回去,無論攔著她的究竟是誰,究竟是什么。
對于摩根來說,亞空間并不是一片壓抑的土地,事實上,她在這里所能發揮的力量也許十倍于她在現實宇宙的極限。
在這個既沒有規則,也沒有時間,更沒有是非的世界里,摩根唯一需要對抗的,就是自己的愚蠢與魯莽,唯一需要恐懼的,就是自己的狂妄與貪婪。
畢竟,她可不是馬格努斯。
但盡管如此,就仿佛春天的到來喚醒了塵封的冰河一般,在這個充斥著無上偉力的世界里,摩根的靈魂之海還是本能地被喚醒了,各色各樣的記憶與碎片如同凌冽之風般席卷而來,最終在基因原體選擇沉睡之后,包裹著她,又一次地來到了一個熟悉的地方。
灰暗的房間。
交錯的管道。
培養艙。
高大的身影,包裹在純金色的光芒之中。
熟悉的場景,熟悉的元素,熟悉的感覺。
摩根本能的想要活動一下自己的四肢,然后便毫無意外地發現自己困在了一個狹小的身體中,就像很久以前的一次經歷一樣,她正在以某種身臨其境的視角,目睹著自己所不知道的過去。
于是,在看到那個高大的金色身影走近的時候,她干脆放棄了掙扎與思考,而是安靜地聆聽、觀看與記錄,她確定,她所看到的每一幕都會在未來幫助到自己。
她看到了那個金色身影,她的創造者,她的一切苦難與掙扎的親手締造者,帝皇,他們都會如此稱呼他,帶著恐懼、愛戴與野心。
而在帝皇的身邊,她看到了那句有些佝僂的身影,摩根記得他的名字:瑪卡多,掌印者,神圣泰拉的實際管理人他的名聲在帝國的萬千世界中回蕩,并總是與佞臣、陰沉和可怕的剝削相關聯。
但此時,他只不過是一個最卑微的仆從,宛如求知的學子一般侍立在一旁,聆聽著帝皇那無悲無喜的話語。
我們成功了,瑪卡多,整整二十組,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只可惜,他們并不全是符合我的預期的,他們中的有一些存在著明顯的問題與不足之處,我們的補救手段不過是亡羊補牢,無法根本地解決他們。
帝皇就佇立在那里,佇立在房間的中央,他肆意地環顧著一個又一個培養艙,就仿佛一個鐵匠在傲慢地欣賞著自己打造的寶劍,只有在看到某個個體的時候,他的目光才會停留的更久,閃過更為無情的色彩與光芒。
你知道的,瑪卡多,有一些是失敗品,或者說,劣質品,他們并沒有達到我的預期。
二號…還有…
十一號。
他們是資歷最差的兩個,我甚至懷疑他們是否能夠完成我所交與的任務,不讓我失望。
瑪卡多似乎在嘆息,又或者說他只是單純的站在那里,聲音中流露著擔憂與人性的軟弱。
“盡管如此,吾主,我依舊不認為對他們施加更多的改造會是一件好主意,尤其是十一號,我們幾乎是在與基因原體的真正本質背道而馳,吾主,這會出問題的。”
如果只會恐懼于問題,那我們做不成任何事情,瑪卡多。
靈能也許是一個無法逆轉的趨勢,但這并不意味我們可以完全地順從他,事實上,瑪卡多,我的朋友,你知道的,在我的心中,如果人類能夠擺脫靈能的詛咒,那才是一條真正美好的道路,不過我同樣知道,這條道路的可能性是多么的微弱。
也許我們永遠也無法踏上那條道路,但我們可以嘗試,可以留下一個應對未來最微小的可能性的必要手段,所以,我讓十一號承擔起了這個責任,他會在現實宇宙里建立自己的史詩,絕對的理性與計算是我的禮物。
“絕對的理性并非是一件純粹的好事,吾主,犧牲與奉獻靠的是內心中燃燒的感性的火焰,讓它們能夠支撐起勇氣的光芒,去完成一個又一個奇跡。”
“但理性不同,吾主,在理性的盡頭所盤踞的并不是人類,而是徹頭徹尾的野獸。”
“而且,在原體這個層次,我們無法后天地創造出不可接觸者,吾主,我們只是在投機取巧。”
“我們把十一號塑造成了一個不可接觸者,但我們都知道,他不可能是一個不可接觸者,這是一個根本上的駁論。”
駁論并不會阻礙他發揮自己的力量,為了真正偉大的事業做出他的貢獻。
瑪卡多,我的朋友。
這既是是一次嘗試,也是一組對比,同樣是會緩解我心中某些疑惑的小小實驗。
長久以來,我們都生活在這片息怒不到的大洋的腳下,我們種族的未來與安寧都在仰仗著大海本身的寧靜,甚至是那些海中的野獸都會被看作是具有神性的個體,受到不應存在的崇拜。
但現在,瑪卡多,我將解答這個疑問,我將設計新的思路,我將抹除我心中的疑惑:我們是否可以拋棄陸地的生活,長出魚的鱗片與鰓,成為一種徹頭徹尾的大洋中的生物,這種進化的選擇對于我們的種族,是否友好?
我們是夠能夠成功,是否需要在意新的事情,是否會被那些海洋中的巨獸所吞沒,這都是最為關鍵的問題,而我也可以告訴你,我的朋友,我并不希望這條道路成為人類的選擇。
而另一種思路則是更為絕望與現實,我的朋友,我并不想隱藏這一思路,因為我很好奇,如果我們離開了海洋,前往了內陸的最深處,成為了與海洋沒有任何關聯的子民,我們是否能夠繼續的延續下去,并且繁榮昌盛?
所以,我改造了他們,二號與十一號,一個徹底的擁抱了海洋的力量與詛咒,而另一個則是徹底的遠離了海洋,甚至成為了海洋的詛咒。
這是一次實驗,瑪卡多,一次昂貴的實驗,但我有辦法讓它物超所值。
而他們要做的,就是接受他們的名字與身份,承擔他們的使命與苦難,然后為了更偉大的一切去付出一些代價,僅此而已。
這并不困難。
傲慢的黃金野獸挺胸抬頭,緩緩地離開可這個房間,他的扈從緊緊的跟著他,繼續醞釀著滿肚子的主意…或者陰謀。
摩根看著他的背影,只是安靜地看著,看著他漸漸消失,然后便是一種黑色的浪潮在一瞬間席卷了她的意識,讓她的視野逐步的從房間中消失。
她的心靈是安靜的,平淡的,曾經那些能夠在她的心中燃起最低限度的火焰的稱呼,比如說失敗品,如今已經無法讓她擁有更多的憤怒了。
摩根并不恨帝皇,她并不恨這個締造了她的苦難的人,畢竟她連有關于憎恨的情感都沒有,又怎么會去恨一個人。
但這并不意味著摩根決定在未來成為他的締造者的乖寶寶,在摩根推測的未來中,她遲早有一天會和帝皇在戰場上相遇,等到了那個時候,兩人之間只會是戰爭、背叛與絕對的力量。
畢竟,她不恨帝皇。
只不過在她的未來中,并沒有帝皇的位置。
就像帝皇的未來中,同樣沒有摩根的位置一樣。
而只要她的締造者還佇立在那里,摩根的未來就永遠不會到來。
人類之主緩緩地走出了那個房間,瑪卡多緊緊的跟在他的身后。
他們的速度并不快,直到一段時間之后,人類之主才慢慢的移動著自己的身軀,走到了一個光亮無法遮照到他的地方,而在這里,還可以勉強的看到那些培養艙所反射出來的淡淡光線。
就這樣,這位無情的,卑鄙的,貪婪的,傲慢的人類之主,在這個任何人都無法看到他的地方,在這個走廊中最昏暗的角落,在這個他不用履行任何責任,背負任何希望,樹立任何權威,思考任何計謀的地方,看著自己現在唯一一個能夠信任的老朋友。
嘆著氣。
瑪卡多,吾友。
我的那些子嗣,伱說…
我該拿他們怎么辦吶…
今天實在是太困了,這張完全沒有發揮好,我先睡了,等我明天起來再精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