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當年讓你下定決心開啟大遠征的,真的是莎莉士而不是馬卡多?
“七三開吧。”
“主要是馬卡多的能力,的確是挺誘人的,而且當時他手中也正巧掌握著我急需的資源,所以我就裝作一副被說動的樣子,讓他能夠心甘情愿的留在我身邊:就這么一直就持續到了今天。”
他知道這件事情么?
“無知讓人幸福,摩根:哪怕是掌印者也不能例外。”
沒想從你這副狗嘴里也能吐出點兒象牙筷子來。
蜘蛛女皇嘀嘀咕咕著,低垂的發絲遮掩了聲音的質感,卻擋不住原體手中的鵝毛筆和加急文件們沙沙作響的摩擦聲,以及銀鷹印章頗富有節奏感的鼓點。
阿瓦隆的主君宛如一臺早已上好了發條的機器,有條不紊的處置著面前的文山會海:她的眼神每眨動一下,千萬里之外便會有一個星球或家族的命運為之改變,再伴隨緊接而至的印章,成為歷史書中不可扭轉的嶄新一段。
蜘蛛女皇已經習慣了這種操縱萬物于掌中的感覺,習慣了憑借視野之內的文字,去統治視野之外的權力:最開始的時候,這種細致入微的統治的確能夠給他變態的操控欲望帶來滿足。
但現在不行了,就像是生活中的興趣愛好變成負責賺錢的工作后也會讓人開始厭煩,再美麗的白月光被娶回家門后,也遲早會變成污染視野的魚眼珠:當興趣成為一種習慣乃至義務時,自然就不會提供更多的情緒價值了。
所以,現在的基因原體在處理公務時,總會變得干練且急躁,脾氣也會更差一些:就像她不得不遠離辦公桌一段時間后,又返回來處理足以淹沒她的文山會海,便會自然而然地誕生低氣壓。
在這個時候,哪怕是室女座和拉納都不愿意站得離摩根太近。
但露西是個例外。
至少在她看來,比起照顧摩根心里有點兒別扭的小情緒,趁早檢查一下自己的母親兼女兒在跟銀河第一癮君子線下面基過后,有沒有沾染上什么不良的習慣,或者不小心帶回點什么致命的東西,才是真正值得注意的頭等大事。
于是,原體的辦公室里便陷入了一副安靜的情景:蜘蛛女皇屯蓄著怒火,快馬加鞭的解決掉因為剌人戰爭而積攢的問題,而她的小女兒就坐在辦公桌的對面,一遍遍的從上到下的打量著她。
看出什么問題了么?
在解決了一封三十七頁紙中有三十五頁都是廢話和禮儀用語的奇葩文件:并惡狠狠的記著簽在最下方的那個蠢蛋的名字后,蜘蛛女皇滿意的發現,這是她在今天要面對的最后一次腦筋折磨了。
沒辦法,大權獨攬的代價之一就是要面對太多的可能性:從高層到底層,從天才到蠢貨,從不夠忠誠的到太過忠誠的,所有的信息和文件都在原體的手中匯總,臟的和干凈的擠在同一條河流里,總會不得不咽下去幾口。
就像剛才那封三十七頁紙中有三十五頁都是廢話,但偏偏最后兩頁又提出了不少非常有價值的建議的文書,對蜘蛛女皇來說,已經是見怪不怪了:也不能全怪那個寫匯報的家伙,誰讓他光是寫全原體的所有的官方稱謂和榮譽稱號,就已經花了六頁紙呢?
“暫時來說,還行。”
坐在摩根的對面,露西正心不在焉的把玩著康拉德從食尸鬼群星郵寄過來的紀念品,據說還是古泰拉時期的文物:雖然摩根不太能理解這些幾個巴掌大的小人,在古泰拉人的審美中,究竟又能夠發揮什么樣的作用?
顯而易見的是,帝皇也解答不了這個問題:她將康拉德送來的禮物隨手拋在一邊,最后一遍上下檢閱著原體的肉體和精神,眉頭的跳動訴出著她內心中的波紋,但最終依舊是沒說什么。
“從你本人的情況來說:暫時來說還算是比較安全的。”
“祂投鼠忌器。”
也就是說莎莉士準備向我的軍團和艦隊動手了唄?
反正摩根是不相信黑暗王子在搞出了這么大的動靜后,會老老實實的空手而歸:既然在原體這里找不到什么突破點,那么,也該輪到她麾下的子嗣們遭重了,那些凡人則是附帶的。
“我會提防這個問題的。”
露西點了點頭:至少她的這句話是能夠令人安心的。
但摩根依舊不太滿意,她拿出那些需要細細甄別的文件,裝模作樣的戴上了平面的鏡片:科拉克斯用救贖星上的水晶石親手磨出來的小禮物,一邊閱讀,一邊向她的父親開始了抱怨。
要我說啊,如果真想預防莎莉士的滲透的話,那你就應該寫封信給馬卡多,讓他把他派出來的那些該死的記敘者、藝術家和史官們統統打包帶回去:這些吃閑飯的混賬遲早會惹出事的。
“他們惹你生氣了。”
倒不是我:但我麾下的各個高級軍官、以及安全和民事部門的官員們的確是氣壞了。
看看這些彈劾吧。
蜘蛛女皇指了指自己身邊半米多高的文件摞。
副官、執政官、連長,風紀監察員和凡人的將軍,還有宣傳口和民生部門的管理者:曙光女神號上每一個在我面前說得上話的阿瓦隆本土人,都已經向我遞交了不止一封的彈劾信件?
他們上次這么團結一致還是有傳言說我打算去和多恩競選泰拉禁衛的時候:嗯,團結一致地勸我不要去。
“你有過這個想法?”
在神圣泰拉上爆出五十萬破曉者的想法還是挺誘人的,至少對于我來說:還是說,你打算讓泰拉支援我一些新兵的人選?那我不介意把欠的稅補齊了。
“…說說剛才的事吧。”
小氣鬼(陰沉的嘀咕)。
嗯,說到彈劾嘛。
阿瓦隆人把那群從泰拉來的詩人、劇作家、藝術家和作曲家們描繪成一堆糜爛腐敗的垃圾,他們中除了少數具有真材實料的能讓人眼前一亮外,剩下的全都是一群爛泥扶不上墻的玩意。
這些家伙只會借著自己泰拉人的身份高高在上,對著阿瓦隆的傳統大放厥詞,要么就是拉出一大堆信口開河的野史,沒日沒夜地召開他們充斥著享落和墮落氣息的所謂藝術晚會:劇場的陰影里全是拖著精光的男女。
說真的,你不打算讓馬卡多派禁軍檢查一下泰拉上究竟有沒有崇拜莎莉士的祭壇么?
“三個月前檢查過了:一時半會應該不會有新的。”
…好吧。
此外,我還專門空出了兩個大廳騰給這些泰拉來的客人,作為讓他們施展藝術才華、并交流彼此心得的高雅場所,但現實比我想象的要更糟糕:那些真正想要施展才華的人根本就不會留在大廳,他們早就已經走下基層了,留在那只是群醉鬼和賭蟲。
整個大廳烏煙瘴氣,到處都是打牌和幽會的聲響,那些藝術家們用大白破壞了墻壁上的作品,然后填上充斥著下流意味的涂鴉:按照阿瓦隆人的說法,泰拉人手中唯一值得稱道的就是那些鍍金的賭博籌碼和能喝死人的蒸餾酒。
你應該慶幸,我提前將所有有關于軍團榮譽的事物都移出了那座大廳,否則那里遲早會爆發一些流血事件的:這些泰拉人給曙光女神號帶來的最大改變,就是為了關押他們中的酒鬼,我不得不撥款新建了一座拘留所,擠占了原本公共圖書館和室內花園的位置。
(不要覺得夸張,這群泰拉人的確就是這么混亂:此事在荷魯斯三部曲之二的偽神的第一章第四節中亦有記載。)
說真的,父親。
摩根不屑地啐了一口。
如果不是親耳聽聞,我絕不相信這些人是馬卡多選出來的,如果掌印者就指望靠這些家伙鞏固各個遠征艦隊的忠誠,那我只能說他要大失所望了:你知道么,這種情況不僅僅發生在我這里,荷魯斯與科拉克斯都找我抱怨過。
“荷魯斯?”
露西抬起了頭來。
“你會找你吐苦水?”
當然。
摩根笑了一下。
顯而易見的,我們的荷魯斯戰帥認為,與我這樣的地方實權派保持一個親密,或者至少頻繁的溝通是對他有益的事情:總不能去找莊森或者基里曼吧?
“那看起來盧佩卡爾對他的職位適應得挺好。”
露西搖了搖頭,由衷的感慨完全不像是假冒的:而將又一封彈劾文件扔到一旁的原體抓住那些用黑色檔案封起來的紙張,隨后面露驚詫的瞥了她的父親一眼。
真奇怪:我以為你會比我想象的更關注荷魯斯過得怎么樣。
你在他身邊就沒有留下什么密探或者觀察員嗎?
“他不喜歡禁軍。”
羅嘉也不喜歡:但依舊有禁軍跟影子似的跟著他。
“這是兩碼事。”
好吧,我不問了。
摩根敷衍地笑了一下,她知道哪怕刨根問底下去,也只會得到一個明顯的帝皇式的偏心:原體的目光掃過面前的文件,細長的眉頭隨之越皺越高。
但話說回來,你真的不好奇你的戰帥都會做些什么嗎?
“聽著,摩根,既然我已經將戰帥和大遠征的權柄交給了他,那我就不會再去插手了,網道需要集中起我全部的精力,我沒那么多的時間再留個眼睛看向銀河:除了你這里還留有一些殘余。”
真是受寵若驚。
原體打了個哈欠:她好像快兩百個小時沒有睡過覺了。
不過說真的:你偶爾也該關心一下荷魯斯那里的情況。
這句明顯意有所指的話語以及蜘蛛女皇在看向手中文件時顯煩悶的姿態,讓露西猶豫了一下,便前傾著身子,雙手頂住桌面,直接將腦袋側伸到了摩根的肩處,發絲磨蹭著脖頸,紅色的眼珠在原體的絕密文件上左右亂瞄。
“出了什么事了?”
沒什么大事。
摩根抖了抖文件,把露西的小腦袋瓜給晃了出去。
不過是影月蒼狼和暗黑天使兩個軍團在銀河西北邊,也就是我們之前和冉丹帝國作戰的那一片區域里面,爆發了點小沖突:雖然雙方都沒有開火,但是依舊有些拳腳上的親密交流。
“又一次巴達布?”
聽到這個不好的消息,露西的眉頭一下子就皺起來了:要是仔細算算的話,現在距離他在烏蘭諾上將戰帥的歸冠交與荷魯斯,并正式從大遠程中功成身退算起,好像還沒過去兩年吧?
沒什么嚴重…漂亮。
摩根突然樂了一下。
“什么漂亮?”
沒什么:第一軍團的阿斯特蘭在肢體沖突中一拳就把影月蒼狼的小赫魯斯給打暈了過去。
“這跟你有什么關系?”
看見自己的干兒子打贏別人的親兒子,總是一件令人感到愉快的事情。
原體得意的輕哼了起來。
更不用說影月蒼狼的艦隊在失敗后,直接就把一個星區大小的土地給完整的吐了出來:雖然上面既沒有資源也沒有人口,連建個哨站都顯得有些虧本。
不過俗話說的好,曾被視為無用的空曠之地,到最后往往都會變得極為寶貴:誰知道幾代人后又會出現什么轉機呢?
“重點不應該是他們兩個軍團為什么會爆發沖突么?”
這有什么好奇怪的?
摩根稍微抬起頭來,向她的父親炫耀了一下,然后指了指一旁墻壁上的巨型星圖:即便是破曉者軍團的原體親自使用的,最高規格的產品,也只能大致畫出各個軍團所占據的輪廓,連一條真正確定的國境線都沒有。
誰叫你走的時候沒能將每寸土地都劃分的清清楚楚?各個軍團在回到地方后,就只能靠他們的探索精神和手中的拳頭,來確定每個軍團細致的邊界了。
沒人會在這個問題上保持謙虛的態度,畢竟退讓一點就會讓軍團的整體利益受損:大家都是功勛卓著的部隊,都是帝皇親自冊封的土皇帝,憑什么我們的利益就要讓對于你們的利益?
尤其是暗黑天使和影月蒼狼的那一段邊境線,全都是當年和冉丹帝國的主戰場,荒廢的跟幾百年前的神圣泰拉似的:定居點和資源哨站一個沒有,幾百個世界,誰先插上旗子誰就算先到先得。
“只是這樣么?”
蜘蛛女皇的回答顯然還不能讓她的父親感到滿意:露西有些狐疑的目光打在了摩根身上。
“我可不記得莊森會是一個熱衷于擴張領土的家伙。”
但盧瑟就不一樣了。
原體放下了文件,看向自己父親的眼神中滿是諷刺的曖昧。
再說了,荷魯斯的狼之國度在你的偏心下已經夠大了,沒人想看到他進一步增大了:戰帥自己應該也清楚這一點,所以他才會命令小荷魯斯忍氣吞聲,放棄處于爭論地區的土地。
“正確的決定。”
露西的聲音中帶著驕傲,隨手抽走了摩根手中的文件,拿到近前來細細的觀賞。
“他化解了一次危機。”
只是一次罷了:銀河各地潛在的危機還多著呢。
原體冷笑了一聲,慢條斯理地拆開了第二封加密文件。
“比如說?”
比如說由黎曼魯斯所監管的貝坦加蒙星系。
這個具有特殊含義的地名讓露西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她周圍的空氣中回蕩著危險的氣息,朱紅色的眼神上瞄,原本惡劣不堪的腔調也正經了起來。
“貝坦加蒙:出了什么事?”
黎曼魯斯寫信告訴我,就在前不久,貝塔加蒙的上空突然出現了一次極其不正常的,大規模的亞空間紊亂:不過當黎曼魯斯沖進關押馬格努斯的牢房時,卻發現并沒有試圖劫獄的痕跡,猩紅之王依舊呆在那里。
“但這不可能是巧合吧?”
目前的調查結果來看,似乎是那些機械教成員在操控黑石裝置時產生的意外。
“我會跟馬卡多談談的。”
露西點了點頭。
你手下難道就沒有什么更值得信任的機械教成員了嗎?
“網道更需要他們。”
“而且,我暫時也沒時間騰出手來去清洗一下火星。”
那可壞了。
摩根將文件放在了一邊:現在擺在她面前的,也就只有最后一封重要的文件了,一封看起來裝飾無比華美的信件,黃金色的邊紋旁是影月蒼狼的徽章。
就以鑄造將軍卡爾波哈爾這段時間的大手筆來看,如果你和馬卡多現在不準備解決他和他的黨羽的話,那就準備到時候直接往火星上扔滅絕令吧。
“別這么沒信心:區區一個火星也掀不起什么風浪。”
如果他們到時候選擇與荷魯斯合流呢?
露西皺起眉頭,她顯得有些不耐煩了。
“摩根,我不知道為什么,但你似乎總是喜歡以最惡劣的態度來揣摩你的牧狼神兄弟:你就這么擔心我讓荷魯斯獨當一面么?還是質疑他對我的忠誠?”
我的態度無關緊要,要是想知道荷魯斯的狀況,你為什么不親自去看一看呢,父親?
“我看的還不夠多么?”
孩子在家和在社會的時候可是兩種狀態。
原體點了點在她面前的那封裝飾華美的信件。
“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只是戰帥在號召我加入他的下一次遠征行動。
怎么樣:難道不想看看荷魯斯不在你面前時的樣子么?
“荷魯斯?找你?”
摩根點了點頭。
顯然,荷魯斯與你一樣重視發生在銀河西北邊的,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他不想與第一軍團鬧的太僵,但他也肯定不能找莊森或者暗黑天使談話,于是…
“于是他只能找莊森的魔女和基曼的麥克白夫人談話了?”
你們都是從哪學來這個的?
“這一點么…”
露西猶豫了一下。
“你應該去問圣吉列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