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爾馬蘭這段時間太‘熱鬧’了,熱鬧到沃克呂茲省旅游局不想注意這里都不行。
戈爾德系列藝術活動的背后有旅游局的大力支持,在寒冷的2月,這是拉動全省旅游最重要的活動,沒有之一。
本以為戈爾德是整個二月呂貝隆最耀眼的村莊,沒想到在幾位盧爾馬蘭藝術家的影響下,無數來自法國其他地區和國際的游客注意到一個名叫盧爾馬蘭的小村子。
盧爾馬蘭就是以這種高調的方式,進入了沃克呂茲省旅游局的視線內。
得到這個消息后,旅游局沒有著急行事,因為以布蘭科為代表的歷屆盧爾馬蘭政府每年都會向旅游局提交一份報告,里面會詳盡的列舉盧爾馬蘭的新變化和新面貌,以求打動他們。
旅游局斷定盧爾馬蘭政府今年也一定會提交這份資料,到時候看看里面的信息就知道這里發生什么了。
但等啊等啊等,申請報告遲遲沒見到接二連三有著名藝術家搬去盧爾馬蘭居住和生活的消息卻先一步傳到了他們的耳朵里。
旅游局終于開始認真對待起盧爾馬蘭這個小城鎮,這里已經滿足了扶持的標準——藝術家的聚集會吸引來小眾深度游的旅客,有利于旅游業發展。
但他們同時也疑惑起來。
盧爾馬蘭的申請資料怎么還不交上來?
每年旅行季開始前,沃克呂茲省旅游局都會成立專項小組去各個旅游重點城市和村鎮進行‘視察’。
今年,他們特意把盧爾馬蘭的名字放到視察名單里,想要親眼看看這個村子。
旅游局來盧爾馬蘭的這天,羅南并不在村子里。
接待沃克呂茲省旅游局是盧爾馬蘭政府最重要的工作,布蘭科等所有人都在為此做著積極的準備。
羅南打算等旅游局視察之后再找布蘭科聊他在格拉斯的見聞。
不過如果羅南今天在村里,應該能認出,來視察旅游局官員中,為首的是他曾經見過的人。
“昆西,這是你第一次來盧爾馬蘭嗎?”
旅游局這次派了三個人來盧爾馬蘭,兩男一女。
除了曾經和略倫特先生一起參加過粉紅酒愛好協會聚會的昆西,還有一位名叫威利的年輕男官員和一位年紀稍大、名叫艾利安的女性。
威利剛剛工作不久,每來到一個新的地方都會非常興奮,汽車剛一駛入盧爾馬蘭地界就和昆西聊了起來。
“五六年前來過一次。”昆西是老員工了,提醒威利,“一會在盧爾馬蘭政府官員面前不能表露出明顯的情緒起伏,喜怒哀樂都要藏在心里。”
威力理解他們今天是來工作的,但這跟情緒有什么關系呢:
“情緒也不能流露?”
坐在兩位男士身后的艾利安拿起小鏡子和名貴的口紅,做下車前最后的準備:
“太過開心會讓他們覺得我們要批預算了;挑錯又會造成‘沒戲了’的感覺,他們很可能會在視察的后半程‘用力過度’,我和昆西曾被留在一個村子里參加他們的一個什么特色晚會,晚上8點都不能離開那簡直是災難。”
威力恍然大悟的點頭:
“發現了隱患也不可以指明,默默記在心里。”
旅游局內部認為盧爾馬蘭遲遲沒來申請預算,可能是由于藝術家突然的涌入,引起了一些不能明說的隱患,畢竟這個村子太小、太落后,缺少處理突發情況的能力,政府打算先把問題解決掉再來申請。
昆西最后囑咐威利:
“總之,今天的任務是視察,重要的是‘看’,如果有什么想說的,等我們離開了再討論。”
“好的。”威力把前輩們的話牢牢記在心里。
布蘭科派車在D943號公路上迎接昆西一行人,并指導他們把車停在村口的停車場內。
“這個停車場是新建的嗎?”昆西用閑聊的語氣說,“記得上次來,我把車停在辦公樓下了。”
布蘭科笑容滿面的說:
“是的,才新建起來兩個多月,里面有50個停車位,村內現在一共有三個正規停車場,村子另一側D27公路旁有50個車位,商業街和盧爾馬蘭城堡中間的農田里可以停下80輛,雖然都不大,但應該可以在旅行季略微減輕一下村內停車的負擔。”
參觀過無數呂貝隆小村莊的艾利安露出‘看破但不說破’的微妙笑容。
盧爾馬蘭道路兩旁的臨時車位足夠應付旅行季的游客。
建這么多停車場有什么用?
村口這個停車場哪有車停啊就他們這一輛,估計整個村子道路兩側的臨時停車位大部分是空的。
但剛一進入盧爾馬蘭村內,艾利安便發現道路兩側停了好幾輛車.車都停到村口了?
昆西看了看身后冷清的停車場,笑著對布蘭科說:
“我以為今天沒有什么游客,那個停車場是空的。”
他和艾利安的反應一樣。
布蘭科哈哈大笑著說,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
“因為你們今天要來,那個停車場對外關閉了,走吧,我帶你們看看村子。”
盧爾馬蘭村以老教堂為中心如蝸牛殼般緩慢散開,從村口進來,越往中心走建筑越密集、路兩旁的車子越多.氣氛越熱鬧。
旅游局的三人暫時忘記了觀察停車位,看了一路古建筑。
盧爾馬蘭和呂貝隆的其他村子一樣,核心建筑群是從中世紀保留下來的,這里的歷史甚至比其他村子更古老,最早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時代。
但神奇的是,即使這個季節沒有鮮花和綠葉的點綴,盧爾馬蘭的建筑群也充滿勃勃生機——大部分房子的外墻都被修繕過,還有一部分做過翻新。
“這些房子是政府出錢翻修的嗎?”昆西好奇的問布蘭科。
翻修這么多房子,政府需要拿出不少人力和財力。
布蘭科雙手背后,看兩側建筑的眼神像是看自己的孩子:
“不是,是村民自發修的。”
昆西和艾利安互看了一眼。
村民自發修繕自己的房子?
這還是普羅旺斯嗎?
普羅旺斯人甚至不愿意給堵了的下水道花一分錢,居然會給房子外墻花錢?
艾利安的視線中突然出現了一座顏色鮮艷的民宅。
她心中一喜,似乎是找到了答案,脫口而出道:
“是因為藝術家的到來,所以改變了村民的心態吧?”
這一路時不時就會出現一座顏色亮麗的房子,而且許多普通民宅上也可能看到藝術元素。
在藝術的熏陶下,村民們自發行動起來,就不難理解了。
不過艾利安突然皺起眉頭。
時間不太對,藝術家涌入盧爾馬蘭是最近幾個月的事情吧?
布蘭科驕傲的說:
“藝術家來盧爾馬蘭之前,村民們就自發的開始修房子了,他們是被一個村民影響的。”
默默看了一路的威利驚訝的問:
“被一個村民影響?如何影響的?”
“咳咳——”昆西用咳嗽聲提醒威利注意自己的情緒,隨后他笑著對布蘭科說,“沒想到今天正好趕上集市,去看看吧。”
來盧爾馬蘭的日子是旅游局定的,所以碰上集市完全是偶然。
在看到道路兩側停了許多車時,昆西和艾利安就想到了,今天一定是集市的日子,否則在旅行淡季不該會有這么人。
不過等他們來到集市的范圍,繼續向中心老教堂行進時意外的發現——盧爾馬蘭的集市非常冷清。
顧客寥寥,街道上更多的是追跑打鬧的孩子和在攤位后面坐著聊天的村民。
“來逛集市的人不太多?”昆西問身邊的布蘭科。
布蘭科點頭,實事求是的說:
“盧爾馬蘭距離梅納村和博尼約非常近,集市的日期也是挨著的,我們的集市文化很難推廣出去.今年已經算好的,有90多個攤位,去年這個時候只有不到70個。”
昆西默默點頭,沒有說什么。
一年四季都舉辦的呂貝隆特色集市是帶動村落經濟提升非常重要的手段,集市文化發展受阻,游客一定就少,那么村民很難富裕起來。
他用憐憫的眼神看向兩側的本村攤主和他們的孩子:
可憐的人啊,很可能一輩子都離不開這片貧瘠的土地,無法過上幸福的人生。
突然,昆西腳步一頓。
他停在某一個賣蜂蜜的攤位前,認真打量這位攤主手邊的酒瓶子。
昆西很清楚,在盧爾馬蘭這樣的小村子里,村民平時只會喝合作酒莊或釀酒合作社生產的劣質紅葡萄酒,但這個攤主拿的卻是一款價格絕不算親民的粉紅酒。
斯特斯加酒莊生產的粉紅酒是普羅旺斯最好的,他絕不會看錯。
盧爾馬蘭居然有人喝粉紅酒?
而且還是這么好的牌子?
雖然一肚子疑問,但昆西還是很快收回了視線。
但讓人意外的是,那攤主發現昆西一直盯著自己的酒看,友好的問:
“要喝一杯嗎,外鄉人?”
話音未落,旁邊賣農具的攤主拿著一瓶教皇新堡生產的、同樣價格不菲的紅酒過來:
“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被羅南帶的愛喝粉紅酒?外鄉人紅酒喝不喝?我那里還有隆河谷生產的最棒年份的干白,今天心情好,咱們把它開了。”
昆西愣在當場。
隆河谷生產的最棒年份的干白一瓶最低500多法郎啊。
就這樣拿出來招待陌生人了?
在昆西震驚于村民的異樣表現時,艾利安也發現了讓她震驚的事情。
幾個年輕媽媽在某一座民宅門口哄著幾個小女孩玩,發出了代表著喜悅的聲音。
同為母親,艾利安非常在意女性和孩子們的情況。
她想要觀察一下,在這種貧瘠的地方,女性和兒童是否生活在‘水深火熱’里。
這一看嚇了她一跳。
其中一位母親給自己女兒涂的口紅居然和艾利安化妝包里的口紅是同款,而另一個媽媽手里拿的口紅是另一個很昂貴的化妝品牌。
往前走了一段距離,幾個小男孩打打鬧鬧的跑過去,艾利安又注意到,其中一個小男孩穿的球鞋居然是耐克的!
艾利安的目光在一個又一個帶著笑的女人、女孩和男孩臉上掃過,越看越心驚。
盧爾馬蘭的集市這么冷清.但看起來村民們生活的很愜意啊。
他們每一個人臉上都帶著無法掩飾的笑容。
年輕的威利同樣發現了盧爾馬蘭不同于其他村子的地方。
部門里的前輩曾經說過,在某些地方,愚昧的本村村民是旅游業最大的阻力。
他們見到‘外鄉人’和游客像是見到了‘殺父仇人’一樣,非常抵觸本村發展旅游業。
但威利在盧爾馬蘭走了半個多小時,發現這里的村民對他們這幾個‘外鄉人’的態度挺不錯的,不能說路過的每一個人都會和他們打招呼但威利沒在任何人的臉上見到敵意。
“村民的思想直接影響一個村子的未來發展高度,盧爾馬蘭的村民這么友好,他們一定可以發展好旅游業!”
威爾好幾次想要和兩位前輩討論這個話題,但想到昆西的囑托,又默默把話咽了下去。
他不斷提醒自己,這次來盧爾馬蘭的主要任務是‘看’。
看這里的藝術氛圍和有可能的‘隱患’在哪里。
為了了解更多,威爾離開了大部隊,獨自去了衛生間。
他想要利用這次機會弄清,盧爾馬蘭村民表現出來的熱情是政府刻意營造出來的,還是真的如此。
盧爾馬蘭的民宅建的非常不錯,但公共廁所挺‘一言難盡’的政府暫時沒有資金修繕這里。
威利站在黑黢黢的衛生間門口,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這里面看起來太嚇人了 要不然忍一忍?
正在他猶豫之間,從廁所里出來一個嬰兒肥、白白胖胖的小伙子。
那小伙子看起來一副神清氣爽的樣子,還開心的哼著時下最流行的歌曲,似乎心情非常不錯,路過威利時主動打招呼:
“你好啊外鄉人?去廁所嗎?里面只是有點黑,沒有恐怖的氣味。”
威利說了一句謝謝,鼓起勇氣走了進去。
“看來并不是刻意營造出來的,這里的村民就是很熱情。”他小聲嘟囔道。
威利剛把褲子脫了,聽到那小胖子的聲音又出現了而且聽起來越來越近:
“我說,你是不是怕黑啊?別怕,我來陪你!”
威利的尿意像被按了暫停鍵,驚慌失措的大喊:
“不用,不用了謝謝!”
上帝,盧爾馬蘭的村民太熱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