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南被母親的反應逗笑了,放下了手里的筆,認真的問:
“你怎么知道的?快給我講講。”
馮珍像寶貝一樣拍了幾下她的收銀臺,得意的說:
“我說過吧,這位置老棒了.你別看我每天足不出戶,但往這一坐,什么事我都知道!”
羅南一怔:
“偷聽來的?”
他又回憶起了那個五個人同時自首說自己殺了人的懸案。
居然不只能聽到八卦,還能聽到有用的東西?
馮珍不樂意的咂巴了一下嘴,又狠狠的白了羅南一眼:
“你說話怎么那么難聽呢.我那叫觀察!他們自己說話不注意還怪我聽了?”
羅南趕緊擺正態度,肯定的說:
“對對對,觀察,快給我講講,你怎么‘觀察’出來松露漲價的?”
“有一天,我看到那邊有兩個顧客并排坐著喝酒,而且頭和頭緊緊的挨在一起。”馮珍瞇著眼睛指了一個方向,似乎是在回憶那天的情形,“我就好奇啊我心想桌子那么大,地方那么寬,為什么要擠到一起呢,屋里也不涼啊,我就想看看怎么個事兒。”
她突然用力懟了一下羅南的胳膊,表情‘驚恐’的問:
“你猜我這么仔細一看,發現了什么?”
羅南真的很認真的思考起了答案,但馮珍根本就不給羅南說話的機會,似乎剛剛那個提問只是走個過場。
她壓低聲音,眉毛都飛了起來:
“我看到其中一個人手里拿著一把刀!”
羅南忽地瞪大眼睛,未破的懸案又涌上了心頭。
馮珍指著羅南的臉,笑著說:
“對對對,當時我和你一樣的表情,我心想吃飯怎么還帶刀呢?而且還總是謹慎的左右觀察,不會是來惹事的吧?”
羅南的情緒已經被帶入了情景中,緊張的問:
“然后呢?報警了嗎?”
“報警也得有證據不是?之后我就更加留意那桌,然后我發現.另一個人手里拿著一把小的折疊稱,他們倆挨得太近了我一直沒看見。”馮珍用手背在手心拍了一下,平攤雙手,“現在明白了吧?”
羅南皺著眉毛問:
“明白什么了?”
馮珍戳了兩下羅南的胸口:
“這還不明白?這兩人在那交易松露吶!”
“交易松露不用刀。”羅南否認。
馮珍又砸了一下嘴,不高興的說:
“你著什么急啊,我還沒講完呢!”
羅南就差舉手投降了:
“好好好,你繼續講,我不打擾你了,你講完了我再說話。”
馮珍喝了一口水,開始了她的講述:
“一開始我和你一樣,看到稱也沒反應過來他們是干什么的,之后我又看到好幾次拿著刀的那個人用圓珠筆在手上寫了點什么,伸過去給另一個人看,只要另一個人看到,他就馬上用口水把手上的字擦掉,我更害怕了,心想這兩人不會在餐廳里做什么不能見光的買賣吧?索性我就坐他們后面去了——”
“這不還是偷聽來的嗎?”羅南忍不住插嘴道。
馮珍用威脅的語氣問:
“你還聽不聽了?”
“聽聽聽!”羅南陪著笑臉說。
馮珍翹起了二郎腿:
“我過去的時候,他們的交易已經完成了,其中一個人說現在世道變了,以前賣松露什么時候還要切開看看里面是不是黑的?都怪那些意大利人用胡桃木染料把白松露的外表染成黑松露的顏色,在最近一個月大量投入到普羅旺斯市場,而且還不是普通的白松露,而是最垃圾的白松露!”
“意大利人把白松露偽裝成黑松露賣到普羅旺斯了?”羅南忍不住驚呼出口。
意大利盛產白松露,但這東西的味道和法國的黑松露沒有辦法比味道差別太大了。
但差距更大的是價格。
去年普羅旺斯黑松露2000法郎/公斤時,意大利的白松露只有350法郎/公斤。
普羅旺斯不是遍地美食家嗎?
他們的舌頭居然能被意大利人騙了??
只能說松露市場的需求量太大了,可能有人發現了問題.也在金錢的誘惑下‘蛇鼠一窩’了。
馮珍一邊咧嘴一邊撇嘴:
“可不呢!你說他們多壞啊?那兩個人罵的可臟了,說如果不是這批白松露,普羅旺斯的松露價格早就破4000法郎了,不過現在黑松露更‘供不應求’了,價格一路漲漲漲漲漲。”
羅南的認為這種內部消息,一般人很難了解到,這簡直是普羅旺斯松露市場的巨大丑聞。
而且母親口中描述的那兩個人的舉止,讓羅南聯想到了在卡龐特拉松露市場上的經歷,那些松露經紀人交易時就喜歡偷偷摸摸的,于是他試探性的問:
“那兩個是呂貝隆口音嗎?”
馮珍想都沒想就搖頭:
“不是,北邊來的,卡龐特拉,他們聊天的時候提到了。”
羅南一臉疑惑的摸起了下巴:
“果然來自卡龐特拉,但他們怎么來盧爾馬蘭交易松露了”
卡龐特拉距離盧爾馬蘭有2個多小時的車程呢。
來干什么?
就為了交易松露?
馮珍以為羅南是不相信她講的事,拍著桌子說:
“卡龐特拉怎么了?餐廳里還來過阿維尼翁、尼斯和波爾多的顧客呢,就是最近!餐廳里每天熱鬧的不得了.看戲都不帶重樣兒的!”
羅南半信半疑的看向大堂里的一桌桌客人。
真的假的?
最近來了那么多呂貝隆以外的顧客?
當晚盧卡斯來到餐廳送松露,羅南暫時離開了餐桌,主動去和他聊了兩句。
“最近怎么樣?”羅南笑著問。
“挺好的。”盧卡斯的回答并沒有出乎羅南的意料,無論什么時候問,他都說自己很好,但他的下一句話就出乎羅南的意料了。
盧卡斯似笑非笑的看羅南:
“你在戈爾德弄出的動靜挺大的啊。”
盧卡斯不了解藝術,對此也沒有什么興趣。
但他朋友多,遍布呂貝隆,其中總有一些是了解藝術的。
這半個月有好幾個朋友給他打電話,說你們盧爾馬蘭最近在普羅旺斯很‘出名’啊,盧卡斯這才知道羅南在戈爾德原來弄出了這么大的動靜。
這小子,不止挖松露厲害,干別的也是一樣的優秀。
羅南擺了下手:
“在盧爾馬蘭就別聊什么藝術了,我聽說最近松露價格漲了許多?”
盧卡斯先是點頭,隨后略顯遺憾的嘆了一口氣:
“是的,每兩三天就要漲一次,只是現在到了松露采摘季的尾巴,如果時間早一點,按照這個趨勢漲到5500法郎或者6000法郎都有可能。”
一到3月,松露就不好找了。
可能有,但除了本事外還要憑借一點點運氣。
去年3月,羅南挖出來的幾乎都是老松露,只能做松露醬的那種品質,如果不是挖到一顆大松露,幾乎算是顆粒無收。
所以2月的最后這半個月格外珍貴,尤其現在價格漲的那么高。
羅南用安慰的語氣說:
“不可能只有現在供不應求,到了11月新的松露季,價格也一定會非常不錯。”
1月份的那次寒潮至少會影響普羅旺斯35年的松露價格,野生松露生長需要很長的時間。
盧卡斯不置可否的點了下頭,沒有說什么。
羅南用閑聊的語氣問:
“聽說到了春天,你的那片林子要進行菌絲采樣?做了嗎?”
盧卡斯表情冷漠的搖頭:
“還沒做,實驗室的人說下個月初。”
羅南點了點頭,在盧卡斯的肩膀上拍了兩下:
“好。”
這個時間節點他記住了。
盧卡斯要帶瑪格麗特回家休息,聊了兩句便離開了餐廳。
羅南把他送到門口,目送他們進入了夜幕之中,直至看不到身形才收回視線。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感覺盧卡斯的腰背沒有那么直了。
和盧卡斯的交談只是一個小插曲,今天的主題是和朋友們聚餐。
羅南回到餐廳,一看到正在喝酒的朋友們便無聲的嘆了一口氣。
盧卡斯的腰背是否有那么挺直羅南不確定,他總覺得那是由于知道盧卡斯的秘密引發的心理錯覺。
但他的朋友里有一個人的腰背是肉眼可見的‘塌’了下去,而且不止他一個人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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